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人间,珍之一路上都未曾开口说话。
黑无常打趣珍之说道:“素日里看你挺机灵一小鬼,来到人间怎么哑巴了?”
“……”
“不用紧张!今天是中元节,除非你没赶在鸡鸣晨晓之前找到藏身之所或赶回鬼门关,否则就算是天皇老子都不用怕!今晚你最大!”
“真的啊?那这样说我能在人间横行霸道一年?”
黑无常看本来蔫蔫的珍之此时一脸兴奋的看着他。
“你想什么呢!虽说地府一天,人间一年,但鬼就是鬼,在人间待久了,对你总归不好。况且今日不问责,明日殿中审。你做了坏事还是会受到惩罚的,你不要有什么不轨之心。”
珍之撇撇嘴心道我像那种会做坏事的人嘛,杀个鸡都不敢。
在人间逛了一会儿,黑无常说他们要去办正事,便和珍之分开了。
珍之巴不得和他们分开,说的好像谁没正经事似的。
珍之飞到上空准备瞅准目标开始捡钱,此时人间百态尽收眼底。
她发现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探亲”的鬼魂,他们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有的是饱经风霜的妇女,有的是稚嫩幼童,他们或忧伤、或欣喜、或悲愤,或失落。
初到人间的酸涩感又涌入她的胸腔,呛得她眼泪都落了下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故乡已经没有她的亲人了,连名义上的亲人都被纳兰孑一场大火烧没了,她为什么还要难过呢?
张珍之!捡钱要紧!
虽然这样想着,但珍之动作还是没跟上思想!默默捡了少许,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停在了张府门前。
算了,反正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先去看看那里吧……
珍之小心翼翼的迈过已经烧焦的门槛。
可以想象当年的那场火是多么大,昔日气派不凡的庭院已经变成了断壁残垣,悲凉落寞的坐落在此处,唯有灰烬之上株株绿色,焕发着勃勃生机。
时间能带走一切东西,又能带来一切东西。
离开张府后,珍之又去了惜之的墓地。
看着惜之坟头杂草横生,往日时光一幕幕重现,不觉已泪流满面。
回到城中,各个房屋家门紧闭,街上已无行人,只有几个似未抢到钱的鬼不甘心的四处游荡着。
珍之有些失魂落魄,一时竟分不清是因为错过了捡钱时间而难过?还是因为触景生情心中悲凉。
她现下似乎没了捡钱的兴致,只想离开人间!
可来人间时,她是跟黑白无常来的,并没有记路,现在她兴致厌厌,想要回去,恐怕只能问其他鬼神该如何走回去了。
思促良久,她终于决定走到一个看起来傻乎乎的鬼面前,套近乎道:钱早就被捡完了,你来的太晚了。
那鬼抬头焦急的看着她说:姑娘可曾看到捡钱那人的模样?
“怎么你还要去抢不成?明天再来嘛!反正还有几个月时间呢!”
“姑娘说的话在下倒有些听不懂,那是我的钱,怎么到你嘴里反倒成抢了?”
“你这贪心鬼怎么这么死心眼?那钱谁捡到算谁的,怎么成你私人财产了?”
“你这是甚道理?我找我的钱怎么又成了贪鬼!”
珍之眼瞅着他有生气的迹象,想着自己还要麻烦他带路立马认怂道:“对对对!兄台说的对,是我唐突了!”
“……”
“实在不好意思,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这里还有一件事麻烦您呢。”
“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一定帮你!”
“您肯定能帮上忙,敢问您这是第几次来人间呀?”
“这……都是第一次吧?还有第二次的吗?”贪鬼嗤笑道。
珍之嘿嘿一笑“不瞒您说,在下也是第一次来人间,这来时吧,是和黑白无常两位大人一起的,忘记瞅路了,您看您要是方便能带我一块回去吗?”
珍之特意抬出黑白无常的大名,希望贪鬼能看在他们的面子帮帮自己。
果然!那鬼听到黑白无常的大名态度瞬间改变了,他良久未开口,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珍之乘胜追击:“我刚刚听兄台说今年没捡到钱,肯定心有不甘吧?我这里有刚刚捡的,虽然不多,总归是我的心意,请您一定要收下!”
贪鬼推搡不收,珍之猜测他是不好意思,暗自决定等了地府再好好感谢他。
贪鬼没多说废话,只默默地在前面走,珍之紧跟其后。
贪鬼走得极快,珍之慢慢被他甩到了后面。
珍之怕跟丢他准备追上去,隐约看到他头顶和肩膀两侧有似有若无的火光闪烁。
珍之喊他,他也不回头,她追上去好奇的问他那是什么,贪鬼说那是他买的照明灯,走夜路时用的。
珍之怪道地府怎么还有这东西,幽幽发着红光,怪好看的。
珍之正准备问他在哪里买的,忽听得一阵刺耳的鸡鸣声,震得她耳膜穿孔似的疼痛,这时只见那贪鬼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树枝朝珍之身上抽了过来。
珍之只觉得被树枝抽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气冲冲的问他为何打她,那贪鬼抬头看看东方。
旭日冉冉升起,刺眼无比。
珍之只觉得被阳光直射的肌肤比被树枝抽过的地方还要疼,她想起黑无常临别前告诉她的除非鸡鸣晨晓,不然天皇老子来了她都不用怕。
这下好了,鸡鸣晨晓都有了。
那贪鬼的鞭子还在抽打着珍之,珍之眼看自己的身体越缩越小,方才惊觉道“这是柳条枝!你不是鬼?”
柳条枝不断的朝珍之抽打过来,疼得她直打颤。
柳条枝虽属阴,但却是打鬼驱恶的法器,被柳条枝鞭打后,鬼会越变越小,直至魂飞魄散。
珍之看看自己,发现身体足足缩小一倍不止,急忙说道“兄台,我并未害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
“鬼可怖,你若早知我是人还会放过我吗?我不害你,你也会害我的!”
“你这是什么道理?我以为你也是鬼,不过想和你一起顺路回地府,哪里会害你?”
“你现在被我降伏,自然如此说!今日我定叫你魂飞魄散,不然他日你来找我报复!我又当如何?我来来回回绕了那么久的路,就是准备瞅准时机一击即中。”
“兄台,你也有父母姐妹妻儿老小,你也有死的那天!你今日如此对我,若他日别人也如此对你或你的家人,你又该如何?”
“每人各有各自的缘法,我只顾当下,还没发生的事,我哪里顾得上!”说着柳条儿又抽了过来。
阳光灼得珍之没力气还手,珍之真是没想到自己做了鬼,还如此窝囊,珍之顶着巨大的疼痛正准备豁出去跟他拼时,忽然一席白袍从天而降挡住了灼热的阳光,珍之掀开袍子一角抬眼望,看到黑白无常冷着脸从天上飞下来。
白无常长袖一挥,男子手中柳条应声落下,翻手一挥,那男子整个身子也跌落在地。
白无常冷冷开口道“我苦心寻她魂魄,聚灵棺中日日夜夜将养百年才算为她保住本元,岂是你等凡夫俗子所能欺辱的?”说着就要动手了结他。
眼看白无常起了杀意,黑无常连忙开口阻止:“阿玉,不要冲动!地府规矩,我们无权左右生人的寿命!阎王若知晓,麻烦就大了。”
“阎王不会知晓此事。”
“阿玉!”黑无常喊道。
而此时原本躺在地上的恶人已蜷缩着身体跪在地上一直求饶。
珍之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股暖流涌入心扉。
她把白袍披到身上,慢慢走到白无常身边,还没来得及说话白无常已然开口:你也要劝我?
“当然不是!你是知道我的,一贯胆小,怕疼更怕死!这个坏人把我打成这副鬼样子,我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黑无常“……”
白无常“……”
“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我不想你因此受到惩罚,不值得!这种人自有天收!”珍之道。
“放心,若阎王知晓此事,怕更不会那么容易了结。”说完他抬手一挥,一股强光冲向那个人。
黑无常连忙飞在那人的前面,挡了白无常的攻击。
“阿玉,今日只要我在,就不会放任你如此。”
白无常也不恼,开口道:“好啊!上次与你比试完,你就一直不服气,今日我们好好打一场,我定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这次我可不会让你!”
“谁让谁还不一定呢。”
珍之在一旁懵逼了,现在这情况是要怎样?
她该怎么办?
没有瓜子板凳,可惜了……
认真看戏吧,回头和孟婆谈谈条件,到时候看她愿不愿意和她交换阎王的八卦。
白无常步步紧逼,招招想置人间男子于死地,黑无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时两鬼打得难分高下。
日头愈来愈足,珍之之前差点魂飞魄散,身体本来就虚弱,刚刚又受了伤,哪怕披着白无常的衣服也觉得难受。
白无常似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招式开始狠毒。
因为怕误伤了黑无常,所以又格外小心,真是处处掣肘。
一场架打下来,不仅没伤到人间男子半分,自己反而受了伤。
珍之顾不得看戏,连忙去扶,并冲黑无常喊道:“你做什么!”。
黑无常估计没想到自己会误伤了阿玉,他眉头紧皱。
“阿玉,你没事吧?”
“无碍。”白无常道。
“你就嘴硬!”珍之没好气的揶揄道。
黑无常虽然也很心疼阿玉,但还是冲珍之喊了句:“你闭嘴!还不是因为你。”
珍之看得出来黑无常很生气,她自知理亏,难得没有反驳,只默默的在白无常身上一通乱摸,检查他是否还有其他外伤。
白无常硬吭一声,呼吸也粗了些。
“你轻点!”黑无常又冲珍之喊道,喊完以后似乎还是很生气,不知道是气珍之,还是气自己。
这时正好瞅见跪坐在一旁的人间男子正充满感激的看着他,他回头冲阿玉说道:“好!既然你今日非要杀他,我拦不住你,便替你杀了他。”
说完疾步走到人间男子身边,单手提起他的衣领,人间男子愣愣的摔做在地上,一时无法理解现在的局面。
黑无常把他从地上拉起,然后右手飞快的掐住他的脖子,手指慢慢收紧。
“阿珏,别胡闹!”
“你杀他可以,我杀他就胡闹?什么道理!”说完更是加重手中的力道。
人间男子脸憋得通红,青筋爆起。
白无常无奈,只好说:“好!我不杀他了!放他走吧!”
黑无常:“真的?”
“真的。”
黑无常松开手,随手一扔低吼道:“还不快滚!”
男子大口的喘着粗气,好半晌没缓过来,没等气理顺,就连滚带爬的跑出了他们的视野,生怕他们反悔。
黑无常望着离开的人间男子说道:“他身上的三昧真火已残灯末庙,其实他没几天的活头了。”
珍之听他如此说,和白无常对视一眼,问道:“三昧真火?什么是三昧真火?”
白无常理理被珍之摸乱的衣冠,开口道:“三昧真火是生人头顶和双肩上燃起的三把火,是生人的精气神,火光耀,说明此人生命力强,火光微弱说明此人命不久矣。”
珍之:“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之前看到他肩膀两侧有若隐若现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