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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世子

昭阳知道这个说法很牵强,不容易骗过谢云迟,可若是抛出另外一个解释,又对自己不利。谢云迟心思敏锐,只怕被他看出更多的东西。

如今她只能庆幸,这个刺客并不知道更多秘密,否则就麻烦了。

天牢外,谢云迟将昭阳扶上了马车,他放下车帘后就要离开,一只手却被昭阳抓住。那只手纤细白皙,指节用力到泛白,不似一个男子的手。

谢云迟轻叹一声:“臣早说不让陛下看那些血腥场面的。”

“谢卿,陪朕一道坐马车吧。”

“……”

“谢卿……”

片刻的沉默后,谢云迟上了马车。

他身材高大,一坐进来,原本宽敞的马车就逼仄了许多。昭阳抱着软垫,轻轻垂下了眼睑,轻声道:“其实朕不明白,皇叔为何如此狠心?”

“为了皇位,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朕记得小时候,他还抱过朕,带朕放过风筝,每次来皇宫里,总是给朕带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朕原本以为,他是疼爱朕的……”

谢云迟注视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朕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若不是父皇只有朕一条血脉……这个位置也轮不到朕。大概皇叔也是这般想的,只要除去朕,他便能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了。”昭阳摸着胸口,叹息道,“朕再也不想回忆起那天了,心里难受。”

他握住了昭阳的手,她微微僵硬。

他的手干燥温暖,有着薄茧,她觉得有些痒,又觉得烫得不像话,就连脸颊和耳朵也不受控制地发烫。

昭阳的心漏跳了几拍,慌忙挪开视线:“那日落入水中,朕以为自己死定了……”

“过去了的事情,就别想了。”他的眼中有一种平和淡然,安抚着她忐忑紧张的神经。

昭阳望着两人交握的手,眼神渐渐变得黯然。成年男子的气息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她努力平复越来越快的心跳,却毫无用处。

她轻轻嗯了一声,又过了一小会儿,才说出了下半句话:“都过去了。”

所以,谢云迟会相信吗?

昭阳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了。

这一路似乎很快,又似乎格外漫长。

谢云迟坐在马车里,不说话也极有存在感,昭阳光是想着这一点,就有些无措,更何况他还握着她的手。他似乎是忘记了,直到马车晃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一般松开了她的手。

回到正德殿,已是日暮时分了,昭阳没有用晚膳,在天牢看过血腥的画面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胃口了。咏荷给她泡了一盏茶,她又去浴池里泡了半个时辰,心尖染上的那股阴冷劲儿才慢慢消退。

她裹了毯子,窝在软榻上不想动弹。不知过了多久,她想起一件事来,找来何川问道:“之前让你去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打听到了。”何川踌躇了一下,说道,“今日信国公府并未宴请客人,不过后日是有的,奴才估摸着是李世子给记错了。”

何川已经尽量委婉了,只希望皇帝不要问得太多,否则知道得越多越不是滋味。

昭阳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既然没有宴席,那他去了何处?”

“去了醉仙楼,跟他的好友一块儿。”何川小心翼翼地道,生怕皇帝迁怒于自己。

“醉仙楼是什么地方?”

“这……”

昭阳见何川垂着头不说话,又说:“但说无妨。”

“奴才怕说出来……污了陛下的耳朵。”

“说吧。”

“青……青楼。”

昭阳面无表情。

何川忙不迭地道:“文人骚客都喜欢聚在那里吟诗作对,也不一定是因为……因为……”何川嘴拙了,觉得自己越说越错,偷偷看了一眼昭阳。见昭阳的脸色难看,他抬起手就给了自己两巴掌:“奴才有错,奴才……”

“你有什么错?你只是说了应该说的,一会儿去总管那里领赏。”昭阳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把这件事告诉镇南王,请他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出面把醉仙楼封了。”

“是。”

“若是李祐安前来求见,都拒了,朕最近不想见到他。”

昭阳弯起嘴角,心情愉悦,只可惜何川死死埋着脑袋,错过了她的表情。

她本来就不想见李祐安,见到他那张脸,她的心情就会很不好。

第一美男又如何?

长得像那个人,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她万分厌恶了。只可惜她这隐秘的心思,还无法让人知道。

“是。”何川退了下去,走到殿外才松了一口气。

……

谢云迟办事,根本不用人操心,第二天,醉仙楼就被封了,至于理由嘛——官府怀疑那里藏着睿阳王余孽,要好好调查一番。这年头,但凡跟睿阳王扯上关系的都要倒大霉,这么一来,谁还敢去那里喝花酒?

李祐安那日在醉仙楼里干的事,也被写在纸上,递到了御案上。他倒是风流多情,两个俏丽的头牌姑娘陪他共度良宵,第二日还被他赎身带回了家中。知晓这件事的众人,既觉得惋惜又觉得他放肆。

昭阳未置可否,倒是信国公知道这件事后气得七窍生烟,终于舍得从他的花园里出来了,拧着儿子的耳朵一路走到祠堂,抄起棍子就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之后罚跪三天,并且禁足三个月。

昭阳得知这个消息后如释重负,心情惬意。只可惜她还没高兴几天,李祐安又搞出事情来了,他偷偷逃出家,要来皇宫里求见昭阳,前几次还没到皇宫就被信国公的人找到并且拖了回去,后来他逃跑熟练了,偷跑成功后就直奔正德殿。

昭阳庆幸当时自己正在永寿宫,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李祐安又被信国公揪着耳朵领回家了。但消息传了过来,她就不能当作不知道了。

于是,翌日早朝后,她特意叫住了那位素日乐呵呵的信国公,留着他说了会儿话。

信国公李复已经四十好几了,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显老,若是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他是李祐安的兄长。这位信国公为人八面玲珑,又是个无心政事的山水闲人,因此在朝中还挺招人待见的。

上一任信国公早年为皇室立过汗马功劳,原本大家皆以为李氏一族会越来越壮大,谁知道后来袭爵的李复中庸得很,只爱侍弄花花草草、看戏听曲儿,在朝中只是挂了个闲差,两耳不闻天下事,谁的利益都威胁不到。

好不容易出了个才识过人的李祐安,眼看李氏一族就要振兴了,谁知道却被皇子给看上了,这屈辱受定了。

众人暗自看戏。得,谁说这不是另一种方式的振兴呢?

昭阳委婉地道:“朕突然想起这几天有地方新进贡来的把件,祐安素来喜欢这些,让他进宫来挑一些吧。”

李复想起李祐安做的混账事,老脸挂不住,压抑着怒火道:“陛下,逆子做出那样的事,臣没打死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要不是家中老母拦着,老子……哦不,臣真是恨不得掐……总之,不给点教训不行啊。”

昭阳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可千万别再偏袒于他了,这一年来,他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李复脸红脖子粗,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如此,朕就让人送到府上吧。”

昭阳转身离开,与李复擦肩而过时,微微顿了下脚步。

李复微微弓身,低声说道:“莫慌,以静制动。”

金銮殿空旷而沉静,四周禁军严密把守,太监宫女静候一侧,这短短的一句话声音低微,只有两人能听见,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昭阳不动声色,略一颔首,大步离去。

李复大声道:“臣谢主隆恩。”

昭阳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结果连两个时辰都不到,李祐安又来正德殿求见了。信国公府的侍卫大概都是吃白饭的,让李祐安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

何川禀告道:“原本信国公知道李世子又偷偷跑来皇宫,派人要强行将李世子带走,谁知道半路遇见了镇南王……”

又是谢云迟!昭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王爷就把李世子带到正德殿来了。王爷知道那日陛下因为什么生气,大概是替李世子说情来了吧。”

“谢卿……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操心一番呢?真是难为他了。”昭阳无语望天。

何川只当皇帝陛下还在为那天的事情伤心,小声宽慰道:“那天大概也是有什么误会吧,陛下不妨听听李世子的解释。”

昭阳幽幽叹息一声,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万一真的是喝个茶、聊个天呢?”

何川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偏殿吗?朕去见他。”昭阳走了几步又顿住,改变了注意,“请他们到庭院里吧,你去安排一下,准备几瓶竹叶青,朕稍后就到。”

何川只当昭阳嘴硬心软,还生着气,都没忘记准备李祐安最喜欢的竹叶青。

昭阳这个“稍后就到”,就让人稍候了一个时辰,她沐了浴,又小睡了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来到了庭院里。

重檐八角亭,雕栏玉砌,淌过的流水涓涓。桃花重重,仿若天边的缱绻云烟,温柔地蔓延了整个院子。

李祐安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一边翻看着手里的书册,一边小酌,倒是惬意得很。

昭阳一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气都来气了,冷冷地道:“他这哪里是来解释的?分明是来当祖宗的!”上赶着讨人嫌。

何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完全找不到理由为李祐安开脱。

“那陛下还见世子吗?”

昭阳没说话,隔着桃花望着李祐安。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眉目细致风流,起承转合间优雅婉转,似乎就连他手里拿着的不入流的杂书,也跟着金贵了起来。

李祐安似有察觉,抬眸朝她看了过来。

昭阳举步走进亭子。

“见过陛下。”李祐安起身行礼。

昭阳没有像之前一样去扶他,也没有说免礼,往椅子上一坐,问旁边的何川:“不是说谢卿也在吗?他人呢?”

何川一边给昭阳斟茶,一边答道:“王爷临时有事,先行离开了。”

“晚一些去请谢卿到正德殿,朕有事与他商议。”

“是。”

“准备一些谢卿爱吃的饭菜,朕会留他用膳。”

“是,陛下。”

昭阳又随口扯了几句,似乎这才想起旁边的李祐安,而后者当然没有乖乖地等她说“免礼”,早就自行起身坐回了躺椅上,又拿起了书册,神色坦然无辜。

昭阳的眼角抽了抽,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搁,借机发作:“朕这个皇帝当得越来越没意思了,你一个没有实职的世子也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陛下恕罪。”李祐安重新行了个礼,却仍然敷衍,昭阳的话刺激了他,他阴阳怪气地道,“臣本以为陛下把臣给忘记了,原来没忘。”

昭阳神色不虞:“朕自是没忘,以往是朕太惯着你,这样吧,你这个礼今日要是行不好,就不用起来了。”

李祐安诧异地挑了挑眉,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完全没想到昭阳会对他说出这等话。

昭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也不说话,手指在杯子上摩挲。

何川咳嗽了一声,提醒道:“李世子。”

李祐安吊儿郎当的表情褪去,往后退了一步,一掀衣摆就给昭阳行了一个大礼。他微微垂着头,冷笑道:“陛下满意了吗?”

“你觉得呢?”

“君心难测,臣岂能知?”

“之前谢卿向朕提议,让你到禁卫军当值,这样也好在宫中走动……”

李祐安神色阴郁:“陛下还请随意,但是否前往就职,臣不敢保证。”

“你就是喜欢和朕作对。”

昭阳晾了他一会儿,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股子辛辣灼热感顺着喉咙蔓延了下去,火烧火燎的。她不停地咳嗽,眼角沁出了泪花,连忙接过何川端来的茶水灌了一大口,这才缓过来。

何川抬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都是奴才的错,没注意陛下拿错了杯子。”

昭阳摆摆手:“是朕喝得急了些。”

李祐安还跪着,一脸的桀骜不驯,等了一会儿,见昭阳还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又自己站了起来。何川站在一旁拿着拂尘,手掌抖了抖,都有挥起拂尘拍他一脸的冲动了,但见皇帝没什么反应,何川只好按捺住怒火。

这一次,昭阳没有说什么,只是沉着脸指了指椅子让他坐。

“你求见朕,没有什么要跟朕解释的吗?”

“解释没有,说明实情是有的。”李祐安靠着椅背,目光落在周围的桃花上,心不在焉地道,“正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世间男子皆好女色,臣不过其中之一,这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亭子里,有着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

昭阳的神色颇为狼狈:“祐安,朕的心意你应该明白。”

李祐安说:“恕臣直言,臣不想明白。臣也想问陛下,陛下这般作为,让臣的面子往哪里搁呢?”

她低声道:“朕只是很看重你。”

流水微风,花香悠然,这般秀美景色,却无法令她的心情好起来。昭阳收回追逐他的目光,按捺住心中的隐秘快意,沉默许久,轻轻叹息了一声:“朕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院子里也开满了桃花,朕就想折一枝……”

李祐安微微一愣,同样想起了那日。

桃花开得正好。

他离席独自走到了御花园里,就见一个小姑娘站在桃花树下,努力踮起脚都够不着枝丫。小姑娘圆滚滚的,小手肉肉的,脸也是圆的,那气鼓鼓的样子好玩极了。

他笑着走了过去,就想要逗逗她。

小姑娘好不容易要够着一枝桃花了,桃花却被高个子的李祐安折了去,顿时就不开心了,气鼓鼓地瞪向罪魁祸首,刚要发作,谁知一抬眼,少年精致如画的脸就撞入了目光中,她看呆了,一肚子的气都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笑眯眯地问:“想要吗?”

她点点头。

“这么漂亮的花,以身相许才能给你哦。”

她双眼晶亮,又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时候李祐安年纪不大,又有些口无遮拦,根本没想到这话带来的严重后果。那日过了没多久,他就得了个皇子伴读的身份,前往东宫拜见之时,他才迟迟发现自己不仅调戏了皇子,还将之当作了一个姑娘。

再后来,等他发现皇子对他产生了那种隐秘心思的时候,已经晚了。

真是祸从口出。

李祐安看着眼前的昭阳,他长大了,胖嘟嘟的脸没了,变成了小小的一张瓜子脸,乌黑的眼睛,如玉的皮肤……依然精致得像个瓷娃娃,只是为何造化弄人,将这人生作了男儿身呢?

李祐安微微垂下了眼睑,嘲讽道:“儿时戏言,怎能当真呢?再说了,那时候是臣弄错了。”

“你——”

昭阳猛地站起身来,胸膛起伏不定,气得发红的双眼水雾氤氲:“李祐安,你还是回家继续闭门思过吧。”说罢,拂袖而去。

昭阳脚步匆忙,一回到正德殿就摆手道:“别跟着朕,都出去!”

众人皆以为她是因李祐安而盛怒,根本不敢上去触霉头,简直求之不得。

殿门紧闭,殿中只余她一人。

没过多久,昭阳浑身都烧了起来。

铜镜之中,映出了她发红的脸,煞是吓人。她知道不仅脸上,连身上也是如此,皆是发红的包块,又痒又烫。她伸手想要抓一抓,又将手指缩了起来。

叩叩叩,她急急地敲击了三下桌子。

两个暗卫出现在了屋子里。

“去给朕抓点药。”昭阳转过身来,沉声道,“快去。”

……

殿内悄无声息,昭阳负着手来回踱步,又急又躁,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无名已经离开一刻钟了,也不知道何时能回。

昭阳坐立难安,身上实在难受,她忍不住用手指挠了几下脸,过了会儿,又隔着衣服抓了抓背……

“陛下,喝些凉水吧。”

空青提了两壶茶,给她倒了一杯水。

昭阳仰头就喝,喝得有些急,些许水珠顺着下巴缓缓滑过白皙的脖颈,没入了衣领之中。空青连忙垂下眼帘,沉默的样子如山峦沉稳,这也是他一贯给人的感觉。

空青见她喝完,又倒了一杯。

两杯凉水下肚,昭阳身上的灼热感得到一些缓解,问道:“还有水吗?朕想洗洗脸。”

“属下去看看。”

空青说完就要走,无意间却瞥见伸手抓痒的昭阳,关切地道:“陛下不要抓了,留下痕迹就不好了。”

昭阳有些烦躁地收回了手,郁闷地盯着镜子看:“朕知道,你不用啰唆。”

“是,陛下。”

“晚膳的时候,若还是如此怎么办?”

自作孽不可活,她没事请谢云迟用什么晚膳呢?

“陛下今日见过李世子,伤心欲绝之下不用晚膳也是可以的。”

“说得也是。”

昭阳扯了扯嘴角。

她又想到,若是谢云迟“担忧”之下非要安慰她呢?那她只有死命藏在被子里面不出来了。想着想着,她脑中不由得浮现出那样的画面,忍不住笑了出来。

无名的速度还算快的,半个多时辰就回来了,带着一壶熬好的汤药还有涂抹的药膏。昭阳如蒙大赦,喝了药、抹了药膏就趴在床榻上,渐渐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直接把晚膳时间给睡过去了。

咏荷和何川还算会揣测圣意,就算没有吩咐,对谢云迟说的理由也符合她的心意,不枉她对两人的看重。

一觉醒来,已经入夜了,她脸上的红褪去不少。昭阳坐在梳妆台前,拿起粉盒往脸上涂了一些粉,仔仔细细地将余下的红痕盖住,这才唤了人进来服侍。

咏荷见了少年皇帝格外苍白的脸,心里不由得叹息,可见就算是贵为一国之主的皇帝陛下,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顺心如意的。

“陛下,御膳房准备了一些饭菜,可要现在用?”

“朕现在没什么胃口。”昭阳说着,又改变了注意,“换一些清粥小菜吧,用过后朕要沐浴,去准备一下。”

“是,陛下。”

往常若是有心情,昭阳会乘坐步辇去温泉宫沐浴,一路看花赏月,今日却没有闲情逸致了。

昭阳半躺在香云榻上闭目养神,旁边的池水热气腾腾,水雾缭绕,轻纱裹着香气飘飘摇摇,芬芳浓郁。

过了许久,昭阳试了试水温,这才褪去衣裳,走进了浴池里。温水源源不断地将她包裹了起来,身上那些发红的包块渐渐消退了。

昭阳趴在浴池边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嘴角上扬,活脱脱一只餍足的小猫。

可在这时,她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抹阴影,猝然抬起头,怒道:“谁?!”

……

新月如钩,夜色下的镇南王府肃杀寂静,议事厅中的灯火从窗户里透出些来,映照在轻轻飘摇的枝叶之上,在地上落下婆娑的树影。

巡逻的府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却没有一点脚步声传出,若不是亲眼看见,还以为根本没有人走过。他们皆是军中的精锐、高手中的高手。曾经朝中有政敌私下提到过谢云迟的府邸,只用了四个字来形容——铜墙铁壁。

谢云迟负手立在窗前,挺拔的身影仿若远山松柏,清冷傲然。他面无表情,清冷的目光落在无尽的夜色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灯火暖黄,也没能让他的神色变得柔和半分。

许久,他将窗户合上。

谢城正在给谢云迟禀告今日皇帝的情况,说到皇帝和李祐安的会面,他十分不解为何谢云迟要监视得这么巨细无遗,而且是这等难以启齿的断袖之事。说实在的,这些日子以来,王爷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但就算他问出来,也不会得到清晰的解答。

“王爷离开后,陛下还晾着李祐安,晾了一个多时辰才去见他。”

“陛下大概真的生气了,平日里不计较的东西也开始计较了,让李祐安一直跪着。”

“李祐安此人本来就桀骜顽劣,这么一来又被触了反骨,跟陛下顶起嘴来,两人越发僵持……”

李祐安这个人,谢云迟以前还真没怎么了解过,也从未放在眼中,只知道他是个轻狂才子。而且在那个梦里,谢云迟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后,立刻就将李祐安给下放到地方做官了,哪里有现在这么多事呢?

谢云迟轻轻勾唇,眼底越发清冷。

听着谢城的禀告,他不发一言。见谢城似是想要问什么,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说了两个字:“继续。”

谢城只好把问题憋了回去,继续道:“皇帝陛下提起了他和李祐安初见时的事情,李祐安却说儿时戏言不得当真,陛下的脸色很难看,不一会儿就拂袖而去。”

“还有呢?”

“之后陛下就将所有人赶出了寝殿,独自一人待着。”

谢城终于把事情禀告完毕,心里却很憋闷,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忍不住道:“王爷,这也监视得太细致了,属下不明白。”

“我自有我的用意。”

有些事情,谢云迟不方便解释。

在梦中经历的那辈子,他昏了头,下场惨烈,到了最后那一刻,除了昭阳,他竟然不清楚还有哪些人参与其中。每回想一次,他便心痛如绞,自嘲不已。他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当不得真,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有许多都与记忆重合,他不得不多想几分。

他就当噩梦是真,但他也不急着杀谁,只是那些手上沾染过谢氏一党鲜血的人,哪怕只是传过一次话、递过一个眼神,他都要一个一个地挖出来,让他们不得好死。

谢云迟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眸色越发深沉。

谢城见此,没有开口打扰,安静地等在了一旁,直到谢云迟抬起了眼睑,谢城才开口问道:“王爷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谢云迟略一颔首:“你猜得不错。但是现在看来,可能是我多心了。”

这个世上,谁没有一点秘密呢?何况是皇室中人。

“你觉得,皇帝是真的喜欢李祐安吗?”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

“那这份心意真够重的。”谢云迟笑了笑,又说,“皇帝把李祐安当成一个女人来宠,赏赐金银珠宝,赏赐绫罗绸缎……嗬。”

若是换成别的人,可能受宠若惊,可是李祐安不同,这可是个有志向的,他的种种举动都显示他在反抗并且不齿于这种行径。而昭阳并不真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天真明媚,谢云迟不信昭阳不知自己在讨人嫌。

谢城笑了起来:“是这个道理。但陛下年岁小,懵懵懂懂,估计也不明白这个举动的意思,只想把李祐安喜欢的都给他,只是男子和男子之间到底……”

谢城这话,倒和之前昭阳说的一样。

谢云迟揉了揉眉心:“许是我多心了吧。”

一阵脚步声响起,侍卫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行礼。侍卫名叫谢十二,是负责皇宫中的消息的传递的,平日里一般都是将消息禀告给谢城处理,今日竟直接来到了议事厅求见谢云迟,也不知发了什么重要事情。

谢云迟端起茶喝了一口。

谢城问:“有什么新的情况吗?”

谢十二恭敬地道:“陛下在浴池沐浴,没有让人服侍……”

谢城听到这开头,嘴角就抽搐了一下,嘀咕道:“今日陛下心情不佳,这不是很正常吗?这你也拿来……”

“有一个宫女误闯了进去,陛下将她处置了。”

谢城心想,这也很正常啊,谁让宫女不听命令,要去触霉头的?谢云迟直觉有事发生,问道:“怎么处置的?”

“陛下将之责骂了一番,逐出了正德殿。一般这种情况下,就算陛下没说要处罚,犯了错的宫女自己也得去掖庭狱领罚。属下今日留心了一下,就跟了上去。”谢十二正色道,“最后,那个宫女被杖责了二十,拔了舌头,如今被扔到了乱葬岗,生死不明。”

谢城难以置信地道:“陛下竟这么狠毒吗?”

谢城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少年皇帝那张天真烂漫的脸来,他只要一笑,就会令人感染到那股轻松明媚。

谢云迟眯了眯眼睛,屈指敲了敲桌面,这才似笑非笑地道:“这不是重点,谢城。你想想,什么情况下用得着拔人的舌头?”

“看到了不该看的,或者听到了不该听的。”

谢云迟笑了:“保住那个宫女的命。”

“属下已经命人将她带到府中安置了。”

“做得不错,以后这些事都交给你。”谢云迟难得夸了一句,“等那个宫女醒了,带来见本王。”

“是!”

谢十二眼中迸发出欣喜,急忙叩首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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