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书生拿来了一盆热水、一把小刀、一块白布和一小瓶酒：“姑娘，家中没有碘酒，只有这浊酒……”
“无妨，都一样。”
她接过小刀，熟练地割开了辛晨安背后被血黏住的衣服，用手轻压着他的背，将两支较浅的箭拔了出来。
辛晨安额头渗出了冷汗，但他一声都没吭，就怕背后那个还红着眼睛的丑姑娘又要哭起来。
想他几次三番历经生死，哪经历过这样的泪水攻势，她一哭，他心头便堵得晃，也不知是怎么了……
京乔用浊酒打湿了白布，稍微停了会儿，冷静冷静心绪道：“掌书记，我要下酒了，你、你忍着点……”
“怎么、这么客气……”辛晨安喘着气，有气无力地说笑：“方才在马上，不是挺凶的么……”
这人，这种时候还不忘贫嘴，怎么与初见那会儿差别那么大呢？
京乔有些无奈，佯装微怒，将沾着酒的白布狠狠按下，但在触及他伤口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放轻了动作。
想象中的“嘶”声并没有想起，辛晨安依旧咬紧牙关，不叫一声痛。
白色的布条缠在他的伤口上，他稍稍抬起上半身，京乔的手便带着布条从他胸前绕了过去，纤长的手指沾着滴滴鲜血，有些触目惊心。
将布条打了个结后，她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又打起精神来，准备对付最深的一支箭。
这箭入肉甚深，不能强拔，只能慢慢将周围的肉割开，将箭头挖出来。
可惜他们条件简陋，辛晨安又伤重，实在等不起去买来麻沸散，想来必会十分痛苦。
“掌书记，要拔这箭需割开周围的血肉，你……”
她眉头皱成一团，有些不忍。
“无妨，动手吧。”
她请书生帮忙按住他的背，书生已经被这场景吓呆了，手一直抖，闭着眼睛别开头不敢看，“姑娘，你看这样、这样可以不？”
在这情境下，她竟觉得颇有些好笑：“若你能拿出方才抓着何小姐肩头怒吼的力气，兴许更好。”
书生的耳根慢慢红了，“你、你别拿我打趣，我用力些就是了……”
京乔拿出火折子，慢慢地烧着小刀，嘴中含了一口酒，朝那还插在肉中的箭头喷去，辛晨安狠狠抖了一把，书生差点没按住。
“你、你轻点啊！”书生看着辛晨安微微抽搐的模样，自己都觉得疼起来。
京乔没有回话，屏息凝神，深吸了一口气，将刀落在了他的背后，“噗”的一声，是刀入肉的声音。
辛晨安没有再出现大的动作，只有额头的青筋，暴露出他此时的痛苦。
她闭了闭眼，泛去眼中的涩意，拿稳了刀，一下一下挑开包裹着箭头的血肉。
箭头埋得不浅，等挖到可以拔的时候，她的一双手，已满是鲜血。
书生早已站不稳，蹲坐在床上，靠着体重压着辛晨安，一张脸比伤者还要白上几分。
外头的天已近昏黄，室内烛火闪烁，她的身影被烛光拉得老长，印在窗帷上。只听“嗤”的一声响起，鲜血溅出，喷到书生的青衣上，格外鲜艳。
她迅速拿起手边的白布，紧紧捂住那伤口，压在辛晨安的背上。
“公子，劳烦你了，帮我去买点止血草药好吗？”
书生点了点头，还没等京乔掏出银子，他早已跑出去了。
这一缓下来，她觉得整个人都如脱力了般，手脚发软，脑袋也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手下的人传来细微的声音，不仔细听，几乎都要错过：“你没事吧……”
她鼻头一酸，轻轻扒开那人贴在额上脸上的湿发，露出惨白的面容。
“我问你才对吧，你别忧心，少说些话，睡一会儿吧。我一会儿为你上完药，伤口就不会流血了。”
辛晨安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便歪过头昏睡过去。
书生还未回来，她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看着鲜血从手中的白布一点一点渗出，看着布渐渐被染成红色，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在这干等着，祈求书生能跑快些。
又过了会儿，院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夹杂着何芸意焦急的声音：“快些，掌书记的伤很重呢！”
一群人推开了院门，大约是力气没控制住，破旧的院门传来“吱呀吱呀”的响声，纷乱的脚步声靠近了，何芸意第一个跑了进来。
“怎么样？掌书记还好吗？”
京乔还没来得及回应，书生便代她答了：“需再上些止血草药，你……你过来些，别挡着大夫用药。”
他递过来一包药方已经捣碎的药末，京乔闻了闻，确认没问题后，用水和匀了，掀开捂住伤口的布条，慢慢抹了上去。
何芸意被血肉模糊的伤口吓了一大跳，“啊”了一声，书生马上捂住了她的眼。
“你干嘛呀！”何芸意掰开他的手，着急道。
这人是疯了不成，贺将军也在呢，他怎么敢！
向来眼尖的贺句铮却像没看到这一幕似的，只问京乔：“辛掌书记能移动吗？”
京乔摇摇头，他此时最是脆弱，伤口还没结痂，一移动怕是又要大量渗血了。
“那情况稳定了？”
“嗯，血慢慢止住了，只要不动，便不会有事了。”
贺句铮松了一口气，又想起那些贼人，不由心急起来：“明姑娘，你先在这儿看顾着掌书记，我不放心部下去追，我得去看着。”
“您去忙吧。只是要烦累这位公子了，今晚，想是需要借住在您这儿……”她有些抱歉道。
那公子却不介意，“我洛文盛岂是那不通情理之人。”
“那便多些洛公子。洛公子，何姑娘，你们帮忙看顾一下掌书记好吗？我方才太急了，只记得请洛公子买止血药物，忘记开药方让他一并抓来，现下还差了些，我想出去买点……”
何芸意一把拉住了她：“明姑娘，你便坐着吧，我和文……我和洛公子去便好，反正我也得回家了，就顺路带他去，他这两条腿，指不定得跑到什么时候呢。”
京乔看了看他们，何芸意有些扭捏，洛文盛却一脸期待，想来是这两人方才被他们打断，还有许多话没说完。
她微福了福身，“那便劳烦二位了。”
两人拿了她的药方，便一前一后跨出了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