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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血色蜀安

夔州城位于巫山之西,与重庆府相邻,元廷在此设夔州路,管辖周边地区。从巫山前去夔州需乘船穿过巫峡,约莫两个时辰的路程。

陆溪师兄弟四人下得山来,乘一叶轻舟延长江峡谷向西而行。晚霞仿佛驱散了峡间的薄雾,夕阳下的江面熠熠生辉,江水和天空皆被霞光映成了一片深红,江天一色,秀美绝伦,这轻舟极似一片黄叶在红绸缎上穿行。

陆溪无心观赏这三峡美景,想起父亲在他们临行前所说可疑人物之事,心里不免产生了一丝不安的情绪。冯青峰向其余三人问道:“三位师兄,临行前师父说有不明身份的人在附近出现,你们说他们为何而来?”朱鹤接话到:“若我猜的不错,他们的目标极有可能是蜀安镖局支援抗元义军的那万两黄金。”

“我想他们的目标不仅如此,蜀安镖局一直支持朱元璋的义军,即是在与朝廷和郭子兴为敌,却不知这些人到底是何身份。如果他们真是冲着蜀安镖局来的,凭镖师们那点微末功夫,柳总镖头这趟镖只让是凶多吉少。”陆溪向三人说出了心中的不安。

一直未曾发言的大师兄叶光宗此时言道“两位师弟所虑不无道理,我想柳总镖头他老人家必定有所准备,听说他请了几位江湖好手押镖,柳小姐所在的峨嵋派也派出门下弟子相助,若真有危险,蜀安镖局当不会坐以待毙。总之,咱们这次下山须得牢记师父的提醒,一切见机行事。”

一路逆流而上,等到四人抵达夔州已是深夜三更。只见夔州城东门大开,城门口竟没有士卒看守。朱鹤说道:“近闻元廷四川行省右丞完者都在重庆府募兵抵抗义军,方圆百里的州县尽皆整兵备战,各城严格实行宵禁,怎地今日城门大开无人看守?”叶光宗道:“不管如何,大家须得小心行事,咱们从别处进城。”

师兄弟四人未从东门进城,转道东城墙边,从蜀安镖局事先准备好的地道进入城中。蜀安镖局在夔州城西,方圆约三亩地,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柳家人与镖师们吃住之所,后院则是平日里练功习武和装卸镖物的所在。四人远远望去,发现蜀安镖局灯火通明,然而逐渐走进之后却不闻人声。陆溪发现空气之中仿佛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随着离镖局越来越近,这气味愈发明显,四人此时早已长剑在手。

叶光宗决定不从镖局大门进入,来到门侧墙边,二师兄朱鹤当先跃上墙头,他向院内望去,兀得怔在原地,其余三人不明所以,先后跃上墙头。几位巫山弟子虽师出小门派,却也诛杀过江湖恶徒和蒙古士兵,经历过刀头舔血的日子,然而眼前的景象仍是惊得众人目瞪口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如炼狱般的血腥之景。镖局前院内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十具尸体,从服装上看有镖师的,柳家人的,也有江湖群豪的。厅堂内、墙角处、立柱上,无不溅满了鲜血,浓重的腥味让人几欲作呕。四人小心翼翼地跃入院内,结成一个四方剑阵,一步一步向前探索。穿过前院大堂进入后院,只见运送黄金的镖车已然损坏,镖车旁同样倒着几具尸体,陆溪走近一看,其中一具正是蜀安镖局柳文龙柳总镖头。柳文龙虽已身死,仍然怒目圆睁,紧握手中钢刀,想是死不瞑目。再看镖车内的铜箱,那里还有黄金的半点影子。陆溪蹲下身来伸手合上柳文龙的双目,一触之下,发现柳文龙体温尚存,显是断气不久。

陆溪掏出腰间悬挂的酒壶,往嘴里猛灌两口。朱鹤运功调整好自己有些紊乱的气息,说道:“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在蜀安镖局内下手,能在一夜之间灭掉镖局满门和诸位江湖好手,必然进行了周密的准备,来者也必有武功极高之人。”说到此处,四人无不暗自后怕,若是早到几个时辰,只怕这镖局大院内只会再添上几具巫山弟子的尸体罢了。

叶光宗定了定心神,对三位师弟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须得寻找线索,料想那些歹人带着黄金并未走远,我去城外追踪一段,看看能否找到线索,你们在镖局内各处查探,看看有无重要遗留之物。”

“大师兄,那伙人武功高强,你一人前去,若是着了他们的道,恐凶多吉少,不如我与你同去,如若遇敌也好有个照应。”陆溪说道。叶光宗摆摆手:“不必了,咱们四人中我龟息功最佳,一人前往,见机行事,如遇敌人必不会被人发现。你们三人就留守此处,一切等我回来。”

“既如此,还请大师兄万事小心。”

叶光宗跨出镖局大门,施展轻功飞奔出西门之外,没入夜色中。陆溪等人在院内四处查看,发下尸体不下五十具,镖师们和那些江湖好手除了被剑锋穿心割喉的,其余皆是一掌毙命,中掌部位皆在胸口,他们三人所学有限,虽无法看出众人死于何种掌法之下,却也感到此掌招式凌厉。皆想自己若逢此敌,只怕难以招架。三人决定把众人的尸身排放在院子中央,等第二天官府的人来处理,这里闹出如此动静,官府却丝毫不为所动,想来必是早已暗中被人收买了。

前厅大堂内的灯火尚未熄灭,桌上仍摆放着残羹剩酒,想来蜀安镖局的各位被对方突施偷袭,以至于措手不及,全军覆没。陆溪穿过前厅,发现前院西厢房房门半掩着,门上血迹残留,屋内当是还有死尸,便向西厢房走去。兀的一声巨响,房门已被踹开,屋里一道黑影向陆溪扑来。陆溪来不及拔剑,急忙用剑鞘格挡对方袭到身前的砍刀,两者相交,发出一声脆响,对手来势汹汹,这一砍震的陆溪手臂酸麻,倒退三步方才站稳脚跟。那人更是不搭话,接着又挥刀向陆溪砍来,陆溪连忙拔出长剑,使出纯熟的巫山剑法与之对抗。

巫山派虽不是什么大门派,其武学根基巫山剑法却是一套精妙的剑法。这套剑法正如巫山云雾一般,剑招虚实相交,更有多种变幻。陆溪举剑格开对手一记斜劈,顺势转守为攻,身体右倾,挽出多个剑花向对手刺去。这一招虚中带实,剑锋凌厉,正是巫山奇招神女挽花。此招灵感来自巫山十二峰中的神女峰,神女峰之秀美可称巫山十二峰之最,然而此峰却常年隐在云雾之中,如神女一般虚幻。唐代诗人孟浩然曾有诗云:君不见巫山神女作行云。孟浩然何曾想到数百年之后,这神女峰竟能在剑招中显现。此招一出,陆溪登时占了上风,这招神女挽花直接刺入对手左肩,那人吃痛,后退了几步。陆溪这才看清那人样貌,这一看之下更是大惊失色,对手竟是蜀安镖局第一镖师杨虎。

杨虎在蜀安镖局的镖师当中武功最好,一把砍刀使得虎虎生风,这些年来江湖上走镖从未失手,却不知他为何对陆溪动手。陆溪定了定神,只见杨虎嘴角出血,双眼通红,胸前一个掌印甚是明显,已然身受重伤。他如此胡乱攻击自己,只怕心脉已被掌力震伤,以至于心智紊乱,敌我不分。不容陆溪细想,杨虎大叫一声,再次挥刀冲了过来。陆溪沉着以对,这一交手,只觉对方招式混乱,全无套路,劈砍也失了准头,果然处于癫狂之中。只见杨虎越来越疯狂,招术只攻不守,全然一副拼命的架势。陆溪不愿伤他性命,因而只是被动防御,高接抵挡,不住后退。

朱鹤、冯青峰二人早已被打斗声吸引过来,然而见此场景却也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陆溪束手束脚,转眼间已被杨虎逼到了墙边,若再不反击,必然成为杨虎的刀下鬼。陆溪双脚踢墙,转身便是一招回头望月,盼能逼退杨虎。哪知杨虎竟迎着剑锋而上,长剑穿胸而过,杨虎一动不动挺立在当场,右手高举的砍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朱冯二人连忙跑过来,探查杨虎鼻息,已然气绝身亡。陆溪后退数步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息。三人经此剧变,还未缓过神来,只听一声呼喝,一女子从墙头跃下,挺剑向三人刺来。这一剑来势凶猛,竟是一招峨眉剑法中的玉女追魂,那女子身姿曼妙无比,剑招使出如翩翩仙子一般飘逸洒脱,然而这一招却蕴藏着无限杀机。眼见对方一下偷袭便使出杀招,朱鹤冯青峰二人反应极快,分别挺剑上挑,合力挡下了这一剑。

那女子一剑未能得手,却不再进攻,直接奔向了杨虎的尸体。她趴在杨虎尸身旁不停摇晃,嘴里哭喊着:“杨伯伯!你醒醒啊杨伯伯!”那女子一袭青衫,昏暗的光线下清丽绝俗的俏脸上两道泪痕清晰可见,陆溪三人这才看清,这女子便是柳文龙之女柳霏霏。

三年前峨眉派众人回峨眉时途径此处,受到柳文龙的热情款待。他女儿柳霏霏从小虽也勤习书画,却对武学之事情有独钟,比起书画更喜舞刀弄枪。柳文龙经不住她连日来撒娇哀求,传授了她一些粗浅功夫,柳霏霏颇具武学天赋,将这些功夫尽数学会了,整日与镖局里的镖师们切磋,令柳文龙头疼不已。峨眉派掌门白若梅见此女是个可造之材,便欲把她收入门下作为关门弟子,见女儿得到峨眉掌门的青睐,柳文龙自是求之不得,于是柳霏霏便去了峨眉拜师学艺。此行是她三年来第一次下山,原想能与家人再次团聚,一路上自是兴奋愉悦,快马加鞭而来,却不曾想三年前夔州一别,竟是与家人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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