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赤乌西落,银钩挂起,珍之睡意袭来,她挥手告别孟婆,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
孟婆一个劲儿的拦她,大有说个天昏地暗的架势。
珍之实在熬不过她,狠心甩掉孟婆紧攥着她衣角的手。
回到往生殿,珍之躺在床上,反倒睡意全无,她烦躁的蹂躏着自己的长发哀嚎。
既然睡不着,不如看会书,培养一下睡意。
珍之走出房间,来到往生殿前庭,她答应付见书要帮他找寻他父亲的下落,就乘着培养睡意的功夫找找看看吧。
许是珍之对自己工作的区域不太熟悉,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知道的信息不够详细,她找了许久,才终于在一堆同年月日的阴卷中找到了付仁义的那册。
珍之打开阴卷最后一页,判官用朱笔批注:死有余辜,入牲畜道。
珍之心里大吃一惊,不由得好奇,犹豫片刻,她终于打定主意,仔细翻看起阴卷。
不知付仁义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然被判决入畜牲道?她要好好看看,琢磨一下,该怎么办和付见书说?
阴卷不看还罢,看完以后珍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更是不知该如何和付见书说。
珍之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这下倒好,别说读书犯困了,估摸着这几天她都睡不着了。
忽然她似是想起什么,连忙寻找起付见书的那册阴卷。
直到月光轻柔地撒在诺大个往生殿,她仍是一无所获。
“踏~踏~”有脚步的声音响起,她也没听见。
“你在找什么?”白无常问道。
珍之寻着声音转过头,看到白无常半晌没反应过来。
白无常见她头发和衣裳皆凌乱的披在肩上,胸口有些许不快。
“怎么没关门?”
珍之这时才算回神,怪不得她没听到敲门声便见到白无常在这里,估计是她从孟婆那里回来时,忘记锁大殿的门了。
“许是忘了。”
白无常似乎对这个解释不是很满意,他抬手一挥,虚掩着的门“哐当”一声紧紧关上。
“谢谢,就是关门的声音有些大。”珍之小声说道。
“为了警醒你下次记得关门。”
珍之感叹道:“这下我记住了。”
白无常嘱咐珍之去房间里整理一下衣衫。
珍之上下左右看看自己,觉得并无不妥,但还是听话的走进内院里屋。
走到房间里,她特意在镜子前驻步片刻,瞳孔瞬间放大,这副行头真真是鬼样子喽!
头发凌乱的像鸟窝,重重的黑眼圈,她就这样衣冠不整的鬼样子站在他面前?
珍之被臊的脸通红,梳妆完硬是躲在房间里没脸出门。
白无常在前庭等了她许久,一直未见她回来,便提步来到她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来……来了,等一下。”
白无常听出她语气中的局促,隔着窗户开口道:“不急。”
珍之理了理衣衫,长吸一口气,推开房门看见白无常风姿绰约的站在窗户旁,她忽然又想到镜中的自己,不免自惭形秽,一时竟不敢与他对视。
“出去走走?”
白无常难得邀约,珍之点点头,说了声好。
两鬼一前一后出了往生殿。
“睡得不好?”白无常先开口道。
“嗯,睡不着。”
“你就是想得多。”
珍之忍不住反驳道:“哪有!”
“……”
“我只是不习惯而已。”
白无常愣了一下劝慰道:“以后会习惯的。”
“睡觉前没人给我整理床铺,清除浊气,修台聚灵了,我肯定不习惯呀。”珍之无辜的看着白无常。
白无常嘴角噙着笑:“往日里也未见有‘人’给你整理床铺,给你清除浊气,给你修台聚灵。”
“哦,对,不是人,是鬼~”
“你看你近日越发无赖了。”
两鬼相视一笑,一扫刚才的尴尬。
白无常:“后日亥时阎王召见,你准备一下。”
珍之紧张看着白无常问:“需要准备什么?”
“心理准备。”
“……”
“阎王是万物至尊,你的一言一行都要注意,莫说错了话,行错了事。”
“这……我不敢保证……”
白无常抿抿唇开口道:“没事,我陪着你去。”
听他这么说,珍之提着的心才算放下片刻。
“……”
“届时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阎王!”
“什么都可以问?”
白无常点点头。
“可你刚刚不是还说要我注意言行吗?”
“只是让你注意一些,并不是让你什么话都不说。”
“这次面见阎王,会出我的审判结果吗?”
白无常道:“这要看阎王,不用担心,去了便知晓。”
白无常的安慰并没有使珍之心里好受多少,她心里百感交集,有紧张、有解脱、有兴奋,似有些许不舍,还有其他说不出的滋味。
也许这一次面见阎王,就会迎来她最终的审判了。
当初她在往生殿看了自己的阴卷,确认了自己并非自杀,放心了许多,翻到阴卷最后一页,看到了判官批注:暂留地府,留作他用。
珍之就知道,终有一日她阴卷的最后一页也会有最终的批注。
可那批注最终会写什么?她最终到底会投什么胎?入什么道?一切都还是未知。
也好,早死早投胎!
该来的迟早要来,她拦不住每日升起的太阳,也躲不开如期而至的黑夜。
珍之想到白无常没来之前她在找的付见书阴卷,还有她未曾完成答应付见书的事……
趁阎王召见之前,她还是先把付见书的事解决吧!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珍之:“我想回去了。”
白无常想说什么,沉默了一小小会儿后,只回答道:“好。”
他们两个本来就没走多远,所以不一会就回到了往生殿。
临走前白无常嘱咐道:“注意休息。”
珍之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回去别睡觉了,多晒晒月光。”
珍之笑道:“你一会让我休息,一会让我不要睡觉……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白无常:“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话说的真好听。”
“……”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的权利,没有权利决定我的出身,没有权利决定我的人生,没有权利决定我的婚姻,连死亡都没权利决定。”
“你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
“有吗?”
“有。”
“……”
“如果能决定你想做什么?”白无常问。
珍之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认真的想了想,开口道:“如果可以,就做个动物吧,应该蛮好的。”
白无常:“什么动物?”
珍之:“猫。”
“为什么是猫?”
“猫多好呀!衣食无忧,每天就吃吃饭、睡睡觉,伸个懒腰舔舔毛,其他动物还需要自己捕食,狗狗还有吃屎的。”
“猫也要捉老鼠呢!”
“嗯……那当宠物猫,不用捉老鼠,每天就混吃等死。”
这话说的白无常哑口无言,他无奈道:“你说的这些,人也可以做到。”
“做到了也不会快乐,人有羞耻心。”
“也有人没有。”
“总有人有,有的人会以自己的标准要求你,约束你,甚至会惩罚你。”
“你不去理会不就可以了吗?”
“我终究不过是个平凡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没办法做到独善其身。不如就做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