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珍之已在聚灵棺躺了一月有余。
这期间白觅尔虽因黑无常的命令一直守在她身边,但总体来说她对这份差事不是很上心,因为她魂儿虽守在这儿,但大多时候她都会一直盯着奈何桥上过往的魂魄发呆。
珍之猜测她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鬼。
珍之躺着确实无聊,主要也是好奇,便问其缘故。
一开始觅尔并没有说,后来不知是因为珍之问的次数多了,还是因为女生之间分享八卦起了作用,亦或是觅尔太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了。
有一天,珍之正无聊的数着奈何桥上经过的第1249个魂魄时,觅尔忽然就开口了。
她和珍之说起了她的故事,一个悲伤且俗套的爱情故事。
白觅尔和她的情郎第一次见面时,她才十岁,总角之龄。
觅尔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年乞巧节母亲带她去织女庙祈福上香,寺庙里人山人海,她和家人不小心被人潮冲散,当时她还小不知道怎么办,急得直掉眼泪。
她的情郎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比她大三岁,是织女庙里小贩的儿子。
当时她的情郎正在摊位旁看书,许是听到了人群中的哭泣声,他走上前询问,知道了她和家人走散。他安慰她不要哭,他说现在人多,不容易寻找,反而有可能会和寻找她的家人错过,不如就在这里静心等待。
等家人的过程中,他为了缓解觅尔的恐惧,一直陪她说话。
家人在人潮褪尽后终于找到了她。
回家后父亲听说此事,打算带她去登门拜谢,可她回到家后就病倒了,那场病反反复复小半年,登门拜谢的事也就耽搁了。
等她身子终于好利索了,她问及母亲此事,才知父亲已经登门送了谢礼。
觅尔虽小但懂知恩图报,所以第二年的乞巧节她求了母亲好久,终于得来亲自拜谢他的机会。只不过由于多方面原因,她终是没找到机会上前答谢。
回家后母亲数落觅尔编谎话诓骗她,她觉得觅尔其实是想去逛庙会。
觅尔没做解释,自此每逢乞巧节出去,母亲只当她去逛庙会也并未阻止。
就这样转眼过了四年,觅尔也已到及笄之年,按他们那边的风俗未出阁的女子不可再随意外出,她生辰为元月十六,所以元宵节那日母亲竟也特许她外出玩耍半日。
觅尔自是趁此机会如往日外出般去织女庙偷偷看她的情郎哥哥。
元宵节的织女庙虽不同乞巧节那般热闹,但也不至于太冷清,他家的生意也应景的变成了元宵节猜灯谜活动。
觅尔偷偷在旁边看了许久,相中了他亲手绘制的折扇彩头,内心挣扎了好久,终于决定站出来一博。
可灯谜的题目实在刁钻,觅尔终是输了,她正准备灰溜溜的离开时,他喊住了她。
四年间觅尔虽每逢乞巧节都去看他,但不过远远看着,却没想到他竟叫出觅尔的名字。
觅尔还沉浸在震惊中,他已递过扇子说道没想到今日竟也能见到你。
觅尔虽然想要那把扇子但并没有伸手接,她输了就应该遵守规则,不然大家都如此行事,他生意就没法子做下去了。
当时他说的那些话觅尔至今都还清楚的记得,一个字都不敢忘。
他红着脸说:“你自是与他人不同。”
“这把扇子不过是随笔,你若喜欢,今年乞巧节还是这个地方,我画一幅更好的给你。”
觅尔听后瞬间羞红了脸,只觉得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她羞涩一笑跑开了,却听到他在身后喊道不见不散。
等待乞巧节的日子是煎熬的也是甜蜜的,觅尔终于等来了乞巧节。她以这辈子最后一次去逛庙会为由求母亲放她出去,母亲不忍她难过,让她瞒着父亲、避开家仆偷偷溜了出去。
可谁知觅尔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看来任何时候立flg都是人生大忌。
觅尔在去赴约的路上遭遇劫匪,因为是偷偷跑出来的,未带家仆,给了劫匪有机可乘,她也送了命。
觅尔死后下了地府,去见她的情郎哥哥便成了她心中的执念,因尘事未了她不愿喝孟婆汤转世为人,地府规矩凡是不愿孟婆汤的鬼,都会被惩罚跳下忘川河,需等待千年才可投胎。
珍之听她说完这些,心里既同情他们两人的遭遇,又敬佩觅尔的决心,她在不知道结果的情况下,毅然放弃投胎转世的机会等她的情郎。若他死后不愿喝孟婆汤也被罚下忘川河,他们还有机会重逢再续前缘,若他喝了呢?千年的时光,他不知会投胎转世多少次,可觅尔却只能在奈何桥上眼睁睁看着他再入轮回,即使她喊的声嘶力竭,哭的撕心裂肺,他也听不到丝毫,看不到丝毫。
千年之后即使她能坚持心中的执念投胎转世,可她能刚好遇到付见书的转世吗?
人世间那么多刚好的事凑到一起大多数形成的都是坏事。
即使他刚好投胎为人,可他转世后的性别能与她刚好相异、年龄能与她相差无几吗?当然真正的爱情是不分年龄、性别、种族、国界的,可他的模样是否能刚好如她所记那般?她凭着什么能找到他?就算找到了他,他是否能刚好心悦于她呢?
这些都是未知数,所以珍之既同情她又佩服她。
珍之知道了她的故事,后来觅尔再不陪珍之聊天时她都不怎么会有怨言了。
珍之继续她的数鬼游戏,这期间黑无常一直没再出现。
转眼又过三天,按照觅尔所说的地府一天人间一年的时间来算,她在这副聚灵棺里躺了三天,人间已过三年。
再这样下去珍之觉得自己身上可能会长褥疮。
觅尔说鬼是不会长褥疮的,现在她的魂魄虽已聚齐,但仍需聚灵棺帮她修本固元。
说实话躺在这副像棺材也确实是棺材的聚灵棺里,珍之总觉的毛骨悚然。
珍之问她为什么聚灵棺要做出棺材的样式。
觅尔说可能是因为棺材本身就是人死后的家,为了让躺在里面的鬼有家的感觉所以才做成这个样子的吧?
珍之感叹她脑路清奇,却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黑无常终于乘船而来。
他把珍之从聚灵棺里接出来,然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聚灵棺变成手指大小的模样被他收了起来。
憋屈了那么久终于自由了,珍之有种跑起来就能长翅膀飞的感觉。黑无常让珍之克制一下自己,他要带珍之去一个地方。
珍之以为他要带自己去见阎王爷点头答应,随口问黑无常玉公子去了哪里,黑无常照例又给了她一个哼。
心情好的珍之不和他计较,只当他的喉咙是被苍蝇卡到了,一直安慰他多喝水,弄得黑无常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弯弯转转不知绕了多少圈,珍之跟着黑无常终于在一个大殿前停下。
珍之抬头望去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因为都是篆书,珍之也不识得,可能是‘阎罗殿‘吧?。
“地府不养闲人,你先暂且在这里当差吧。”黑无常道。
珍之听觅尔说过人死后到了地府由判官判决,坏人根据生前所做的恶事被分类打入十八层地狱。极好的人会升天不再受轮回之苦,当然这是几世修来的功德。很少有人能够走到这一步,大多数都是根据前世所修的业果再入轮回。
之前她躺在聚灵棺将养着不方便,现在她出来了,珍之本以为黑无常要带自己去见阎王,结果却被黑无常带到了这里任职?
救了“国家公务员”待遇这么高吗?不仅不用入轮回,自己还有了个工作。
当初白无常说过被淹死的人必须找个替死鬼才能摆脱水鬼的命运重新投胎转世,可她不记得自己曾拖生灵做替死鬼?
这样糊里糊涂的做上了“鬼差”,珍之心中确实有许多不安。
太多疑团没有解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实在想不出来。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有什么问题日后终归会出来。
也许真的是因为自己救了白无常,阎王爷赏她的恩赐呢!
她不得不感叹白无常那一命救得值!这一救她就成了国家公务员。
人生的境遇真是奇妙,前一刻她还是一名差点魂飞魄散的水鬼,下一刻她便成了政府的人,虽然她现在充其量只能算临时工。
黑无常交代完珍之的工作后便转身离开了,连套近乎的时间都没给她留。
珍之看着眼前崇山峻岭般高耸的书架不禁瑟瑟发抖,她现在大概猜到刚刚那门前匾额上的应是“藏经阁”三个大字。
珍之的工作很简单,只需把藏经阁中一部分的书卷按照完结年份编号归档即可。
一本书卷便记载着一个人一生中所经历的事,书的最后一页还有判官批注。批注的内容是此人的判决,或投胎;或下地狱;或升天。
从人出生的那一刻起,书卷便应运而生,人死后书卷完结,一人自成一本书,这本书便是阴卷。
珍之的工作便是把同一年死亡的人按年月日时分秒编号整理。
其实往年的阴卷已经编号归档,她只需把今年份的整理出来就可以了。
珍之很珍惜这份工作,所以她很勤奋,几乎时时刻刻待在“藏经阁”里整理阴卷。
后来她意识到自己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休息辛勤劳动的结果是阴卷并没有什么变化,因为她的工作内容还停留在今年第一天完结的书上。
她很挫败,便只能安慰自己。她没来之前往年阴卷皆已整理好,说明这里并非缺她不可。且这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她又是临时工,如果她起早贪黑的把工作做完了人家不需要她了,她到时又该如何?所以自此她开始了自暴自弃、自生自灭、自我放纵的悠闲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