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走的前一天，C城下了一场滂沱大雨，第二天的时候天气阴凉，阳光也少见。
李秋萍看着顾瑜，不断地说着让她自己一个人小心注意，有什么事情一定要马上告诉丛深溪的话。
顾瑜不断地点着头应承，叮嘱着李秋萍要注意身体。
“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吗？”
李秋萍最后还是忍不住再问到。
这个问题，李秋萍已经问了好多次了，顾瑜只是笑了笑，摇头：“萍姨，我爱的人在这里。”
李秋萍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叹了口气。
顾瑜抬头看了看丛深溪，开口说道：“溪哥哥，好好保重。”
他点了点头，看着她目光深邃：“你，也是。”
顾瑜点了点头，广播这个时候已经响了起来，顾瑜抿了抿唇，还是开口：“祝你幸福。”
他微微低了低头，很轻地应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扶着李秋萍便转身走进候机室。
阳光渐渐冒了出来，顾瑜看着他们沐浴着阳光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视线，就好像那段时光不再前来一般。
终究是有什么东西要离开的，所有的人都无能为力生命的脆弱和时间的力量。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视线被一点点地模糊，那两个身影，最终什么都没有了。
广播里面是甜美的女声，顾瑜听着，却只觉得心底难受异常。
所有的事情，就好像突然之间脱离了轨道一般，她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走到了最后，这片养育了她和丛深溪的土地，如今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坚守。
那些熟悉的景致、那间熟悉的房子，再也不会有人去涉足了。
顾瑜只觉得，胸口处很沉，就好像被人放了千斤坠一般，眼睛好像被烟火熏了一样难受，喉咙涌上来的血腥味让她想要吐。
口袋里面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一条短信。
她指尖按在那读取键上，偌大的手机屏幕，只有三个字：我爱你。
那是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可是她却知道是谁发过来了。
似乎有感知一般，顾瑜抬起头，恰好看到那飞机从眼前飞过的瞬间。
她不知道自己和丛深溪到底是怎么样走到这样的一步，仿佛老实不相往来一样。
那三个字，就好像是一把枷锁，锁住她整个人在原地，不能动弹。
她不爱丛深溪了，可是她真的将丛深溪当做那个当年将她紧紧地护在身后的哥哥了。不爱了，不代表不心疼，看到这样的丛深溪，她只是觉得难受，就好像自己亲手将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丛深溪毁了一般。
机场里面送别的人很多，不少情侣依依惜别，出国留学的学子更是引得一大班的亲朋好友挥手相送。
可是这有什么呢，出差的人始终会回来；留学的人也始终会回归。可是，移民的人，君问归期未有期。
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这一次是一个电话，洛阳的。
顾瑜抬手擦了擦眼泪，才按下接听键。
“什么时候回来？”
洛阳很忙，陪着她处理完丛旭志的葬礼后就飞回A市了，只不过每天三个电话过来询问她的情况。
顾瑜只觉得很累，她和洛阳之间的事情还搁浅在那儿，现在想起来，她才惊觉应该有个了断了。
“洛阳，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去哪里？”他的声音有些急，甚至是有几分强硬。
顾瑜微微眨了眨眼，将眼泪收了回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说完，顾瑜便把电话挂了，她说得很明显，她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就只是想要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
抬起头，外面已经是阳光满地，顾瑜转身离开，就好像离开了那一段注定要被遗忘的时光一样。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说容易也不容易，说难也不难，顾瑜回去丛家将一些衣物收拾了，便在网上订了火车票。
她不想坐飞机，她想要坐火车，然后给自己一段时间去想明白一些事情，想明白所有的结果应该怎么样。
手还放在那开门的把手上，或许这扇门关上了，便不会再有人来打扰那一屋子的沉静了。
丛旭志长埋地下，而丛深溪和李秋萍也飞到了一个她陌生的国度了，她顾瑜也终究是不属于这座城市。这里，曾经她拥有过的一切都已经离开和结束了，她没有理由留下，更没有栖身之处了。
眼泪打在手背上，带着温热，顾瑜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将门掩上，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几十年的楼房，楼梯里面还是最初的石板构建，她穿着单鞋踩在每一个阶梯上，脚板底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地板传来的冰凉和清冷。
晚上十一点多的火车，给了足够的时间让顾瑜去缅怀这座城市的一切。
她背着一个双肩包，带着仅有的几套衣物，走在这座城市的边沿，抚摸着那些熟悉的或者是陌生的一切，一点一滴地让回忆重现。
走在那一条小学的路上，似乎看到当年的那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女生，亦步亦趋地跟在丛深溪的后面，双手紧紧地绞着衣角，小心翼翼而卑微连连。前方的男生但凡慢下一步，她便紧张兮兮。
看着那些青雉的面孔，那些清脆的笑声，到底时光是怎么会一回事，恍然间，居然就这样走过了十多年了。
顾瑜最后去了当年寄主在方毅那儿的别墅，保安换了一批又一批，顾瑜哀求了许久才能够进入里面。
当年被她和方毅打闹声充斥了的别墅如今一片空寂，周边的花草被清洁阿姨打理得很好，院子里面还有那个当年她逼着方毅弄的秋千。
她站在那铁迹斑斑的铁门外，隔着那镂空的花纹看着，就好像穿透了岁月，看到当年的那个端着书在上面静默的自己，还有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吹口哨的方毅。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仿佛只停留在了记忆里面，当年的那些人和景，走的走了，变的变了。
所有的一切，就只有她顾瑜一个人站在原地，回想当年，只剩遥远。
头顶的阳光一大片一大片地倾泻下来，打在顾瑜的眼里，她眼睛都睁不开，一睁开，才发现，满是眼泪。
阳光太猛烈，正午时分整个别墅区听不到半分的人声，只有知了在鸣叫。
她蹲在那儿，眼泪就那样地肆意了，拦都拦不住。
顾瑜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儿蹲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起来的时候脑袋一片眩晕，脚也有些麻了。她扶住了墙，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去，头顶上的阳光依旧猛烈，知了的叫声依旧绵长。可是她知道，有些东西，再也不见了，有些过往，再也回不去了。
她站在那些记忆的面前，无能为力地看着它们一点点地让现实变成物是人非。
她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地怀恋，她也终究是要面对现实，毕竟回忆，始终属于回忆。
顾瑜抬起头，将那朱红色的一砖一瓦最后掠过，微微咬了咬唇，还是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离开，大抵便不会再有回来的时候了。
迎着那猛烈的阳光，顾瑜咬着唇瓣，终于是将那一段年少的路走完了，走完了，便不能回头了，除了前进，便只能止步了。
城市的喧嚣开始于晚上上，止步于清晨。
顾瑜吃完晚饭后在城市中心漫无目的地逛着，霓虹灯闪烁不断，晃得她的眼有些刺痛，脑袋也有些昏沉。
“顾瑜？”
身侧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顾瑜转身看到赵子灵站在自己的身后，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她不禁讶异，反应过来笑了笑：“好巧。”
赵子灵笑了笑：“是啊，你怎么回来了？”
大概，赵子灵还不知道丛旭志离世和丛深溪移民的事情，她脸上的笑容带着甜意，顾瑜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当初第一眼看到赵子灵的时刻，她也是笑得这么好看而舒心。
“怎么了？”她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顾瑜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你过来逛街吗？”
赵子灵笑了笑：“是啊，孩子在长辈那里，我好不容易有空，就和老公出来逛一逛。”说着，她突然对着顾瑜的身后笑了笑。
顾瑜微微转身，便看到赵子灵的老公走过来。
赵子灵老公看着她笑了笑，“你好。”
顾瑜点了点头，也笑道：“你好。”
名字大家都知道，就不必重复了。
顾瑜看着赵子灵脸上的笑容，笑了笑：“你们去逛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赵子灵也没有留，只是说道：“改日再聊哦。”
顾瑜微微一怔，苦涩地勾了勾唇，轻声说道：“好，改日再聊。”
还会有改日吗？这座承载了她所有年少时的喜怒哀乐的城市，如今那些给予她温暖、感动甚至是悸动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如今剩下她自己一个人，或许未来，她没有那样的勇气去踏足了。
也或许，许多年后，她释怀了，带着自己的孩子回来，指着那些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对着她们说去一个又一个光阴的故事。
赵子灵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滞，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说道：“好的，先走了。”
顾瑜点了点头，对着她换上了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