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力心里暗爽,但嘴里仍然说道:
“此玉乃周仆射随身佩戴之物,想来贵重非常,仆,不敢受。”
崔小元不耐烦的说道:“叫你拿,就拿着。”
马力唯唯应了,脸上带着喜色,将玉佩小心的揣进怀里,说道:
“仆先替公子收着。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崔小元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想了想,说道:
“天黑了,夜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就乔装打扮一下,去周仆射的门外,找个僻静处蹲着,盯着他府上的动静,明日天一放亮,就赶紧回来汇报。”
马力刚得了贵重玉佩,心里高兴,正想着如何为主人效力,听此一说,没有半分为难,答应了一声,便兴高采烈的退了下去。
......
......
周青臣的牛车,乘着夜色,在咸阳城里兜兜转转的走着,经过王博士的门口时,他想要叫停,想了想,摇摇头,没出声。
经过李博士的门口,他又想要叫停,但想了想,摇摇头,依然没有出声。
直到牛车走到淳于越的府门口,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终于叫家仆停了下来,伸了伸有些疲惫的身躯,走一步停半步,犹犹豫豫的站到了淳府的黑漆大门面前。
这个时辰,天早已黑透,淳府的大门自然紧闭。
周青臣举起手,打算叩门。
没想到,他的手掌即将落到门板上的时候,身体却神经质的抽抽了一下,伴随着抽抽,那手,瞬间又火烫着般的缩了回来。
他觉得嗓子眼里干的厉害,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扭过身子,探头探脑,前前后后观察了一番,做贼似的,见四周压根就没有行人,这才稍稍心安。
他定了定神,转身,再次举起手,然而这一次,还没待他叩下去,身体却早已忍不住又抽抽了起来。
.......
如此反复,折腾了半天,淳府普普通通的一个大门,周青臣终究是没有勇气去将它叩开。
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疑惑,就要腆着脸摸到宿敌的府上去探听虚实,这种事情,真的需要极大的勇气。
虽然,周青臣本就不是一个太要脸面的人,但不要脸的人,并不代表他一定就有一颗坚强的内心。
牛车吱咕吱咕又走了起来,离开了淳于越的府邸,慢慢地驶向周宅。
马力已经候了很久。
他一身黑衣,脸上蒙着一块黑色的面巾,蹲在周宅大门斜对面的一处暗影里,倘若不走到他的身边,很难会发现那里藏了一个人。
他看着周青臣进了门。
随即,大门关上,再无动静。
此时,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原本来说,按照崔小元的吩咐,他只要老老实实的守在那里,直到天亮之后,回去复命就行,然而,马力却是个尽职的好仆人,同时,也是一个喜欢动脑思考的年轻人。
虽然自家主人并没有将为何要对付周青臣的原因交待清楚,但马力早已自觉的脑补了许多,当然,脑补的主要方向还是权力的争夺。
官儿嘛,还有什么比权力更有紧的东西?
因此,他认为,蹲在门外监视并不是一个好手段,有些隔靴搔痒的味道,有种脱裤子放屁的感觉。
他,应该进到周宅里去。
进到周仆射的身边,去弄到第一手的重要信息。
马力当然不是职业的探子。
他,就是一个家奴。
崔家是鲁国的贵族,马力的祖上,就是崔家的仆人,算到他头上,大约已经五六代了。
主家对于这类世代为仆的家奴,并不将他们完完全全的视作奴役的隶人,而是有点外围族人的意味,不但会让他们跟着护院练习拳脚,甚至,还会让他们识一些字。
当然,主家并不是救世主,他们这样做,无非是想让这些忠心耿耿的家奴,可以更好的为自己服务。
很幸运,马力就是这种既识字又有一些三脚猫功夫的“世袭家奴”。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马力正因为觉得自己身手不错,所以,才会有了上述的想法。
他在暗影里长身而起,紧了紧衣服,躬着身,矫健的穿过街道,隐身在周宅的围墙跟下。
之后,顺着围墙,就着月色,蹑手蹑脚的走了一段,马力找了一处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翻墙进了院子。
周府一片宁静。
月光底下,大多数的屋子,都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秦朝以法制国,法令严苛,作为都城咸阳,治安本就好的一塌糊涂。
周青臣不是什么权势薰天的大官,俸禄并不丰厚,府中很有可能就连护院都没有聘请。
马力进了院子。
潜在一片花木丛中,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除了一两声叫不出名字的虫鸣,耳旁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他打小就在崔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长大,自然知道一家之主的寝房大约在什么位置。
轻手轻脚的绕过前厅,到了后院,他的视线被一间房子所吸引。
在一片黑暗当中,唯有这间屋子里,却依旧有些朦胧的灯光穿出,透过窗棂,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房间中缓缓的来回踱步。
他沿着廊檐,不假思索的摸了过去,贴近之后,发现这是间书房,而那个身影,就是周青臣。
马力暗暗窃喜,心想自己这番必定是来对了:
这周仆射,大半夜的才从外头回府,却依然不睡觉,衣服还穿得这么齐齐整整,怕是要搞什么幺蛾子吧?
想到这里,他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耐心的守在这里,将事情搞个清楚。
.......
.......
果然不出马力所料,大约半炷香之后,周宅的后门,来了一辆牛车,停稳之后,有位身形高大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来人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或许与主人交情不浅,下车之后,没有半丝的犹豫,大踏步上前,径自叩响了门扉。
或许是早有人等在那里,来人甫一叩门,后门便轻轻的开启,闪出一个奴仆装束的人来。
奴仆举起手中的灯笼,抬眼看看来人,躬身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并顺手将灯笼递给了来人。
来人也不客气,左手接过,右手一撩衣袍,熟门熟路,快步向书房行去。
周青臣听闻院子里有脚步声愈行愈近,向着书房而来,疲倦不堪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缕喜色。
他拉开房门,快步迎到门外,一把拉住来人的双手,低声说道:
“卢生救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