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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伞遮天

天青色等烟雨。

沈师傅的眉头皱得比晒瓦场边沿那几片等雨的芭蕉还要急切。

大靖已然多年未见大雨,据说,这是因为大靖天子触怒了龙神,不过,龙神这种子虚乌有的事,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编造罢了,谁又曾见过龙神。

卧龙镇本也是有龙王庙的,就在盘龙山顶,但早就破落荒废了,后生们只信胳膊上的拳头,拜神不如拜自己,早没有了什么敬畏之心,况且,谁也没过神龙显灵。

不仅卧龙镇如此,大靖国全国上下都是如此,大靖本来是以龙为图腾的,但多年以前,一场百年无一见的大旱席卷,天子举全国之力,带着文武百官祭龙求雨,最终没有求来半滴雨露,气急败坏的大靖国人,纷纷砸碎龙王庙里的神龙雕像,从此不再信仰。

后来,从海外来了一位年轻人,自称是神龙的使者,带领百姓挖井掘水,大靖才得以渡过那次难关,皇帝大喜,欲下旨封赏那少年郎,但那少年郎却已消失无踪。

话说回来,按理说,久旱有望逢甘霖乃是天大的喜事,更何况,此刻看天空乌云翻涌的架势,这势必是一场酣畅淋漓。

若是庄稼人,当然会欢喜雀跃,就连漓江畔此刻,也已蛙鸣鸱叫。

但沈师傅不是青蛙,卧龙镇的千余条人命也不是那些张口就来的蛙叫。

这场雨意味着什么,沈师傅比谁都清楚,暗青色的天光下,官兵们腰间的弯刀虽然还没有拔出来,但其中的雪亮,已经溢出了刀鞘。

风已经开始把地面的灰尘旋卷起来。

看着石棺下把火炉围得水泻不通的后生儿郎们,沈师傅流下两行浊泪。

他知道,卧龙这一次算是彻底完了。

这场暴风雨一旦来临,即使护住了炉火,石棺也会被淋湿,今年焚棺必定失败了。

“贼老天!不早不晚,偏偏挑今日要下暴雨,死了你的亲娘!呸!”

满脸死灰的沈师傅骂出了口,把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满寄托在一口浓痰上,呸到脚尖前的地面,又恨恨地往上踩上一脚。

他现在,也只能够如此了。

人在苍天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就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

四十年来,如有天助,每当应该焚棺的时日,总是晴朗天日,这让沈师傅和卧龙镇的人感到老天爷对他们无比眷顾。

但今天,这种怜悯似乎已经到了尽头。

苍天,何曾饶过谁!

呸!直娘贼!

刚骂完的的沈师傅显然还不不够解气,又指着天际呸出一口。

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越愤怒越显得渺小,越显得滑稽。

轰隆隆!

忍受过一次挑衅的老天爷终于再也沉不住气,炸雷一声,金色闪电将黑沉沉的天际撕开长长一道口子。

暴风雨,要来了!

“石头,带着带着大家伙跑吧,能走一个算一个,怎么也得留我卧龙镇的一根火苗儿!”

沈师傅对正和汉子们一起用身躯围护住炉火的沈石说道,声音有气无力,全是悲凄和绝望。

说完,整个人直接瘫坐到地面上,一脸颓然,风把他头上那几根为数不多的花白吹得杂乱,像极了荒野坟冢上的孤独。

“我看谁敢跑!”

刀光比闪电还要明亮,齐刷刷地从官兵们腰间拔出。

“雨下吧下吧!长大长大!火也烧不尽你,石头也拦不住你!你是天的遗孤,你是地的弃子,但你是泥土的灵魂!是故乡的倔犟!”

醉醺醺的疯子南山翁显得尤其开心,指着晒瓦场石缝中长出来的一株小草肆意狂叫。

把抱在怀里的酒葫芦塞口拔开,仰头就往喉咙里一个劲儿狂灌,也不管酒水把他胸口的脏兮兮的道衣淋湿一大片。

啊出一声畅快,又手舞足蹈,抱着酒葫芦往那株小草上淋酒。

癫狂道:“你看看,天也遮不住你,地也囚不住你,你才是天地间的英雄!”

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被这疯狗一般的南山翁一搅合,官兵和沈师傅等人反正愣住了。

“不过区区天雨,有何忧哉,我这把伞,便可遮天,畜生,不想死就滚回去!”

一叶扁舟自漓江靠岸,跳上岸来秀才打扮的中年男子,身旁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女童怀中抱着一把油纸伞。

这中年秀才方脸长须,浓眉高鼻,一脸正气。

但此刻却没有读书人儒雅的作态,伸出食指,从镇口走来时,就指着癫狂不已的南山翁。

癫疯的南山翁听到中年秀才如此呵斥,扭头一看,面色大惊,脖子不自觉地缩了缩,活似山中突然受到惊吓的老猿。

“还不滚!”

中年秀才走到打瓦场,再度对南山翁呵斥一声。

这一次,南山翁只深深地看了一眼石棺,便歪歪扭扭而去。

嗒!

最为心急的豆雨已砸到瓦片上。

中年秀才淡淡道:“知了,圣命在身,撑伞吧。”

“爹爹,知了。”

小女孩点头,奶声奶气地应答,原来她的名字叫做知了。

中年秀才于是抱起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甩袖一送,小女孩就被抛飞出去。

小女孩人在半空中飞行,蜡黄的油纸伞却已打开。

如踏在风头上一般,飘飘忽忽,连人带伞稳稳当当地落在石棺上。

哗啦啦!

狂风开始大作,暴雨终于倾盆,远山天色尽是灰蒙蒙一片。

官兵们也已一个个都淋成了落汤鸡,但沈师傅他们却安然无恙,一滴雨水也没有溅到他们身上。

狂风的呼啸听的清清楚楚,却没有吹动他们的任何一根头发。

因为他们就在火炉前,石棺底下。

而那小女孩,就撑着伞直直地站在石棺上方。

这小小的一柄油纸伞,竟然遮住了如此猛烈的暴风雨!

要知道,石棺周围足有十步方圆!

更让沈师傅惊愕的是,那一脸正气的中年秀才虽然人在雨中,却也全身干燥。

明明,能够看到雨打在他身上!

“爹爹,雨什么时候停?”

棺材上撑伞的小女孩问出口后,又紧紧咬住嘴唇,苦苦支撑,而她抱住伞柄的两条小手臂,此刻正冒着缕缕紫烟。

“雨始终会停的,不过,撑伞可能是一辈子,或者永远。”

中年秀才向小知了笑了笑,弯腰把那株小草拔出了地面,随手扔进水流中去。

水流淹没了小草大半,只叶尖的绿还浮出水面,随着洪流,伴着污秽泥垢,追逐前方的水流,渐流渐远,最终滚进养育大宋的漓江中。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见到一棵就得会拔光一棵。”中年秀才自言自语。

撑伞的小女孩盯着脚下,突然开心道:“爹爹,这里有一片蝴蝶的翅膀,已经被烧焦了大半,却不知它死了没有。”

说道“死”的时候,她的声音已透露出哀伤。

“飞蛾扑火,本就自取灭亡,活该,知了知了,你何时才能知了!”

中年秀才猛然瞪着小知了。

小知了被他这么一瞪,本来满脸的欢喜,瞬间变成畏惧,不再说话,只死死地撑着头顶上的伞。

但目光却不断地偷瞥着脚尖那片蝴蝶翅膀。

雨,渐渐小了,不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

“我已经输了一招,他吃掉我一颗棋子,已占得先机,这一局,往后越发难了。”

楼下的厮杀还在继续,但苏帆已无心观战,喃喃自语,甚为黯然。

牛头马面的怪物也转回目光,盯着苏帆道:“时辰到了。”

哒哒哒!

这时,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响起。

“枷爷和锁爷来了。”

牛头马面似笑非笑,因为它的脸本就牛头不对马嘴。

城门那头的街上,两匹枣红马上骑着两个无头将军。

左边那人身穿金甲,手中提着金枷。

右边那人则身穿银甲,手中挥舞着银锁。

这两个无头将军,正是和牛头马面一样同属鬼帝属下当差的鬼使,金枷和银锁。

“也许,是你的时辰到了!”

苏帆再次盯着街上一片片倒下的疯狗尸体,此刻还能厮杀的狗儿已为数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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