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姜儿美人偷偷给的金创药确实是好东西,我才不过偷偷用了两次后背和腿上的疼痛如果不是磕碰到伤处是完全不觉的。但怕人看出不对,我也不敢多用,估摸着有人来院中就躺在几块木板临时搭的铺板上装死喊疼。??
?那周大娘与邢婆子照例来逞威恐吓了一番,顺便让我又领教了新手段。只是不知被她们用了什么药在身上,躺了三四天早已不疼的伤处,突然红肿疼痛,浑身如同被千斤重压,这重压下的又是万根火烫的尖针,被这疼痛折磨得我不知昏厥了几次,每次苏醒来都似身处梦魇之中,却又实实在在地疼着。剩下不多的清醒时间里,既想不明白这两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折磨于我,也想不通这番我到底是能求生还是求死。也偷偷试过那金创药,但似乎这药也没有了神效。一阵重过一阵的疼痛里,我能冷静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我静静等待天黑。?
?我不能肯定他还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出现,可是我知道他是我现在唯一的盼望。只是这次,数次的晕厥,苏醒之间,他并没有来,晨昏替换了几轮,他还是没有出现,背后伤痛没有丝毫减弱,我咬牙忍耐着,可是心里却觉得似有一处慢慢下塌,漏陷,要将我整个人带入深黑不见底之境。??
?一日又一日,那人终究是没来。在木屋躺了十来天,也扎实疼了十来天。也不去知道外面人打的什么主意,每日续一次水食不让我死,只是每每伤处稍有好转便给我用一种药涂在身,如针刺入骨,滚油泼身。这境地因是被关在了深庭内院,每日送水食的人还是挑好我昏厥的时候,无法有任何破绽可钻,只是一刻一刻的捱着。?
?“阿宁,阿宁,快醒醒,阿宁!”?
?“......”昏睡中我被人一叠声叫醒,是青萝。?
?“阿宁......”待我稍清醒了一些,终于看清,这是一间昏暗的地室,四壁有火把,铁栏外有看守室,而这边青萝浑身伤痕累累,一身血痕。?
?“他们竟这样对你......你忍一忍,我藏了药......”我一边盯着铁栏外的情况,一边拿出藏的药往她伤处涂抹,交错遍体的鞭痕下竟无一处完肤。我心疼得直哆嗦,“这又是哪里?这山庄到底有什么竟能如此罔顾法度!”?
?“阿宁,把药藏好!没用的,我是不成了,你要想办法活下去!你听我说......”?
?“这药很好的,对付这些皮外伤绰绰有余……”?
?“阿宁,听我说,谁也救不了我了!你不知道,他们加诸在我身上不是这些皮外伤而已……”她及其虚弱了,撑着靠在我耳边,一边喘着气一边吃力说着话,“我进山庄是为了找弟弟……我父亲原是一位教书先生,一向景仰荀氏门风,曾结交一些同样敬仰荀氏的文人朋友,也作过些颂许的文章……不想一日荀氏族灭,这些曾追随仰慕荀氏的文人学子也遭到了肃清,我父亲便也被人屠害了......”?她仿佛想起从前,满脸是悲伤,愤怒,还有恐惧。
?虽然之前人前我敬称过她姐姐,可看身量个头,她不过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年岁上其实该小过我,我心里将她视为如阿莲一般的妹妹。从前只当她是个畏缩循矩的丫头,从不曾想过她竟有这样的身世。歇了口气,她急急再说道,“……可怜我母亲是个温弱女子,只知从夫教子,父亲被害后不久,她也遭人欺凌逼迫至死……剩下我和弟弟,孤苦无依。弟弟被人抢掳了卖入这山庄来……可恨我时年不过十二岁又是一个孤女,护不住他......”?话到此时,她早已满面泪痕,紧咬着牙床,哽咽不下。伏低头,她艰难歇息了一下,继续断续说着,我不敢说能感同身受,可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痛恨,无奈。
“……后来,我日日在离这山庄最近的村子里乞讨,每天偷偷躲在离山庄最近的林子里张望……想着总能找着机会探望到他……可发现这庄上竟只有进的人,从不见有往外放出的人……这山庄每三年会在外新进一批奴仆,我循准了机会,让人卖了进来......”?
“这山庄……收的都是在外无依无靠的人,便是死在了里面也无人追究……这让我更是害怕,进了山庄快两年了……我再怎么努力也探不进竹苑和北园里的消息,却在水榭这里发现了地牢……”?
?“......其实上次我求你帮我那次,便是来这地牢……他们,还在人身上试用一些药,有些怕是你我身上都已经被施用过了......”?
?“……阿宁……这一处便是位于山石之下的地牢……是我一次循着湖边路径发现一处地牢的天窗,并不知出口在哪……但无意间结识了一位被关押在里面的人……我可怜他境遇,也是想打探弟弟的消息……所以每每趁着来水榭走动就会寻时机偷偷来探望他……这一点恐怕早已为人所察……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等到到现在才发落我……一开始,他还能清醒地和我说些话……后来不仅是疯魔,更似乎是被什么控制了心智般,言行诡异……我心里担心弟弟,所以上次在你面前......”?说到这里,她眼中有不同于刚才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诡谲的画面,她看了看我,似乎忍下了些话,断了断,继续说道,?“但愿你永远不要知道,他当时模样……地牢里的人还清醒的时候曾告诉过我,里面关押的人,多半与荀氏有关……他们的饭食和饮水都被人下了药......上次我回听枫院后,他们在我的饮食用药上都用了毒……是我从前见识过他们用来收拾一些想要逃出山庄的奴仆的毒药……所以上次,你那样说要出山庄,我很替你担心......”?
?“阿宁,那些人快来了……你一会就装死……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我对你说过这些......我早已被下了毒药了,你要活着......替我找到弟弟......这里的水食,不能吃!”?
“......我弟弟名叫延庭,年十四了,入庄的时候十一岁......”
?突然青萝将我狠狠推到墙角,死死将我按在暗处,暗哑着声音,似乎用尽力气在手上,她告诉我,“阿宁,你救不了我了,但你要活着。救我弟弟......一会儿听到什么都不要暴露。那些毒药已经叫我感觉不到疼了,你别难过,我是真的想念爹娘了,替我照顾我弟弟!求求你了……”?
我正想要做反应之际,就听得背后有人开铁锁,走进地室的声音,青萝已经在来人开锁前放开了我,努力往外爬了一段,对着来人喊着,“你们对她怎么了?她为什么一直不醒?”
“先顾好自己吧!”答话的人,蔑笑着回答道,“丫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父母……不过是一介布衣百姓……我想不通,不过是区区几篇文章竟要落得家破人亡……荀氏......这世上忌惮荀氏至此的人,是振国将军府,皇长子?”
“丫头,你可不是平头百姓,我看是长孙府倒也没教好啊,这么毛躁,可成不了事。”
“我横竖已经是个死人了,这样吧,你告诉我,我可怜的弟弟是不是还活着,化做厉鬼后我绝不来缠你。”
“哦哟哟吓我老婆子,那我可得告诉你了,他还活着。”
“......在竹苑?”
“丫头,不如这样,你也说点有用的,或许我能帮你也做点有用的。”
“......你能放他走吗?”
“那要看你能让我知道些什么了……”
“进庄前我在长孙瑾跟前曾听到他对人说,萧氏在找前朝的宝藏,这个消息,应该足以让你在庄主处讨得好处,我只求你能放过我可怜的弟弟。”
“丫头,我其实挺舍不得你死的,你可比我身边一些废物要得力得多啊……”
“.......啊!啊!”突然青萝像是在遭受着极端的痛楚,我耳听着她忍受不住地痛呼,夹杂着吐血的声音,我死死掐着手掌,我救不了她,也替不了她……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地任凭她这样。
“住手!住手……”我终究是不能置身事外,不如此,便是活下来,我此生不安。
而转眼所见已容不得我再多思索,原本青萝已遍体鳞伤,此时应该是受毒药所苦,面色绛紫暗沉,鼻孔和嘴角流血不止,我强拖起上半身,竭力爬到她身边,想抱抱她,却无从下手,只能不住替她擦擦脸,眼泪夺眶而下。
“阿宁……你……怎么……”
我知道她未能说出的话,所以向着睥睨我们的人,“救她!我知道你们想要萧氏宝藏,荀氏遗书,我能得到。”
“凭你?”
“厮如此志之所示,凭如宣启,则山河震动……以日启月殇……”
“……这是什么?”
“青萝若死,你们便休想从我这里知道。”
“你等着。”
“给我们解药,不能等。”
“好,我去取。”这婆子留下我们就离开了。
“你刚才……说的……是……”青萝已是奄奄一息。“他们……不能信……”
“我没有信他们,是要救你。”
“你不明白……我已是毒入肺腑……药石无灵,他们不过是想骗你……”
“不会的……”
“阿宁,我进山庄三年了,这三年,暗中,我见过的死在山庄里的人,皆出一辙,阿宁,我只求你,救我弟弟……”
“青萝……”
“解药需即时而配,我命人带她去解毒,你且等在这……”
“不行,必须在我面前替她解毒。”
“阿宁……不必纠缠……”
“……丫头,劝你放聪明些……”
“……解药拿来……青萝!”
“……”青萝突然推开我,半撑起身体,死死咬在了那婆子小腿上,被周婆子和身边人狠狠踢开。我反应过来时,只听她跌落在身后的沉闷声音,我努力想转头向她,可身后伤口处拉扯得疼痛,顿时眼前全黑,耳鸣轰然,缓过一阵,渐渐模糊听得周婆子的声音。
“你以为,这毒药让你失了痛感,就会死得轻松了?这最后一程可是要生生将人痛疯的死法,你啊,就是不够聪明!”
“......啊......啊!死婆子,想看我痛死!我岂会让你如愿!”身后一声沉重的撞地之声,用力之沉,我感觉背后的地面都有一震心中一阵锐痛。我死死掐住掌心,连同背后伤处的疼痛一齐冲上脑仁,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