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已经结束了,可厉宗一番话所带来的风波还在继续着。
几天后,皇上的旨意下来了——
睿王顾凌凡为清陵都督,谢怜君为长史。
焱王府。
焱王正颇为轻松自得地半倚在软榻上,手里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红玉珠串的穗子。
焱王顾凌祈长得与厉宗颇为相似。二人皆是剑眉星目,俊美逼人。不过和厉宗那不怒自威的气度相较,焱王长得更温和朗润些,脸上总是挂着谦谦君子般的笑意——尽管这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你干嘛一个劲儿看着我笑?”焱王终于忍不住了,坐起身。
丁锦拿了桌上的果子吃。一口嘎嘣脆,苹果的汁水立刻充斥在他的唇齿间。
“我看你一直在想睿王的事儿。”
“谁说我在想他的事了?”焱王斜睨着他淡淡地道。
“哦?不是吗?那我先出去,不在这儿碍你的眼了。”丁锦作势要走出门,每次一看到焱王明明心里有事,面上偏装作淡然的样子,他就觉得心里好笑,非得戳穿他一下不可。
……
“你给我站住!”
丁锦又笑嘻嘻地转过了身。
焱王对丁锦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初因为焱王救下了重伤的丁锦,丁锦才勉勉强强成为了焱王府的一员。不过只是暂时的——他一向自在随性,留在焱王手下做事是因为想报恩,待到想离去时,自然也会痛痛快快毫不留恋地走。
在他看来,焱王提出的要求可不是主仆关系下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而是可以由自己先听一听,再决定做不做,怎么做……
焱王一直对丁锦的臭脾气感到无可奈何,平日里根本不会轻易让他出现在自己眼前添堵。可是由于丁锦着实很能干,只好任由他这样任性下去。
对于睿王赴任清陵之事,焱王的意思是不足为虑,毕竟他对顾凌凡还是十分了解的,干正事能力不足,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就算有厉宗信任的臣子相助,只怕也做不出什么业绩。
李勤德闻声却上了心,甚至偷偷上门与焱王一番长谈。
他认为,睿王能不能干出成绩还未可知,但陛下派遣章希正随行,这本身就是个可疑的信号。
厉宗心思深不可测,他们不能不防备着。与其等到睿王成势再动手,不如在赴任途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
焱王思虑良久,默许了这种方法。
万一皇上对睿王是存了指望的呢?万一睿王并不像他表面上展现的那么草包呢?万一以后再生出什么波折呢?
现在就把路上的睿王除掉是最合适的时机。
武功高强,做事隐秘的丁锦自然成了刺杀行动的不二人选,他的手脚干净,绝不会留下证据。
待丁锦赶上睿王的随行队伍时,队伍已经行进三天了。
丁锦很轻巧地撑在树冠间,茂密的枝叶很轻松地就掩盖了他的踪影。鹰般锐利的眸子锁定了最中间的软轿。
周围有护卫随行,轿子的规格也颇为讲究。轿夫扛轿的动作吃重又努力保持平稳,确保不是空轿。
确定目标后,他轻点足尖,一下子便跃到了那轿顶之上。
待侍卫们看见了翻飞的白色衣角,呼喊着退聚成团,纷纷抽出了剑时,丁锦已经功成身退了——
他一向习惯速战速决。
丁锦不需要掀开帘布,就能将目标任务一剑贯心。他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剑的震动,刺入肉身的手感,以及剑身上还温热的血渍,都在告诉他睿王必死无疑。
所以丁锦决定好好慰劳一下自己。
早在来的路上,他就发现一家很不错的酒馆。向焱王复命什么的还不着急,丁锦也从没放在心上过,任务完成了就行了,自己快活才最重要,不是吗?
消息到的时候,谢怜君正吩咐下人再去煮一碗醒酒汤,备一碗热汤面。
“竟有此等事发生?没有一个人看清刺客的模样?”谢怜君细细盘问着,觉得睿王殿下真是福大命大——
睿王正在酒馆的榻上睡得正香。
昨日行至此处歇脚时,睿王说什么都要尝尝这个酒馆的酒,嚷嚷着此处之酒世间少有,他在路口一闻便知。
谢怜君很是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为此误了差。不过他毕竟是下属,总不能真的按着睿王殿下的身子不让他进去吧?
因此,虽然睿王满口答应只是进去小酌几杯,但进去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越喝越来劲儿,满口的胡话,不知今夕是何年,最后干脆直接醉到瘫倒在座儿上。
直到早晨,睿王殿下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着。这么个队伍都停在这儿也不太好。谢怜君思虑再三,决定让队伍先行,自己和五六个精壮能干的侍卫一齐留在这儿等待睿王醒来,到时候几匹快马很快就能赶上大队伍。不料先行的队伍中竟出了这等事……
旁人都道喝酒误事,睿王殿下确是因为喝酒捡了一条命了!
至于幕后之人,倒也不难猜,也就那么几个罢了……
到了将近中午,睿王总算是悠悠转醒。
听闻队伍中代替自己坐在轿中的仆从竟被误杀了,睿王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他本来就白嫩嫩的脸吓得更白了。
“诶!怎么净摊上这种倒霉事!”
是他的兄弟?是拥护别的皇子的某个大臣?还是些别的什么人……
睿王因为微胖的身躯,看着有些呆呆的,他的心里可是门儿清。天子的儿子们,不是兄弟,是豺狼虎豹!好在他一直专心享着睿王府的清福,不碍着他人的事儿,这才能拥有几年虚假却安全的兄弟情。可眼下,怕是再也不能舒舒服服度日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厉宗也收到了消息——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厉宗震怒。“一个个的都在急什么!还没怎么着呢,就急不可耐地干出这种事来?”
睿王这次实在无辜,厉宗心里又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儿子了。
厉宗心中并没对睿王含什么特别的指望。只是突然觉得他最让人省心,实在是应该嘉奖一下。又恰逢章希正是清陵人士,前段时间君臣谈话时表示已年老力衰,如果能回到家乡任职最好不过。
所以……一切真的只是个巧合而已。
难道现在自己想下一道合心意的旨意都不行吗?厉宗向来不会轻易调拨皇子手中权利,怕引起彼此间的忌惮与误会。
可是……
那是睿王啊……一个毫无实力的皇子,授一个没有那么重要的行政都督,竟也会引得他人前来刺杀吗?
好在睿王这孩子并没有出什么事……
厉宗感到一阵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