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瑜走出门才发现，外面居然飘着雨，可是头顶上的阳光那么地灿烂，那些小孩子喧闹的嬉笑声那么地热闹。
小区里面的喜气洋洋，计程车在她刚出了小区门口便来了一辆。
什么都那么地顺利，顺利得她有些不可置信，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十一年的时光，如果说她还爱着丛深溪，那么还有一个人，必定是她念念不忘的。
或许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她们的要求并不高，你只要给予一点点的温暖，足够让她看到黎明前的光亮，她便会将你小心翼翼地安放在时光的深处。
直到某一天，命运让你们再次相逢，她便会将那个当初的人翻找出来，温存那一份细腻的感动。
车窗外飘着小雨，幢幢而过的建筑，顾瑜的视线只来得及扑捉那些并不怎么清晰的虚影。
顾瑜仿佛能够看到那一段被方毅载在自行车后面的时光，也是这样晃晃而过。
原来，有些记忆，竟然是这样的久远。
计程车渐渐地停下，外面依旧细雨飘蒙。
顾瑜付了钱，撑着黑色的素色伞走进了机场。
出口处的身影，熟悉却有那么地陌生。
方毅倚在那门边，手上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包，低眉浅目。
风撩起他前额的碎发，饱满而光洁的额头下挺直的鼻梁。
顾瑜撑着伞，隔着那细细的雨帘看着，只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紧了紧握着雨伞的手，抬头挂上清浅的笑容，缓缓出口：“方毅。”
方毅微微滞了滞，抬头看着和自己相隔几米的顾瑜，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微微笑了笑，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顾瑜，我回来了。”
她的手上还撑着伞，身上尽是方毅的气息，那么那么地浓烈，熟悉而温暖，还是一如当年的那个少年。
眉目清秀得宛如泼墨山水。
顾瑜松了手上握着伞，抬手轻轻抚上了方毅的后背，轻声开口：“欢迎回来。”
他微微笑了笑，却没有松开抱着她的手，喉咙里面闷出细细的声音：“恩。”
顾瑜微微动了动，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她这时才发现，方毅居然带了副眼镜，不禁笑道：“你什么时候带的眼镜！”
带了细框眼镜的方毅斯文了许多，看着就像是无害的男人。
岁月在方毅的脸上留下的痕迹并不多，不过是将他的脸部线条镌刻了几分，从前的稚嫩青涩如今变得那么地强硬刚毅。
当年那个总是戏谑而不知轻重的少年，如今变得成熟稳重。
当然，这只是外在形象。在顾瑜看来，方毅这厮的变化，估计就是那不说话的成熟内敛了。
方毅摘了眼镜，咧嘴笑道：“没有度数的，就是带着来骗骗病人。”
“......”看吧，顾瑜就知道，这人不能把他想得太好了。
“好饿。”
顾瑜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带你去吃大餐。”
这厮吃货的本质还是没有变。
方毅摇了摇头：“顾瑜，好歹我十一年没有回来，你就不能热情一点儿地对待我吗？我的要求也不怎么高，你好歹也给我亲手煮一顿接风洗尘的饭菜啊！当然，有老火汤是最好不过的！”
看来，岁月也有它做不到的事情。
顾瑜将刚刚被自己扔在地上的伞捡了起来，回头看了方毅一眼：“你住哪儿？酒店？”
方毅也将手上的行李包提了起来，“老地方。”
“行，如果你能够抵挡住饥饿的最起码三个小时的折磨的话，我不介意亲手帮你做一顿饭。”
热情，热情也要提前打个招呼。他一个电话过来她就冲出来机场接人了，她能够有什么时间去表达自己的热情。
方毅顿时就焉了，“还是带我去吃大餐吧。”
顾瑜回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招了招不远处的计程车，“金大。”
方毅跟着她上了计程车，看着车窗外的景致，不禁感叹：“C城这些年变化挺大的。”
顾瑜点了点头：“是挺大的。”大得她都快认不出来，这个城市居然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了。
顾瑜离开C城的时候，C城还没有被省纳入重点发展城市，变化撑死了也就是多了那么几幢商业大厦。
可是顾瑜离开的那七年，C市的发展势头，可谓是长江前浪推后浪，一下子赶超了不少城市的发展规模。建筑物雨后春顺般长了起来，一幢一幢的高楼别墅，还有一条条崭新的道路。以至于顾瑜两个月前回来的时候，都认不得地儿了。
方毅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不过你倒是没怎么变化。”
顾瑜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头看向车窗外：“是吗？”
可是，丛深溪却说她变了。
车子渐渐地停了下来，那么多年了，唯一不变的估计就是这个郊区里面的别墅区了！
许久没有过人生活的气息，开门便能闻到一股灰尘的味道。
其实别墅有家政阿姨专门过来打扫的，不过是因为最近过年了，家政阿姨回家了，所以也就搁置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
当年顾瑜买回来看的杂志还被发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不远处还有方毅买的船舰模型。
十多年前的东西依旧，除了垃圾桶已经被阿姨倒得一干二净，应该在的东西还是在。
顾瑜只觉得时光仿佛倒回了十多年前，她在沙发上看杂志，方毅在转着电视台找球赛看。
各不干扰，各自活动。
这就是当年的方毅和顾瑜。
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幸好房间里面放着崭新的洗漱用品，顾瑜回头看了一眼方毅，“可能要出去买些东西，你刚下飞机，是要休息还是和我一起去？”
紧闭的眼眸缓缓张开，方毅起身看着她，理所当然地开口：“当然是一起去，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了，当然要好好走一走。”
顾瑜点了点头，将刚刚放下的包包拿起。
年初四的卖场并不多人，两个人走在冷冷清清的百货超市里面，一前一后地走着。除了手上推着的车子的声音，便只有商场里面的音乐了。
空旷的商场，音乐放得再大，也依旧显得落寞而孤独。
方毅看着前面挑着饮料的顾瑜，灯光或许因为年代久远，并不像崭新的白炽灯那样的光亮。有些明黄的灯色打在她的背上，地上的投影，仿佛是那么多年剪影出来的时光。他看不清晰，也不能看清晰。他错过的那么多年，顾瑜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
他突然有些妒忌那些陪着她度过那段时光的人，知道她的痛苦和快乐，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顾瑜。”
她正在犹豫着到底是买两瓶果汁好呢还是买一瓶可乐一瓶果汁好的时候，方毅突然在她身后开口。
顾瑜回头，微微皱着眉看着他：“怎么了？”
他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放在推车的边沿，嘴角边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收敛，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眼睛遮挡了那双眼眸里面的情绪。
顾瑜看得不真切，只能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他的开口。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方毅觉得，仅仅是这么几个字，自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顾瑜过得不好，那个曾经和他吵嘴吵闹的顾瑜已经变了，变得，没有那么鲜活了。
他知道，顾瑜过得不好，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或者说，他只是想要肯定自己心里面的答案罢了。
顾瑜的手微微一僵，嘴角的笑容就那样凝固着，头顶上的灯光有些亮，她就快睁不开双眼了。
十一年了，就连廖楚儿，都没有问过她过得好不好。
这么些年来的生活，真的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她笑了笑，收起了方才的僵硬，回到：“很好。”
习惯了，就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方毅看着顾瑜，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笑得很轻，很浅。
他猛然想起当年的顾瑜，笑起来那么地清爽开朗，而现在，时光已经将那个少女打磨成一个知性的女性了。
就连笑，都那么地清浅。
突然的，他有些怀恋那个时候的顾瑜。
只是，看着眼前的顾瑜，浅笑依稀，他只是突然的，觉得有些心疼。
“是吗？”
他轻轻回了句，低头挡住了所有的情绪。
顾瑜微微怔了怔，半响后转身，将货架上的可乐和果汁干脆利落地放在身后的推车上。
商场上放着新年的音乐，明明那么地喜庆，方毅却觉得，心情有些不太好。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就好像很多年前两个人第一次逛商场一样。因为不熟悉，所以谁都没有搭理谁。
面对这样的沉默，顾瑜觉得有些难受，她觉得自己改说些什么来缓解这样的尴尬。可是她不敢，她害怕自己一开口便会让自己所有的脆弱都倾泻而出。
那么多年来，对着廖楚儿也不敢开口的难过和不堪，看到方毅，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也仿佛，看到了当年所汲取的温暖。
她只是想，有一个肩膀，让自己靠一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