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周青臣的发问,马力满脸赤红,羞惭万分的垂下了头,嘴巴就像离水的鱼儿,看似一张一合,实则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太丢人了!
这丢人,都丢到家了,自此以后,可如何面对家主人哟?
“仆射,怎么?这贼子,你认识?”卢生凑上来,问道。
周青臣看看众人,没有回答卢生,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来人,将他押往书房,本官要严加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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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力双臂反缚,跪在地上。
周青臣立在他的面前,表情严肃,卢生站在旁边,脸上挂着一丝戏谑的笑容。
刚刚,周青臣已经悄悄的将马力的身份告诉了卢生。
“贵仆,你是崔博士的家仆,应该明白秦律的严苛。
你私入官宅,被当场拿获,更有卢生大人作为旁证,某既可告你盗贼罪,亦可告你杀伤人罪,这两罪,无论哪一条,都够你吃一壶的。”
周青臣背着手,双目注视着马力,一字一顿,铿锵有力的说道。
马力面色苍白,由于害怕,身体竟微微颤抖。
秦朝的律法,对于各类犯罪的处罚极其严厉,而盗贼罪与杀伤人罪,更是动辄就是处以“城旦”,“赀徭”之罚。
不管是城旦还是赀徭,与百姓而言,都是极其恐怖的刑罚,甚至是,有极大的可能有去无回,活活惨死在服刑地。
秦国的普法工作非常出色,莫要说马力这样能够识文断句的世袭家奴,就是升斗小民,也能了解个七七八八。
马力清楚自己既不是盗贼,更不想杀人,但夜入官邸,却是不争的事实,如今又被捉了现形,官字两张口,自己区区一介奴仆,又哪里辩的过这些当官的。
想要救自己,只有家主人了。
但,自己坏了家主人的好事,主人还会伸手搭救吗?
如果主人不伸手,自己又如何做才能自救?
他垂着头,脑里飞速思考着。
周青臣盯着他,任由马力的思绪飞了一阵子,这才慢悠悠说道:
“当然,你是崔博士府上的贵仆,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你如实交代潜入某家中的原因,某放你一马,也不是不可能的。”
马力听着话,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忙抬起头,说道:
“仆,仆是来交还玉佩的。
周仆射走后,仆越来越觉得此玉太过贵重,冒然收下,怕被家主人责罚,愈想愈怕,惶恐之下,便来到贵府,翻墙而入。”
“哼哼!”
周青臣冷笑两声,“啪”,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怒道:
“大胆刁仆,何时学得如此花言巧语,你以为,某是三岁稚童么?
来人,将这恶徒押下去严加看管,明日一早,解送内史府,让他知道官威如炉,生不如死!”
主人发话,候在门外的一众家仆立刻齐齐应诺,冲进书房,撸袖伸臂,拎起马力就要出去。
“仆射饶命!
仆,知错了!仆,交代!仆,如实交代!”马力一见大事不妙,连忙磕下头去,嘶声叫喊。
周青臣又是一声重重的冷哼,挥手斥退家仆。
马力经此一吓,差不多已是五内俱焚,如同竹筒倒水一般,一五一十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周青臣令家仆将马力松了绑,想了想,仍然没有立即放他走,而是暂时看押了起来。
之后,他和卢生跪坐在案桌前,面面相觑,一边咀嚼着马力的供词,一边猜测判断着。
“这崔博士,如此故弄玄虚,到底有何图谋?”
卢生皱着眉头,说道。
到了此时,他觉得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如果还要说,这里面没有什么阴谋,那绝对是自欺欺人了。
周青臣哭丧着脸,无助的望着卢生,眼中隐隐有些绝望之色。
之前的时候,他仅仅是猜测自己或许有什么祸事,但到了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而且,照眼下的情形看,似乎众博士要联手对付他了。
一个博士不可怕!
但十个二十个呢?
这些所谓的六国精英,虽然并没有什么实权,但众口烁金,积硝毁骨,一旦群起而攻之,后果......不可设想。
“卢生,救某!”
他拉着卢生的手,哀哀说道。
卢生叹息一声,抽出一只手,拍了拍周青臣的手背,说道:
“罢了!罢了!某替你出个头,去这些酸博士的府中探探口风吧!”
说完,长身而起。
临行之前,又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周青臣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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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嘎嘎,嘎嘎吱吱。
牛车行进在咸阳街头,在这静夜里,声音格外的清晰。
卢生没有按照常规去崔小元家,而是去了淳于越的府上。
秦国七十博士中,由于淳于越年纪最大,又与丞相李斯同是齐国人,隐约便成了领军人物。
卢生暗忖,倘若博士们要搞事情,大体上离不开淳于越这老货。
更何况,据马力交代,白日里,崔小元是从淳于越的府上出来,直接去的周青臣家。
换句话说,按他的理解,崔小元这个愣头青,大抵上就是淳于越的一颗棋子,马前卒而已。
蛇无头不行。
自己既然要替周青臣出头,说不得只好去捋一捋淳于越的虎须了。
二刻钟不到,牛车到了淳府。
卢生没有去正门,而是径直去了后门。
官宦人家,天黑之后,正门轻易是不开的,进进出出,要走也是走后门。
敲了半天的门,便有家仆睡眼朦胧的迎了出来,听说来人要拜访家主人,那家仆看看天色,直把一颗脑袋摇成一个拨浪鼓,坚决不去禀报。
直说这个时辰,老爷睡的正香,自己一旦打扰了,弄不好老爷一怒之下,会将他当庭棒杀。
卢生有些恼火。
自己陪着陛下探讨了一日夜的长生之道,本就又困又累,如今却受阻于一介家奴,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他“呛啷”一声,抽出佩剑,直刺那个家仆,厉喝道:
“你怕棒杀,某看你怕不怕剑劈?”
那家仆一个激凌,磕睡一下子就醒了过来,身子一歪,避过卢生的剑锋,甩开膀子就往里头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喊:
“不好了!贼人杀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