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祁王同等想法的大有人在，但无一人说出来，反倒都一幅好整以暇的态度看着这些身着异域舞装、面带白色纱巾的舞姬们。
舞姬们面面相觑，她们都是生于旻朝之外的人，如何会旻朝的舞？可她们皆清楚对于这些达官贵人而言，若是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后果想都不敢想。
胆小的舞姬已经快哭出来了，就在领舞之人打算实话实说时，舞姬中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我会。”
这是一个着装打扮和其他舞姬并无二致的女子，她身量中等，明眸似水，淡黄的柔色舞裙下包裹着的是曼妙优雅的身躯，露在外面的肤色皎白如雪。
“翎族人？”有人注意到了覆着面纱的脸上隐隐绰绰的图案，惊呼一声。
南蛮之地种族复杂，其中翎族曾经是当地的大族，他们甚至还建立了自己的国家，相传翎族人世世代代将一种名为罂蓉的花视为‘神圣之花’，无论男女都将其刻印在身上。
但被刺在脸上的却是极为罕见。
没有人注意到，当翎族舞姬启唇出头时，从来云淡风轻的商王，瞬间如遭雷击。
翎族舞姬走出来，茶色的眸子在众人中淡淡掠过，亦无人察觉她在接触到那紫衣男子时转瞬即逝的复杂……
其他的舞姬随之反应过来，皆退后一些给翎族舞姬留够空间，丝竹声起，刹那间翎族舞姬扬袖而起，似万千蝴蝶飞过，明明穿着的是异域服装，然而仅仅是前几个动作，就可见是中原姿态。
……
‘砰’地一声。
引人入胜的舞蹈被一声器皿砸地的声音打断。
声音传来的位置，以云淡风轻著称的商王不动声色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瑶盏，淡淡道:“失手了。”
众人投以哀怨的目光。
除了祁王外就属裴将军离商王最近，他看得仔细，在商王捡起瑶盏的时候，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似乎在竭力地颤抖着。
……
“阿曼，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了，否则我们指不定会被怎么刁难呢。”
翎族舞姬——阿曼看着来向她道谢的几个舞姬，淡淡点了点头，后院之中，众舞姬早已摘下了面纱，她们或多或少都带了点异域风情。
相比较而言，阿曼却像是一个中原人，除了脸上那朵硕大的圣花，代表了她翎族人的身份。
“呵呵，人家这是想着在达官贵人前卖弄风骚，好被看上最好脱离现状呢。”领舞的舞姬不仅是这些人中跳得最好，也是最漂亮的，她有一双泛蓝的眼睛，说着不甚标准的中原话，但语气里的不善却非常明显。
“楼纤，你怎么说话的呀，今天阿曼帮了我们多大的忙难道你不知道，有本事当时你自个儿出头啊。”方才向阿曼道谢的舞姬早就看不惯楼纤总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了，大伙都是身不由己的舞姬，凭什么她楼纤就得高人一等？
“你……”楼纤气结，她要会中原舞还用得着说嘛，肯定早就上了。
阿曼对这样的争吵不悦地蹙了蹙眉，她向来性子冷，此刻直接转身朝房间里走去，楼纤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
将军府后宅的北苑是专门存放天家赏赐的地方，向来以守卫森严著称，阿曼的手在触及到房间门的时候怔了一下——房间有人。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若是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早已呼救，然她仅怔愣了片刻，喉间深深一动，随之推开了房门。
饶是心有准备，在看到木椅上的紫衣男子时，那一刻她的眼角仍是狠狠动了一下。
“商王。”
她把身后的门扣上的时候动作有几不可察的停顿，但转瞬间她已转身朝前跪下，叩首时嗓音微抖地唤出这人的名号。
“乔卿笙，果然是你。”
低垂的眼帘映入那双黑色的靴子，她是如此卑微地跪伏在他的脚下。
“你居然，还敢回来……”
话音落下，年轻的男人蓦地伸手扣起她的下颚，用力抬了起来。世人皆道商王乃天下一等一的温润男子，然而此刻他的周身却布满着肃杀之意，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上噙着深沉的冰冷残忍之色。
被迫仰起头直视着他，乔卿笙注视着他沉冷的神情，半掌大小的罂蓉花自右颊蔓延至眉梢，生生刺痛了男人的眼睛。
“这是我的故乡啊，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她飘忽不定地喃喃开口，忽地浅浅一笑:“明临哥哥。”
“住嘴！”
一声‘明临哥哥’熟悉地仿佛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然片刻的恍惚，记忆深处她决绝离开的背影交织在眼前，生生剜去了男人眼里那刹那间的柔情。
“乔卿笙，你没有资格这么叫我。”
薛明临重重放开她，桌子上摆了一杯凉去多时的茶水，看到他一饮而尽时乔卿笙脸色微变。薛明临似乎浑然不觉这是她先前用过的，冰凉的茶水下肚时，他方觉情绪得到些许的缓和。
乔卿笙再次垂下头颅，跪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重新坐下，语气平淡地问道，仿佛先前的暴虐只是错觉。
乔卿笙低声回道:“三个月前。”
“乌兰向旻朝进贡时？”
薛明临狐疑地看着她，深冷的眸子划过一抹沉思。
乔卿笙轻声道:“是，”她顿了顿，静寂中薛明临没有开口，冰冷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乔卿笙扯了扯唇角，微微苦笑，明白他想要知道什么。
“翎族亡后，秋叶和冬雪将我保护了下来，然后随着西逃的难民一路去了乌兰，一直委身青馆。三个月前乌兰首领向旻朝进贡，这才得以返回故乡。”
她自以为这番解释已是合情合理，然薛明临看她的目光更冷。
“乔卿笙，你编故事的本领倒是见长。”
闻言，乔卿笙蓦地抬眸，四目相对，她眼里的震惊和躲闪撞进他的视线中。
薛明临恍然一顿，胸中的郁结凝住，他反应过来，止住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冷冷拂袖:“本王已经不会再相信你的任何话了……至于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本王自会亲自调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