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被踹的匆忙，伞都没来得及带。
雪愈加大了，大到罗小力完全看不到前方的路，远不见山影，近不知行人，街上那本就稀少的脚印也渐渐被掩盖住了。
“总有一天，我要踹上罗天佑的屁股。”
深一脚浅一脚的踏雪前行，罗小力喃喃自语，神色之中除了不爽之外还有几分坚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被踹屁股这件事上这么耿耿于怀。
“废物！”忽然传来一个十分冷漠的声音。
“那你来！整天站着说话不腰疼。”一听废物二字，罗小力顿时急了。忽然又想到什么，一脸嘲弄，“上次让你来你不还是被他一脚给踹翻了？还好意思说我是废物？”
“那是他卑鄙！”声音依旧冷漠，但在冷漠之中似乎还有一点其他的东西。
“卑鄙？你第一天认识他罗天佑你居然说他卑鄙？请别侮辱卑鄙这个词好么？再说，技不如人就技不如人，咱们这一身的功夫技术哪个不是他教的？输了也很正常，只是请你不要骂我废物，你说我废物，等于说你自己也是废…”
“闭嘴！”
“反了你了！你一个副人格居然敢让你的主人格闭嘴？！”
“你要再不闭嘴，下次你让我出来帮你打架，我就把裤子脱了给他们跪下。”
“我…”
“闭嘴！”
“就是…”
“闭嘴！”
“说一句！”
“闭…说！”
“还他妈挺押韵。”
“......”
寒风呼啸，似乎有些冷。
“我错了飞哥。”这话说的毫无气势，甚至有些狗腿。
“哼。”第二人格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罗小力率先打开了话题。
“咱们现在的人格切换，还是只有那两种法法？”
“不然呢？”
“可是每次敲晕自己，我头疼...”罗小力说的有些委屈。
“有别人打你的时候疼么？”
“那倒没有。”
“那就闭嘴。”
“奥...”罗小力委屈巴巴的又闭上了嘴，过了一分钟。
“当初天佑叔那一脚，你领悟到了几成？”罗小力有些好奇，毕竟作为第二人格一直进行着武力学习的罗飞被一脚就干趴下的次数不多。
沉默了片刻，罗飞开口。
“五成。下次我有信心接他三脚。”
罗小力竖起大拇指随即又瘪瘪嘴，有些沮丧。
“有时候挺羡慕你的，感觉你就跟养猪一样，每次揍人你上，享福我来。对于这些搏击术，我只会摆pose。”
“正常，这具身体里我就是战士。”
“那我是啥？”
“你？勉强是个法师吧。”
“法师？那还挺…”
“不，也不能算法师。”
“那是？”
“嘴炮。”
“…”
罗飞的话永远都很少，永远都一针见血，永远都让人沮丧。
“你还能记得十年前那个场景么？”沮丧了许久，罗小力忽然开口。
“你有完没完？！”罗飞被罗小力问的有些暴躁。
“还记得么？”
“哪个？”罗飞没好气的问。
“就爸妈走那天。”
“......记得。”沉默了片刻，罗飞的声音似乎更为冷淡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就只记得那天我放学，推开家门…然后，我醒来之后，爸妈葬礼都过完了。”罗小力叹了口气。
“你最好永远都不要记得。”
“恩。”难得在罗飞的语气中听到了除了冷漠之外的其他东西，是愤怒。沉默了片刻，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罗小力开口，“对了，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要再杀人了，我满了十八岁，能判死刑了。”
“......”罗飞沉默了两秒，“你不想找到乐乐了？”
“想！”罗小力回答的斩钉截铁，似乎觉得还不够。
“谁要敢阻拦我，我弄死他！”
忽然一阵风起，夹杂着北方冬季的酷寒与干燥，全数拍打在罗小力的脸上，眼睛睁不开，脸也疼的厉害，但都不及心中的百分之一。
“十年了！你到底在哪啊罗乐乐！”
朝着天空大声呼喊，结果刚出口就被朔风彻底吹散，罗小力垂下头，有些沮丧。
“走吧。”
“恩。”
低头走了几秒，罗小力忽然有抬起头，脸上挂着笑容。
“待会儿咱们试试喷射器哎，昨天从酒馆里把冷却芯拿回来还没安呢！”
“你自己试。”
“别啊，这种事情只有你...”
……
对于这种大雪天气，政府工作人员还坚持不懈的上班，罗小力倒是十分惊讶，还没来得及对这些人表示尊敬，就被一个死鱼眼的胖子以及他极其恶劣的工作态度给气的不行。
“大雪天又不是小爷我逼你来上班的，你冲我翻什么白眼。”
“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不锤爆你的狗头！”
走出政务大厅，罗小力碎碎念了两句，然后转个弯进了局长办公室，结果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了激烈的争吵。
“十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就说过把不要干这个破局长了，让你跟着我去首都星圈，你非要守着这个破地方！还说什么只是偶然，现在你看看还是偶然么？！偶然？！这里离封锁线这么近，怎么可能是偶然？！！一个紧挨着守望之地的边远城市，想凭借一座破桥就能把治安搞好？做什么梦呢你！”
一个尖锐而稍有一些颤抖的女声从门的那边传出，声音中透着愤怒，悲痛，还有些许恐惧。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会再次发生？你以为想不干就不干？我走了，谁又能来接班？让你爹过来当？你知不知道我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都牺牲了什么？！”
“再说了，要不是我十二年前接了你爹的班，白水早他妈被黑水给吞并了，你还能有时间跑到办公室跟我吵架？要是让白水成黑水那个样子，我怎么对得起白水人民？”浑厚的声音紧接而出，声音所表达的了对女声的否定还有悲痛愤怒和恐惧，以及深深的无奈。
“黑水？黑水比你白水加清水两个大区加起来都还大，你们凭什么把它划入三水市的管辖范围？你看清楚，桥对面那个地方叫黑水镇！人家叼你吗？你们就自我高潮，还写个三水市的黑水大区！”女声顿了顿，继续说道。
“还对得起白水人民？我看你是舍不得这个位置吧？史宗瑞，我都跟了你20年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就你这个警察局分局局长，给条狗做都能做的比你好！”
罗小力啧了一声，赶紧闭嘴，这白水悍妇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果然，最后这句话戳到了男人的痛处。
“妇人之见！男人的事你懂个屁！滚！滚出去！”
男人的声音近乎咆哮，透过门都震的罗小力全身一抖。
“行！史宗瑞，你长本事了！现在在警察局老娘不抽你，等你下班啊！”
听到脚步声，罗小力这才有点慌了，觉得自己可能来错了时间，不过刚才趴门口偷听的时候似乎没想这么多。
此时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尴尬，瞅着不远处那盆花思考着要不要顶头上伪装一下。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个卷发微胖女性走了出来，看了罗小力一眼，也没说什么，生气离开。
罗小力默默地看着她离开，然后缓缓走到门边，敲了敲门。
“进来。”浑厚的声音再次传来，但没了刚刚的愤怒，十分平和。
不愧是搞政治的，这养气功夫天佑叔这辈子都比不了的，罗小力瘪瘪嘴，推门而进。
一个稍有发福的中年男子低着头坐在书桌后，鬓角斑白，额头上隐隐的一条青筋可见刚刚的这场争吵有多么激烈。
他身后是一个大大的书架柜子，架子上满是书籍，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好一部分是用外文标注的，罗小力完全不认识，也不知道到底看过没有。
“史叔。”定了定神，看着这个中年男子，罗小力喊了一声。
“哦，是小力啊。”听到罗小力的声音，史宗瑞才抬起头来，神色有些复杂。“许久没见到你了，最近在做什么？”
史宗瑞靠在椅子上，看着罗小力，目光往办公桌前面的椅子看了一眼。
“坐。”
“还能干嘛呀，天天在铺子里修修家电。”罗小力从兜里将遥控器拿出来，放在桌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是您的遥控器，天佑叔让您少生点儿气，气大伤身。”
史宗瑞将遥控器拿在手中按了两下，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了一句。“其实这遥控器不是我砸的。”
“那…”罗小力指了指门的方向，史宗瑞点点头。
“上次在我家喝酒的时候我给你叔说家里电视的信号不太好，只收的到新闻联播。你叔二话没说当场就把遥控器给我拆了，还说保证给我搞好，后来修的倒是挺不错，不过…”
史宗瑞扶着脑门神色十分痛苦。
“算了，也没什么，你今天是来领救济金的？领了没？”
话说一半最是让人难受，但见史宗瑞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想法，罗小力也不便多问，点了点头。
“那你就早点回去吧，这雪也不知道下到啥时候。”史宗瑞从匣子里拿出两张百元纸币，递给罗小力，罗小力站起身接过钱。
“时间过得真快啊臭小子，一转眼就这么高了。”史宗瑞上下打量了一番站起身来的罗小力。“成年了吧？”
“下个月就满十八了。”罗小力点点头。
“跟着你天佑叔好好学点东西，这狗日的世道，有个一技之长总饿不死人的。”罗小力点点头，转身打算离开，史宗瑞忽然又说了一句，“不过学技术就好了，千万不要学他那歪门邪道。”
罗小力一脸雾水的走出办公室，思考着那歪门邪道到底是什么，问罗飞，罗飞半天没说话，看来他也不知道。
雪愈发的大了，一脚踩下去不见脚踝，一片雪花忽然飘到罗小力嘴唇上，罗小力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冰冰凉，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一早上连一口水都没有喝，果然，念及于此，肚子立刻咕咕响了起来。这才停下脚步，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猛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皑皑白雪，一脸茫然。
“这是…在哪？”侧身一看，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桥架，不由得一阵苦笑，方才被大雪压的抬不起头，一路低着头只想着最后那句歪门邪道和早晨的踹向他屁股的那一脚，差点走上大桥，直接去了黑水。
这不行，饭都还没吃呢，哪里有劲去跟那帮混蛋打架，况且待会儿还有正事。
赶紧转身回头，顺着来时的脚印大步而行，不到两分钟，便能看到一块红色的牌匾，在这冰天雪地中格外耀眼。透过不太厚的雪幕隐隐可以看见牌匾下一个忙碌的身影。罗小力使劲甩甩头将头上的雪花尽数甩下，一路上所有的烦恼全都抛之脑后。
西历223年冬，大雪纷飞，一少年于冰天雪地之中面对着一间早食店哈哈大笑，然后一声大喝。
“乔姨，给我来碗米粉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