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诏的内侍抵达崔宅的时候,崔小元正枯坐着,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发呆:
下人们怎么就跑路了呢?
这些古人们,心里承受能力怎么就这么差呢?
但一见到宫里来的内侍,他立马就开心了起来,虽然神色庄严的接了旨,但内心里,却不断的欢呼着:
秦始皇,祖龙,我来也!
......
......
崔小元见到秦始皇之际,卢生已经被赵高折磨的快要哭了。
原本,赵高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得罪卢生的,但卢生堂而皇之的提了崔小元,这便勾起了陛下的疑心,此时,狡猾的赵高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因而,赵高死死的盯着蓬莱仙境一事,直说卢生犯有欺君之罪。
当然,赵高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
崔小元是正宗的儒生,竟然知道蓬莱仙境在何处,你卢生是修仙界泰斗,却一直说不清这个问题,摆明了过去的日子里,你不就是一直在欺君吗?
而欺君之罪,一旦被坐实,最少也是诛三族的后果。
因而,当崔小元在内侍的引领下,终于到来时,卢生已经顾不上体面,匆匆忙忙的疾走几步,抓住崔小元的双手,哀哀说道:
“崔博士,救某!”
崔小元双目环顾。
只见驻脚之处,正是在一幢大房子的门前,上悬“楚馆娇娃”的匾额,而赵高,则垂着手候在大门外。
屋里,有丝竹之声传出,甚至,隐隐还有女人的娇媚声,随风飘来。
崔小元微微笑了笑,心道,历史诚不欺人,话说始皇帝每征服一国,便征釆一国的美人,集中圈养在某幢建筑里,供他游戏寻乐。
而“楚馆娇娃”,自然是指明这屋子里的美人都是楚国人。
崔小元定定神,毫不犹豫的掰开卢生的双手,趋前数步,冲着赵高拜道:
“见过中车府令!”
赵高看着他,拱了拱手,面无表情,说道:“你,就是那个懂得长生之道的儒生?”
崔小元保持着笑容,说道:
“略懂!略懂!”
赵高戏谑一笑,甩了甩袍袖,说道:“候着吧!”
崔小元拱拱手,道了声谢,退后了一些,离开了大门,垂手立着。
卢生不失时机地凑了过来,站在崔小元的身边,说道:
“今个儿,就指望崔博士救命了。”
崔小元皱了皱眉,说道:“不可妄自菲薄,陛下问话,你要助我一臂之力,子曾经曰过,自救者,人恒救之,明白吗?”
卢生搔了搔头皮,有些疑惑,说道:“子,如此曰过吗?”
崔小元翻翻眼皮,说道:“你是儒生,还是某是儒生?”
卢生滞了滞,不敢再反驳,讷讷地退到一旁。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秦始皇终于红光满面,满血复活的从屋子里出来。
赵高躬着身,迎上去,轻轻的替他提了提衣裾,低声说了几句话。
秦始皇咳了两声,目不斜视的坐上步撵,招了招手。
赵高见状,立刻昂然屹立,挺胸凸肚,双手叠在小腹处,吸了吸气,将目光投向崔小元,大声唱道:
“博士崔小元,君前奏对!”
崔小元自然正了正色,快步上前,拜倒在地,唱道:“臣,博士崔小元,叩见陛下!”
秦始皇依然目不斜视,看都不看崔小元,只是用脚踢了踢步撵。
赵高会意,又唱道:“起!”
崔小元起身,垂手站着,就连衣裾上的灰尘,都不敢随意去拍。
“你,知道蓬莱仙境?”
冷场了一小会儿,秦始皇终究是开了金口,语气平淡的问道。
崔小元抬了抬眼,说道:“陛下想让臣知道,臣便知道,陛下不想让臣知道,臣便不知道。”
“哦?”
这番不要脸的奏对,令秦始皇着实有些意外,他扭了头,将视线切了过来,说道:
“你是鲁地人?”
崔小元低了头,说道:“臣,是秦国人!”
秦始皇又哦了一声,脸色明显的欢愉了起来,转头看向赵高,说道:
“你,遇到对手了!”
赵高慌忙答道:“臣,不敢。”
秦始皇哈哈一笑,说道:“回宫去吧,就让这个崔博士与朕好好说一说蓬莱仙境的事。”
......
......
这两日,丞相李斯总有些心神不宁。
自去岁以来,明显或不明显的,始皇帝都有一些想要敲打他的味道。
最直接的,就是上个月的某一天,他依着惯例,按照丞相的礼制,前呼后拥的出行,但不巧的是,如此浩大的排场,被皇帝陛下亲眼看见了。
据说,陛下当时就对他的排场表示出极度的不满,甚至,还跟随侍身边的几个内侍抱怨了几句。
李斯虽是齐人,但入秦多年,又久据高位,有意无意的,内廷也发展了不少的内线。
所以,皇帝不满的情绪,迅速的就反馈到了李斯的耳中。
李斯是个聪明人,也是一个识事务的人,得知这个信息之后,为了不引起皇帝的猜忌,立刻就大幅削减了仪仗,并且,特意选了时间,在皇帝面前,轻车简从的出行。
本来,在李斯的意识里,自己这样做,也算是很表忠心了,没想到,秦始皇见到这个明显的反差后,不但不表示欣慰,反而,立即拿下了自己身边的几个内侍。
一通审问,这些内侍哪里熬得过苛刑,尽数招供曾经给李斯通风报信。
最后,那些内侍被弃市街头,而李斯,虽然没有被罢相,但也被皇帝陛下无情的冷嘲热讽了一顿。
自此,李斯就有些战战惶惶。
尤其是最近,周青臣一事,更是让他感觉到自己被边缘化了。
身为一国丞相,按理来说,事无巨细,他都是应该知道的,或者来说,他都是应该有渠道知道的。
但偏偏是周青臣,事前,他没有得到半点风声,事后,就算他使劲了力气,也查不出半点端倪。
所有的有司衙门,只要他一问起周青臣,众人俱是摇头,提供不了任何的有价值的信息。
就连周青臣的府邸,也被内廷的人封锁了起来,没有赵高的手令,谁也接触不到他府上的人。
在李斯眼里,周青臣当然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但官场上的大灾难,往往就是周青臣这样的小官引起的。
因而,这些情形一一汇总之后,让李斯作出了一个判断:
秦国的朝廷,或许,会有一个极大的震荡,换句话说,皇帝陛下,可能在下一盘大棋。
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眼下的时局,李斯推演了许久,最终下了决心:
是时候该和扶苏公子交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