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辆马车缓缓行于湖边小径,马车以上等紫木制成,上头点缀着金漆雕花,前头挂着两盏琉璃翡翠灯。
紫木看来低调中透着沉稳,金漆则彰显出名贵奢华,琉璃翡翠灯珍贵之处在于风吹不熄,雨淋不灭,王公国戚人家都不一定有上一盏,此刻在此处却只被用来当成马前灯。
马车前两匹竣马也并非俗物,而是专门进贡马匹给皇城的秦岭所出宝马,一黑一白,身型健美,毛发油亮,均是脚踏如风、夜行千里之宝马。
鞍上云火与马车紫木同样颜色,紫金丝编成的胸带上点缀着金叶片,随着竣马缓步左右摇曳,好看极了。
车伕是一中年男子,头戴锦帽,衣着华丽,蓄着山羊胡,样貌看似平凡,赶车的手极稳,仿佛寻常富贵人家中一管事,可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锐利则显示他并非常人。
种种迹像皆透露马车主人身份不凡,不是大富就是大贵,而他们也未做任何遮掩,身旁未有任何护卫及小厮,就一车伕驾马而行。
马车厢内空间宽广,同样刻以金漆雕花,底部垫着纯白雪貂毛所制地毯,卧上则铺以柔软紫狐绒毛毯,四角落各置着巴掌大南海明珠,使得里面明亮如昼。
中央摆放着精雕梨花木矮桌,桌上摆放几盘皇城内最出名顺饼斋所出糕点,一盏黑石茶杯沏着上等银叶正冒着暖烟,奇得是车厢内并未看到任何烹煮茶水之器具,不知这滚烫茶水从何而来。
旁边放着孤山老沉的香炉正被熏上,替车内增添不少沉稳安定气氛。
寒衣跪坐在绣着青鸟的丝绸团圃上,一脸赞叹的望着自家主子。
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久,极少见到她盛装打扮的模样。虽说小姐天生丽质,不用施粉画脂也气质出众,可她不喜那些珠宝头面、粉蓝绿黄之衣裳,总是一身素雅简便,偏爱灰黑色系便服。
加上小姐个性沉稳老成,寒衣觉得平乐简直跟那些有着一品诰命的老夫人们没啥差别,只差没拿着佛珠念佛罢了。
虽说江湖女子不拘小节,喜欢能够行动方便、俐落的便装,但看多了那些来谈天阁的客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大有人在啊,虽然武功对于那些姑娘们而言只是装饰身份的就是。
“小姐这身装扮真好看。”
平乐一袭玲珑绸缎白纱,袖边带着金丝,裙摆以水墨渲染着点点山水,白色外衫同样渲着水墨山水,腰间系着漆黑木牌,宛若天下山水间多了一弦月。
乌黑长发半垂于身后,乌簪换成了两只红簪,红玛瑙上头雕成花,不是秋水海棠,也并非出水芙蓉,而是少见的昙花,红昙深红如血,让这幅水染上一股杀戮之气。
男子穿山水,或着心系天下、雄心壮志;或着纵情山水,意在逍遥,显少有女子穿山水,只因驾驭不住那意境。
这样的装扮在平乐身上,更将原有英气和沉稳突显出来,抹着一淡红的嘴角浅笑中却又淡化了那杀意,反而让人感到从容闲逸。
“今晚有台大戏要演,首次粉墨登场,不好好装扮一下哪能唬人呢。”
寒衣拿起茶盏,微微运气,微凉的茶又开始冒起热度后恭敬递给平乐,原来这茶竟是以内力煮之。
“那奴婢今个儿是演要角吗?”
出门前平乐特地嘱咐打扮一番,还说照过往世家千金装扮就行。是以就连寒衣都是一身粉衣绸缎,黛罗金钗,只是这剑依旧背在身后,反到不像贵族小姐,而是行走江湖的名门侠女。
“当然。”拿起一块如意糕塞入自家可爱婢女嘴中:“让妳打扮得如此漂亮,就是要当个用美色惑主的婢女。”
“小姐又在逗人家。”寒衣大口咬着嘴里食物娇嗔一声:”这糕点真是好吃,办完事后咱们能再绕去打包些吗?”
自从跟着自家姑娘后,寒衣觉得自己不仅被带坏,就连嘴都被养刁了。从前宫中也会赏些御膳房所做点心给各府,看着精致,实际味道不一定可口,还不如这顺饼齐糕点好吃呢。
“听到了吗,白晟。”看着一脸贪吃样的寒衣,平乐摇头轻笑,都忘了寒衣不过十六岁。
元庆王朝虽风气开放,这年纪也早已开始谈论婚嫁,可放到现代,十六岁还是个在准备高考的孩子呢,喜欢这些吃食也是应当。
来到这里确实可尝到不少没尝过的食物,逐渐熟悉这些味道,好像从来就应是如此自然,如同呼吸般不曾缺少,只有她知道,自己是多么怀念那街头巷口的小串、天热就该来上一碗的酸辣粉,甚至豆子不是顶好,但每天总要喝上一杯的咖啡......如今,再也吃不到了。
想来还是有些苦涩,虽早已誓言在这里好好活下去,却又害怕会忘记了从前那个自己。
从最初忐忑不安,到现在心坚如铁。这些年来的磨练,让平乐知道唯有让自己强大,才能做想做的事,才能报要报之仇,才能不忘初心,不负重活一世。
帘外传来回应:“主子的吩咐属下一定办到,寒衣姑娘别急,明个儿一早我就替妳把顺饼斋糕饼全买下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包妳满意。”
“就连白大哥也打趣我,不理你们了!我吃我的东西去!”
原来这车伕竟然是白当家,白晟,白家老大,在三位白当家里,做事最安稳可靠,遇事最处变不惊。
...…
一刻钟后,马车停了下来,似乎已到目的地。
“主子,我们到了。”白晟掀开帘子,恭请平乐下车。
车厢外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岸边船泊区停着几艘精致画舫,身穿红衣的护卫守于岸边,伙计们来来往往俐落补着货,水手则在一旁协助。
不远处搭着一棚子,简单却不含糊,棚布用的是上好锦丽,垂丝挂的是颗颗珍珠。棚中摆放几张桌椅,已有人坐于其中,些许马车整齐停在岸边排成一排,还有地方可让马匹喝水休息。
平乐缓步走下马车,寒衣则拿起披风替她披上。
习武之人无惧夜晚寒冷,自会调节内息,但披风可是装逼好物呐,瞧瞧这白色锦缎上那渲着的整幅水墨山水,从上一路延伸至底部,整体大气磅礡,气势逼人。
三人一现身便吸引岸边众人目光,来此地者就算彼此互不相识,可多半都是熟面孔,你来我往几回,自然就算有了交情,眼前三人瞧着脸生,看起来却不凡,不知是江湖上哪号人物。
白晟和寒衣跟在平乐身后,举步向前走去。
“我们这是要去啊。”
看着远方黑暗天色里那万家灯火不灭之处,平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鎏金赌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