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然看了看手表,突然将背包挎在肩上,开口道:“行了,不跟你瞎扯了,我得走了,那咱们二十五号见!”
“好的,二十五号见!”
韩梅城将军训服脱了下来,听到楼梯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知沈默然离开了。
“去医院吧!”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韩梅城探向窗外,只见沈默然向他挥了挥手,便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可他哪里像是回家,分明是往城南奔了。
韩梅城打开了衣柜,不知该换格子衬衫还是圆领T恤。怪不得沈默然总是说他瞻前顾后,做事犹豫不决,真是一点也没错。
像他这类人,太过于在乎别人的看法和感受,往往忽略了自身的情况,不懂得如何站在自己的立场思考问题,更不知考虑自己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在别人的眼里,多少显得有几分懦弱,其实更多的是不自信。这种性格上的缺陷,往往会造成很多困扰,以至于总感觉自己失去的太多,却无甚收获。
最终选择了一件白色T恤,换上以后,又将发型整理了一番,冲着镜子笑了笑,也跟着下了楼。
夏大叔正坐在紫藤架下喝茶,问道:“小韩,你也要回去?”
“夏大叔,我……我有点事,出去走一走。”韩梅城还是拿不定主意。
“怎么你们都回去了?我这几天正要去北京办点事情,本来还指望你们给我看店呢!”
“夏影不是在家的吗?”
“这孩子,天天不着家!整日里嚷着搬到同学家去住,都被我惯坏了!”
韩梅城想到那天夏影说过的话,没想到真是说到做到,令他有些汗颜,又接着问道:“那阿姨呢?”
“我们一起去。”
“夏大叔,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说不准,这趟差事比较重要,毕竟承诺过人家,啥时候办好,啥时候回吧!”夏大叔瞅见他眼睛不停地往外瞥,亦不好再耽误他,“那好,你去忙吧!”
“好的,夏大叔。”
出了玉器店,韩梅城一路向西而去。
此时赵广德一行人已经到了医院,余梦秋的母亲也在医院。正在病房里收拾着东西,瞅见他们过来了,便迎了上去。
“你们都来了。”
“嫂子,东西可都收拾好了,我来帮你吧。”
“静萍,不用了,我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赵广德对余诗文讲道:“今天学校里的事情太多了,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来晚了,刘医生该不会下班了吧?”
余诗文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我也不知道,半个钟头前还在。”
“那我去她办公室瞧瞧。”
“你们来了!”只见刘医生拿着一份资料,出现在大家身后,“我可等了你们半个多小时了!东西可都带齐了?”
赵广德赶紧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校长室签字盖了章的,您瞅瞅!”
“好的,你们俩跟我去一趟办公室。”
赵广德夫妇跟了过去。
昨天就已经询问了余诗文的病情,刘医生说经过几个阶段的化疗,病情算是稳定了,但不建议出院,更不建议返校任教。
但高昂的医药费以及住院费,余诗文一家已经明显负担不起了。余诗文得知后,也极力要求尽快出院。经他们夫妇二人出面,和刘医生协商以后,刘医生起初不愿在出院单上签字,更不愿写什么担保书。
像他这种病情,一旦出了院,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到那时一切可都晚了。可余诗文不愿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就这样白白浪费掉,故而一再坚持出院。
秉持着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刘医生最后提醒他们,病人不可以过分操劳,更不可以出现情绪波动,简而言之,就是少生气多开心。
“不会的,我们班的学生都很听话。”赵广德强调着。
“我知道你们是为余老师好,但程序必须要走,毕竟人命关天,无论医院还是学校,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刘医生在担保书上签了字,“你们最好也签一下!”
赵广德夫妇签好字以后,刘医生接着说:“一式四份,病人家属一份,医院方面一份,学校方面一份,你们也留一份吧。”
赵广德接过来,放进了公文包里。
“确定是今天出院吗?”
“是是是!”
刘医生在出院单上签了字,“你们拿着,去办理出院手续吧!”
“刘医生,真是太感谢您了!”赵广德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你瞧,为了我们的事,耽误您吃饭的时间了!刚好我们今天有个饭局,您和我们一起去吧,地点也不远,就在医院附近。”
“不了不了,医院有规定,不可以和病人家属吃饭!”
“那好吧。”赵广德甚是理解,毕竟学校也有条文规定,不可以和学生家长吃饭。
刘医生又叮嘱了他们几句,便离开了主任室。
一路上韩梅城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去医院,却不知不觉走到了谢阿姨的书报摊。可书报摊却店门紧闭,四周空无一人。左右徘徊了一阵子,又继续向东而行。
走到医院附近,腹内空空,有些饿了。摸了摸口袋,忽然一拍脑门,心知糟了,钱包忘在寝室了。本还想买点水果,这会子什么都买不成了,只得忍着饥饿,在医院附近不断徘徊着。
“韩梅城!”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你怎么在这里?你们军训不是结束了吗?”
韩梅城抬起头来,只见夏影身穿军训服,坐在蓝色的单车上。
“我……我……”韩梅城有些支支吾吾。
“你也过来接余叔叔出院?”夏影问道。
“出院?”韩梅城有些诧异。
“对呀!怎么,你不知道?秋姐姐没告诉你?”
韩梅城摇了摇头。
夏影小声嘀咕着:“这个秋姐姐!”
“余老师病情好些了吗?怎么突然要出院?”
“我也不知道,秋姐姐昨晚告诉我的。”夏影将单车锁在马路边上,“咱们进去吧!”
听她如此说,韩梅城突然面露一丝喜悦。两个人一道进了医院。
军训一结束,夏影就想赶过来,谁知班主任却半路杀来,找她谈了大半天,无非是申请校外居住之事。
刚离开学校,半路又遇见了沈默然,两个人闲聊了几句,一个去了照相馆,一个直奔医院而来。
“秋姐姐!”
夏影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便将韩梅城扔在一边,自己跑了过去。
住院部大楼下,赵广德等一行人,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正往外面走着。
夏影挽着余梦秋的胳膊,两个人说说笑笑着。
“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有些事耽搁了,还好及时赶到!”
韩梅城尾随而至,向几位老师问好以后,见谢阿姨拎着一大包东西,开口道:“谢阿姨,我来帮你拿!”
“小伙子,是你呀!你怎么没回家?”
“听说余老师出院,我……”
夏影帮他解围道:“谢阿姨,是我告诉他的,出院要拿的东西多,正好可以搭把手。”
“你们有心了!”余诗文感谢着他们俩。
“余老师,都是应该的!”
“诗文,怎么样,我就说咱们班的学生都不错,你就放宽心吧!”赵广德搀扶着他,露出赞许的表情。
“我放心,我一百二十个放心!”
赵俊雅拎着一袋柑橘,在他身边蹦蹦跳跳着,显得特别活波,“哥哥,你要吃橘子吗?”
“小妹妹,不用了!”韩梅城咽了口唾沫,肚子又咕噜叫了起来。
她拿着个橘子,喊着“水开了!水开了!”把大家都逗笑了。
赵广德接了个电话,只说已经出院了,一会儿就到。
然后对大家说:“咱们赶紧走吧,几位领导都等急了!”
出了医院,赵广德喊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扶着余诗文坐了上去。赵俊雅嚷着也要坐,被他一把拉了下来,又催促着余梦秋,“秋秋,你的脚没有好清,也坐上去吧!”又叮嘱着夏影好生照顾。
夏影把车钥匙给了韩梅城,对他说:“你帮我骑过去吧!”
韩梅城接了过来,她关了车门。又听谢阿姨说:“把东西给我吧!”
只见谢阿姨把东西放进了后备箱里,坐在副驾驶座上,同大家挥手告别,出租车一转弯不见了。
“咱们也走吧!”
韩梅城并没有骑,只是牵着夏影的蓝色单车。赵俊雅坐不成汽车,嚷着要坐自行车,“我要坐我要坐……”
赵广德甚是无奈,将她抱在后车座上,“坐稳了,一定要扶好,可别摔下来!”
她“嗯”了一声,满足地笑了。
又问韩梅城怎么不回家,韩梅城只说今天有些事,可能晚些回家。
“忙完就回去吧,和家人团聚要紧。”
“好的,赵老师。”
赵广德又向妻子介绍了起来。
吕静萍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只觉得他太过瘦弱,显得病怏怏的。和他简单地聊了几句,问他今年多大了,家住在哪里,家里都有些什么人,颇有几分做学生家访的感觉。韩梅城一一回答了。
赵俊雅骑着马儿一般高喊着:“驾驾……驾驾!”
“小妹妹,你叫啥?”韩梅城询问着她的名字。
她回答道:“赵俊雅,哥哥,你呢?”
“韩梅城。”
赵俊雅问道:“你和秋姐姐一个班吗?”
韩梅城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秋姐姐吗?”
韩梅城脸面有些发烫,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喜欢秋姐姐!等我爸认她做了干女儿,可就是我的亲姐姐喽!”
听她如此说,韩梅城有些吃惊。
赵广德夫妇二人跟在后面,笑个不停。
受余诗文所托,昨晚秋秋被他们夫妇二人接回了家。算起来,这是秋秋第二次住在他们家里了。
记得头回是余诗文夫妻到北京出差,那时秋秋还小,也就五六岁的样子。而吕静萍和赵广德刚刚结婚,吕静萍怀了身孕,在家里休养,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甚是喜欢。
瞅着她那俊俏的小脸蛋,大大的黑眼睛,想象着如果这一胎也是个女儿,也像她这样讨人喜欢,该有多好啊!
昨晚她和丈夫商议着该如何开口,而他们要谈的,不仅仅是认干女儿一事,还有余诗文返校任教一事。
其实,约定什么的只是一个借口罢了,当年也只是随口一说,真正的原因则是余诗文突然患病。
赵广德深感责任在肩,为求老友心安,认干女儿一事,自然而然也就迫在眉睫。而小雅也确实喜欢这位秋姐姐。
每次余诗文一家到他们家里做客,小雅总嚷着要和秋姐姐一起玩,余梦秋便带她去附近的公园。
公园旁边有个花鸟市场,摆摊设点的特别多,显得特别热闹,各个摊位上摆放着小兔小猫小狗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余梦秋给她买了几条小金鱼,可没过一天就被她玩死了。
后来又给她买了一只小乌龟,养了几年,如今已经有拳头般大小了。她起了个颇为古怪的名字,叫什么“甲壳虫”。
余梦秋不解,问她缘故,她只说妈妈喜欢甲壳虫。而她只当是一种昆虫,并不知道妈妈口中的甲壳虫,其实是一支出名的乐队。余梦秋喜欢听摇滚,自然是知道的,笑着说:“好吧,那就叫你的甲壳虫,也来唱首《昨天》吧!”
计议已定,吕静萍走进了女儿的房间,女儿还在书桌上逗着她的甲壳虫。秋秋坐在床头,看着一本书,见她突然进来,坐起身来,喊了声“阿姨”。
吕静萍坐在旁边,对她说:“秋秋,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挺好的,记得小时候,我就特别喜欢这里!”
“那就多住几天!”
“我也想,可是我还要回医院照顾我爸……”
“有我和你赵叔呢,何况你爸明天就要出院了。”
“出院?我怎么不知道?”
“阿姨正要跟你说呢,正好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
“阿姨,什么事,您说吧!”
“秋秋,我和你赵叔结婚晚,这么些年来,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一直宠着惯着,以至于淘气顽劣,喜欢瞎胡闹,多亏有你帮我们管着,待她如亲妹妹一般,我们也都看在眼里。其实,在我和你赵叔眼里,你们俩都是一样的,都是我们的好女儿。”
吕静萍见女儿冲她吐舌头,对她说:“小雅,去爸爸屋里玩去!”
“不嘛不嘛,我就要在这里。”
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得罢了,又接着说道:“我们想……认你做干女儿,不知你意下如何?”
吕静萍等着她的回答,却见她突然伤心难过了起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着,吕静萍问她怎么了,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如果不愿意,我……”
还没等她说完,秋秋一下子扑到她的怀里,喊着一声:“妈!”吕静萍的心颤了一下,紧紧搂着她,两个人喜极而泣。
父亲患病以后,她心里的一根弦一直紧绷着,不敢大声哭,也不敢大声笑,紧闭着自己的心门。
如今终于释放了,她痛哭流涕。
小雅也跟着哭了起来,将甲壳虫扔到了一边,也扑进母亲的怀里,三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赵广德站在门口,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都别哭了。明天诗文出院,咱们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秋秋,你放心吧,你爸的病会好起来的。”
“赵叔叔……”
“叫我什么?”
“干爸!”
秋秋改了口,内心平静以后,又问为什么明天要出院。
赵广德只得实情以告。
“可是我爸……”
“秋秋,你放心吧,医院可是开了证明的。”又把手里尚未签字盖章的文件拿给她看,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以后在咱们班,有你监督着,我保证不让他再操一点心。”
“是啊,秋秋,你爸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更何况他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听干妈如此说,秋秋不再说话,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小雅扯着她的衣角,“好姐姐,你唱歌给我听吧,我最喜欢听姐姐唱歌了!”
“小雅,又胡闹了!”
余梦秋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又唱起了那首《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