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生蹭蹭蹭爬进陈熠的兜里,并示意陈熠快走。感受着兜里不一样的重量,陈熠心里一跳,看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快步往自家店铺走去。
不语阁内。
陈熠看着面前这块匾片装的玉珏,上面有精致的纹路,在玉珏缺口处泛起红晕,顺着纹路蔓延,仿佛沁血般,与温润细腻的玉身形成对比。
陈熠即使不懂玉也知道这块玉珏价值连城。她拎起躺在桌上大喘气的小纸人,面无表情地问:“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小纸人短手短脚地在挣扎:“依依,快放下小生,这样成何体统?”
“你还知道体统?读了这么多圣贤书,你就这样不问自取?这是偷好吗?还是这么值钱的玉,我要是被抓到我就要吃一辈子的牢饭!!”陈熠抓狂道。
“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吗?是玉姬拜托我的!美人相求,我怎忍心推脱?”许生讨饶道。
“玉姬?”陈熠挑眉。
这时玉珏发出微光,一位穿着广袖曲裾长裙,披着及膝长发的美人现身,她躬身行礼,道:“请天师勿怪,奴家玉姬确有事相求。”
许生其他都好,就是美色难过,他无法对任何一位美人说不。陈熠给了许生一个待会儿收拾你的眼色。
陈熠看着玉姬,说:“你不必行此大礼,我也不是天师,能力有限,能不能帮上忙还两说。我看你身上并无怨气,就连阴气也寥寥无几,如果不是借这枚玉珏栖身,怕早已消散了。”
玉姬面色平静,道:“大人所言不错。玉姬只是执念未消,在墓里还能借玉珏维持清醒,如今玉珏被挖了出来,我也已到达极限了,没有被许先生带过来,过不了几天也会消散。”
陈熠:“我可以为你超度,让你重新获得轮回的机会。”
玉姬感激一笑,说:“多谢大人美意。玉姬念不在此,不如大人先听听玉姬的故事吧!”
陈熠点头。
玉姬幽幽道来:“奴家家里本是贫寒之身,父亲有幸得主君赏识,成为幕僚,家里也因此跻身为士大夫之列,摆脱了平民白身,在乱世之中,也算有个安生之所。奴家在一次踏青时,碰到心仪之人,他以歌示爱,我投桃报李。”说到这里,玉姬脸上浮现爱意,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又看到了那个英俊的少年。
“后来,我们相约好几次,赏花投壶,好不快乐!他将一对的玉珏拆开,赠我半对,就是这一只,他许诺一定会来迎娶我。”玉姬轻轻抚摸着这块玉珏,眼神温柔而悲伤。
“那后来呢?他失约了?”陈熠看玉姬这悲伤的样子,心有戚戚,想来这一对的姻缘没有这么美满。
玉姬苦笑一声,道:“失约的却不是他,而是我。”
陈熠和许生都没有想到是这样,不由有些吃惊,看着玉姬沉溺往事的痛苦样子,也并没有出声惊扰,只等待玉姬继续讲述。
许久,玉姬才又开口:“我正缝着嫁衣,满心欢喜地等着提亲,却不想,等来的是要冲喜的消息。原来主君突发恶疾,众多医者都束手无策。”
“当时又有黑鸦报丧之景,数只乌鸦在主君寝殿上空久久徘徊,一时人心惶惶,众人都觉主君命不久矣。最后不知谁提议,主君怕是命犯太岁,不如找个命格旺的女子冲冲喜,也算死马当活马医。这一来二去,就选中了我。父亲深感主君大恩,别说是让我冲喜,就是要我献祭,父亲也是无所不愿。毕竟主君对我们家恩重如山,我即使心有所属,也不敢吐露半分,于是只能负了……本该把这块玉珏退回去,也是我私心所在,想留个念想,就着了一封书信,以断情意。”说到这里,玉姬忍不住垂泪伤神。
陈熠第一次见到鬼流泪,心里动容,看着阴体更加暗淡的玉姬,陈熠几张灵符出手,摆了聚阴阵,玉姬的灵体肉眼可见地凝实起来。
玉姬又行大礼,拜谢陈熠。这一次陈熠受了礼,没有拒绝,她问:“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那主君若真是病重,怎会因冲喜就好转?”
玉姬轻叹一声,道:“是啊。主君病重,无法起身。我在主母的操持下,直接被迎进了主君的府邸。我在新房等了一夜,只等来主君病重不治的消息,府里一片忙乱。主母也在当夜,自刎追随主君而去”
陈熠有不好的预感:“那你呢?主君死了,他们如何安置你的?”
玉姬这时神色反而平静下来,说:“我冲喜没有挽回主君的命,但也是主君过门的侍妾了,主君逝世,我自然是要陪葬的,也算还了主君的大恩。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齐郎了。也不知怎的,醒来时不是在地府,而是在玉珏里,墓室里寒冷又孤寂,我陷入了沉睡,再次醒来就到了聚宝阁。”
“然后,我又见到齐郎了!”说到这里,玉姬开始激动,“我真的见到他了,就一个月前,他虽然头发衣服都不一样,但脸还是,跟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还是那样温文尔雅,”玉姬痴痴地说。
“那你希望我帮你什么?你们如今人鬼殊途,不可能再续前缘的。”陈熠像是明白玉姬的渴求,不得不打断她的痴想。
看着玉姬呆愣的样子,陈熠有点不忍心,她斟酌着语句:“而且,那个人就算与你的齐郎长的一样,但他已经是一个不同的人了。不同的出生,不同的经历,不同的性格,他是一个全新的,”陈熠思考着措辞,“陌生人,对你来说。”
许生也劝道:“人死如灯灭,你与他的缘分在千年前就已经断了,你又何必执着呢?不如让依依为你超度,送你重入轮回吧!”
玉姬眼神茫然,她像一个迷路的孩童,在喃喃自语:“我知道跟他有缘无份,可是我就不知不觉,不知不觉就等了这么久,都已经这么久了……”
“那你又在执着什么呢?
“我…我就想再看看他,想跟他说对不起,想看他,能够幸福。”说到这里,玉姬的眼里突然有了亮光,“我刚死的时候,就是这个念头,可是我无法离开墓室,无法离开玉珏,我在黑暗里待了太久了,久到都快忘记了自己。”
“所以?”
玉姬双手作揖,深深弯腰,坚定地说:“大人,玉姬愿以灵魂为报酬,恳求大人,让我再看一眼齐郎,哪怕转世后的他已经不是我的齐郎,我也想再看看他,看他幸福,我就满足了。”
“好,我正式接受你的请求,后土在下,阴灵为证,此约契成。”陈熠与玉姬之间出现一本契书,契书发出微光,陈熠与玉姬的名字出现在上面。
玉姬感觉自己的灵魂上出现一层束缚,不过她却不在意,她早就该消散了,如果真能完成执念,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陈熠收好契书,安置好玉姬,拎着许生来到内堂。
看着陈熠一副秋后算账的样子,许生附身的小纸人怂怂地耷拉着脑袋,不敢出声。
“怎么回事儿?你不是去追那个背包男了吗?”
许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交待了他看到的一切。
原来,许生溜进内堂后,看到那个男的与聚宝阁的钱老板交易。听他们的语气,那男的应该是团伙作案盗墓,然后想要让钱老板帮忙出手盗取的物品。他们此前应该有过交易。但是,这次的货物不知怎的出了问题,从钱老板这里买回去的客人都多多少少出了问题,货大都退了回来,这次钱老板不肯再收,便于那个男的不欢而散。
“那你有看到散发出强烈阴暗气息的是什么物品吗?”
许生讪笑道:“这倒没有,不过我有在那男的身上留下标记,可以随时感应他的位置。”
陈熠有点头痛,又问:“那玉姬又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想走的,然后在一个展柜里看到想拼命出来的玉姬。但是,聚宝阁前堂突然爆发出一股很强烈的阴气阳气相撞的气息,强到聚宝阁后院都产生了波及,魂体不稳的玉姬差点被冲散了。”说到这里,许生悄悄打量着陈熠。
许生作为陈熠的鬼仆,对陈熠的气息最熟悉不过,自然知道那股阴气就是陈熠,就是不知道阳气是属于谁的,但看陈熠现在脸色红润,原本几乎不可见的阳火亮堂了,就知道陈熠在大堂收获匪浅。
许生原本还担心陈熠是不是遇到了天师,但在那一股爆发之后,阳气就弱了下去,想来那人外泄的阳气都被依依吞了。
别说许生,就连在场的陈熠都不知道当时应辞是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才让陈熠以为当时应辞溢出的阳气都被自己蹭了。
看陈熠脸色好了一些,许生胆子就大了起来,说:“当时怎么说也不能任玉姬消散啊,不然就罪过大了。我本想给玉姬输点阴气,维持她的魂体,玉姬却请求我带她离开那里,当时我又听到一帮人来的脚步声,玉姬又十分可怜的样子,情急之下我只能偷偷顺走玉珏,先离开那里。”
陈熠十分了解许生的尿性,说了这么多,恐怕只有那句“玉姬十分可怜的样子”才是许生顺走玉珏的理由吧。不过陈熠也懒得拆穿许生,她只担心玉珏消失了会引发什么后果。
像是看穿陈熠的担忧,许生又说:“你也别担心玉珏,毕竟是赃物,钱老板肯定说不出来历,那也没法报警。而且被退回的货物多多少少都有奇怪的事情发生,玉珏消失了钱老板多半也会当作灵异事件吧。”
听到这里,陈熠脑子里突然有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