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回去的路上，吴凡忽然想起，他在国外的那些年，听说过的一些话。
听说，不管是多么深刻的伤痛，只需要7年的时间都会痊愈。因为有科学家说，只要7年的时间，就可以把我们全身的细胞都更换一遍，一个旧细胞都没有。所以，每一天的坚持都是一种所谓的进步。他已经坚持如此对待她七年了，她却是一直没有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在七年前的这一天，出现在她面前，以为做了万全的打算似的，带她一同跳进这个大染缸。为了让她迅速成长，他用尽一切办法，来要求她达到自己的预期。
哪怕，他总是可以在去训练室时看见，她许多次偷偷躲起来哭红的双眼。但他却是如何都不问，她为什么哭。他的姐姐，就从来不哭。就算是遇上很艰难的时刻，他的姐姐，都从来不哭。她是姐姐的女儿，怎么可以轻易言败？
到后来，碧落果真如他所愿。后来，再苦再累，受到再多的质疑，碧落都没有哭了。就连微红的眼睛，他都没有看见过。
直到终于有一天，她终究可以站在全球那么高的舞台上，接受最顶级的世界主持人大奖。
他记得，那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他看她高高站在灯光璀璨的台上，远远地微微笑着，对全世界宣告——我受得住多大的诋毁与质疑，就受得住多大的赞美。
那一年，白芨义无反顾地抛弃一切，同那人离开时，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白芨死死地护着她还不见显的肚子，拼了命地和那人从雨夜深处往外跑。吴凡就站在他们必经的路口，由仆人撑一把墨色大伞遮风挡雨。
白芨见了他，拉着那人一起停下来，雨水顺着她秀丽的脸庞往下淌，落进积水里。
吴凡那时并不认为，那是白芨的泪水。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他不屑于看要带走白芨的那个人，他那时候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周身却早就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霸气。
他只问白芨，“姐姐，你若是跟他走了，今天的天气，怕会是你们这一生都不会幸福如意的预兆。这样，值得吗？”
那人比吴凡高出许多，紧紧拥白芨在怀里，想要开口说话，被吴凡伸手掀开墨色大伞的边沿，视线直直地落在他身上。他想要向吴凡跪下，让他带白芨走。
白芨伸手拦住他，迎上吴凡变得冷冰冰的眼，“吴凡，所谓的风和日丽，说的也不过是我和他在一起的天气。”
只是听了这么一句话，吴凡就心软了。他们只看见那人带给白芨那么多的左右为难与不快乐，却不知道，白芨只记得他带给她的那些欢乐。最终，吴凡还是侧过身，让他们走了。
吴凡想，白芨迟早会有后悔的一天。等到了那一天，他再去接她回来。没想到，她再也等不到，时机成熟后他来到她身边，见证她所说的风和日丽了。
烦躁地把车停在路边，吴凡没来由地为今晚碧落的反应感到生气，扬手拍一下方向盘。
他不要相信，终有一天，他所带给碧落的所有快乐和不快乐，都会消失得干干净净，到最后一点一滴的痕迹都没有！
四周静悄悄的，日历告诉碧落时光走得真快。
她明明是在一处陡峭弯曲的楼梯下看到吴凡的身影，却突然被人伸手拉住站在楼下，一时无法动弹。
气得她抬头去看，把她禁锢在原地迈不开脚去的人会是谁，拥有哪一样她看不清的面容。她想，在梦里她知道他是谁。可她醒来了，却不愿意相信他是谁。
他只是稳稳地拉着她，怎么都不愿意松手，低声在她耳边叹息般地说了一句，“你别追了。”
听了他的这话，她就只能呆呆地愣在原地，然后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一声，一声，清冷无比。
那种感觉，是她一个人站在黑暗无边的枫树林里，狂风刮过枫树顶稍发出的呼呼响声。而她只能抱着头蹲在地上，一步都走不开。
她想要大声地呼唤，哪怕只是很用力地喊一声，都可以发泄一些害怕的情绪。可惜，她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碧落竟然可以一把推开他，噔噔地上了楼梯。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很刺耳，她真害怕楼梯随时会塌下去。
于是，吴凡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站在楼梯上不敢动。她以为，吴凡会走过那些楼梯，来到她身边说一句，“好久不见。”或者她说一句，“我们又见面了。”
楼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扶着楼梯栏杆站着不动，吴凡很快很快来到她的身边。可是吴凡却什么都没跟她说，只是看她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张张嘴，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如鲠在喉，难受得不得了。
这时他缓缓走上来，到她身边拉着她上楼梯，闷闷地说了一句，“我和你说过，不要追的。”
她就靠着楼梯杆，低头费劲地去看吴凡离开的背影。眼睁睁地看吴凡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她，却什么都抓不住……
画面一转，她和他身处一个房子里，她在厨房做饭菜。
他踏着碎了一地的阳光走进厨房，逆着光对她柔声说，“油烟味太大，你不围着围裙衣服很容易脏。”
碧落还是没说话，她真害怕她是失语了。他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围裙，然后是他从身后轻轻抱住她，扭过她的身子，倾身吻了上来。那个吻很轻很轻，像蜻蜓点水一样落在她的唇畔。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吻她的唇，并没有加深这个吻的意思。她只是愣愣的，在想要不要回应他？
最后他把她仅仅抱着，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和我结婚。”
她终于可以开口说了一句说，“明天我会记得去买。”她开口说话了，却是深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无止境黑暗里面。
前后左右，都是黑暗，全部都是黑暗。没有吴凡，没有他，也没有满屋子的阳光，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而已。
对于自己这么无助的样子，碧落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想要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碧落只觉得冷，张开嘴，又说不了话了。她一个紧张，吓得醒了。
喉咙又干又涩，碧落睁开眼一看，屋里的灯还在亮着，应该睡前忘记随手关了。
张张嘴，真渴。碧落伸手一摸，额头上竟然都是汗。
碧落长嘘一口气，怎么会突然做起这样的梦来？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水杯，好在里面还有水，仰头一饮而尽。
只觉得嘴巴干得发苦，靠在床背上，碧落抬眼看墙上的钟表，钟表回到起点的时候，却已经不是昨天了。
现在是凌晨的三四点，人在这个时候做的梦，即使到了白天也会记得一清二楚。
真不可思议，她，梦里面的只有三个人。
她，吴凡，还有他。
他的面容模糊不清，梦境里是可以勾画出轮廓的样子。但一醒来，她就记不太清了。
好像是他，又不像是他。
眼睛一疼，碧落觉得嗓子真是难受。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躺回床上，迷迷糊糊的，她似乎又可以进入朦胧睡梦间了。
有时候真是奇怪，碧落会在意。如果当初，她没有被从天而降的吴凡挑中，那么他就会错过了她的风华，她也会错过了关于他的时光。此生的她，又会是别的什么模样？
为了说服自己，碧落把床头灯一关，自言自语，“幸好，爱情不是一切。幸好，一切不是爱情。”
再见，旧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