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勔)所居直苏市中孙老桥,忽称诏,凡桥东西四至壤地室庐悉买赐予己,合数百家,期五日尽徙,郡吏逼逐,民嗟哭于路。
《宋史》卷四七-------------朱勔传
朱勔是宋徽宗时期的“误国六贼”之一,史书记载朱勔在苏州看上一块叫“孙老桥”的地方,忽然就声称这块地皇上已经赐给他了,期限五日就要把原本住在那儿的居民统统赶走。
公园的一颗槐树下,一名少年刚翻阅到书中的这一段话,忽然一阵倦意袭来,眼皮重似千斤,顷刻便支撑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
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距离靖康之耻还有六年,北宋王朝表面上仍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
但在这光鲜的外表下面,世道却早已被搅得乌烟瘴气。
平江府,孙老桥,朱勔强逼这里的居民搬家之际,一户普通民家里。
几个锦衣金带的朱勔家丁带着一个媒婆正和户主几人对面而坐,户主面对着一张买妾的文书正在犹豫。
一个姑娘怯生生地躲在半开的门后,偷看着她的命运。
为首的一名家丁见户主许久还在磨蹭,便催促道:“我说郭老头,你就别再犹豫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好好想想,过天这房子一交,你们一家要是流落街头,照样得把人嫁给我们。只是到那时候,没准就换不来这么多银子了。”
那媒婆见状,也帮腔道:“老郭啊,你将可儿嫁给朱府,他们还答应开恩给你办凭由,这不是正好离开平江城另寻一处安居么?人家什么都帮你想好啦,你还犹豫什么呢?”
老郭闻言一个哆嗦,颤颤巍巍却还是摇头道:“王头儿,你莫要怪我迂,实在是我家可儿与那程家郎是早定了亲的……”
“定亲?”领头的家丁眉头一皱。
“不是听说那程家在睦州行商时遇上匪寇了么?这么长时间都没个消息,如今他们家就剩个半大小子,你在乎这个做什么?大不了就由我做主,给你把这婚约给解了就是了!”
然而正在这时,房门却“轰”地一声被撞开了。
一名少年猛然闯了进来,高呼道:“世伯万不可画押!我们两家明明早就定了亲,岂能言而无信?”
老郭瞧见来人正是那程家小郎,脸色大变,朱勔的家丁却是挺身而出:“这小子,敢坏我们朱府的事?弟兄们,给我捶了他!”
于是众人一拥而上,将程章扑倒在地……
在门后偷看的郭可见此一幕,瞬间冲出门外,疾呼道:“你们快住手,我们答应就是,求你们别打了!”
为首的家丁闻言轻轻一摆手,立刻便有人上前止住了正在动手的众人。
他笑眯眯地说道:“小娘子,你若是肯爽快签了这文书,这小子便能少吃些苦头。”
郭可含泪点了点头。
老郭于是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按下了手印。
一群人带着郭可的卖身契扬长而去,留下倒在地上的程章。郭可赶紧冲到程章的身边,却发现他已是没了气息。
……
夜幕降临,老郭家一片愁云惨淡,郭可伏在床边泣不成声。
老郭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可儿,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是章儿的命不好,我们也没有办法。”
郭可没有搭理,脸上似有无尽的哀怨。老郭长叹了一口气,走向了门口。
人已经断气了,如今这个世道,还是早些入土为安为妙。
此事也算因自己而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还是给程章弄一口薄棺,也算尽了两家的情分。
老郭想着棺材铺这些年生意太好,行情着实离谱。倒不如自己动手,左右不过六块木板。
他与王木匠交好,趁现在人家还没睡下,现在过去,还能去讨些下脚料。
然而刚把们给打开,他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一个道人蓦地树立在门口,像是已经等待了很久似地。
那道人见门开了,乍然抬头,满脸都是树皮似的皱子,把老郭惊得不禁后退一步。
老道却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道:“家中可是有丧事么?”
原来是上门求做法事的。
也不知他哪里从打听来的,消息倒是灵通。
老郭摇摇头:“我们家道长也看见了,实在没有什么钱……”
那老道却不肯就此放弃,又沙哑地说道:“不要钱,一碗饭就好,如今,世道不易啊。”
许是因为不要钱,也有可能是那句“世道不易”触动了老郭,他寻思了片刻,竟然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道长了,这位走得不怎么瞑目……”
道人见老郭应了,便森然走进屋内,又用风吹树叶一般的声音问道:“但不知这位,是何姓名呢?”
“程章”郭可应道。
道人又走到程章床前坐下,随后,却说出了一句令所有人大惊失色的话:
“真是不巧得很,贫道我不会做丧事,只会做喜事。”
不会做丧事你来这寻人开心?郭家众人正要开口呵斥。
那道人却迅速地伸出满是树皮皱纹的手,在程章的脸上隔空一抚。嘴里念叨着“程章,程章……”
一缕紫气不易察觉地从他的手中冒出,像长了眼睛似地直扑程章面门。而在那之后,程章竟是猛地睁开了眼睛。
众人都懵在当场,那老道却又阴森森地笑道:“你们瞧,这不就变成喜事了么?”
郭可最先反应了过来,惊喜地扑向了程章。
但程章的反应却是异乎寻常。
他把郭可猛地推开,似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叫到:“干什么,你们都是谁啊?”
“这?”这下连老道都显得很是诧异。
而在这时,老郭才姗姗来迟地问道:“道长,你不用问生辰八字的吗?”
对啊,生辰八字!
那老道一拍脑门,一直端着的那脸就像风吹落叶一样摧枯拉朽地垮了下来。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好在他应变奇佳,立马又端起面孔,保持一副高人的形状对屋内郭家众人说道:
“我道行高深,早已不用问生辰八字。只是这小子刚刚还魂,脑子还有点不清醒。”
“我还需得施法。你们都出去,今夜谁都不可偷听,否则惊动了生魂,将有大祸临头!”
众人皆是惊疑不定,但是眼前发生的一切确实是超乎常理,只能听从这怪道士的安排。
躺在床上的程章见这一幕,刚开口问道:“你们,怎么……”
老道便神速捂住了他的嘴。
待到众人都退出屋外,那老道人才一改刚才的做派,大惊失色地问道:“你不是程章?”
程章满腹窦疑:“我是程章,但我不过就是看书看累了,睡了一觉,怎么你就说把我还魂了?这到底是哪啊?”
俄尔,他也大惊失色道:“难道说我已经死了?”
道人跌足道“错矣!错矣!”
“莫名其妙的,到底哪错矣了啊?”程章也着急了,他一把揪住那道人:
“你倒是给我把话说清楚了啊喂!”
道人有些慌乱,磕磕绊绊地答道:“我……吾乃一棵槐树……修炼千年,道号木櫆,因见这行善之家逢遭大难,故出手相帮,使出招魂之法,却不料将你给唤了来,是我忘了天下还有同名之人……”
这样的解释显然不能让程章接受,他骂了一声“有毛病”便爬下床,想自己出去找刚才的人问清楚状况。
木櫆却又一把将他拽住,程章大怒,正欲发作,却见木櫆拽住自己的那只手臂忽地变成了一根树枝,且那上面又生出了许多枝蔓缠上了自己。
这一幕把程章吓得脸色发白,他结巴道:“妖……妖怪?”
“妖怪倒也没叫错,但我更希望你能喊我道长。”
木櫆又切换成了一副玄妙莫测,仙风道骨的模式。
“这事儿是我做错了,所以我自会送你回去,但你需得帮我掩饰,给我留个面子。”
程章有些懵:“怎么你还要面子?”
“废话,谁不要面子!”
程章深吸了一口气,这事情太过奇妙,他又确认道:“听道长的意思,你还能把我送回去对吧?”
“那是自然!我木櫆道人既有本事把你弄来,自然也就有本事把你送回去。”木櫆又恢复了沉稳沙哑的声音说道:
“但这招魂法消耗太大,你还需等到明日,待我法力恢复了才行……”
程章安稳了之后,木櫆道人便在屋内与他畅聊。
两人根据各自所知的历史,判断出程章来自于木櫆的后世。
木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向他问问将来发生的事情。
“宣和二年这年号我哪知道是什么时候用的?但是如果皇帝叫赵佶,那可就麻烦了。”
“这赵佶后世叫宋徽宗,最后弄了个靖康之耻,天下大乱。我劝你赶紧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吧。”
程章说的话令木櫆心头一颤:
“靖康之耻,那又是什么,是辽国入侵么?大宋被灭国了么?”
程章解释道:
“那倒不是,入侵的是金国,宋朝那也不能算灭国,就是宋徽宗和他儿子还有家眷一起被抓走了。”
木櫆听后呐呐地说道:“连他们都被抓走了,那百姓岂不更得遭殃?”
忽然,他狠狠地抓住程章摇晃道:“你来自未来,知晓关键,不如就留下和我一起帮百姓们消弭了此祸如何?”
程章把癫狂状的木櫆甩开说道:“道长,你想对我不负责任么?答应明天就把我送回去的呢?”
“这……”木櫆无言以对。
沉默许久,他又决然说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自会尽力。但明日还有一事你必须得助我,这郭家有难,我有心相救,但还缺个助手。”
郭家先前发生的事情木櫆为了掩饰自己的操作失误,早跟程章说了,程章虽然不爽木櫆临时给他加活,但是回程票还捏在人家手上,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应道:
“那没问题,我也是个绅士,自然是助人为乐的,可我又能做什么。”
木櫆诡异一笑,向程章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