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其雪其霁。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以霢霂,既优既慨。”
青年儒生模样的男子摇头晃脑的吟了几句晦涩的诗句。
诗文优雅,初听起来确实有一种耳目清奇的感觉,在座的多是像孟云贵这般粗汉,他们就算想破脑瓜顶也不可能念叨出那些玩意儿来,不由觉着这装模作样的儒生有些水平。
青年儒生自我感觉良好,环视一周先是傲然一笑,接着仰头冲向阁楼顶,傲声叫道:“不知夏某作的几句诗,心姑娘可还听的入耳?”
空气先是片刻寂静,不多久,三楼楼梯侧闪出一个身材娇小的青衣侍女,捂嘴嗔笑道:“我家小姐说了,你这几句从诗经里拼凑起的诗歌全是班门弄斧,辱没你孔家圣人,让你赶紧回家再学上几年,别再出来丢人现眼哦。”
二楼大厅也是一静,接着便是轰然而笑。
那姓夏的儒生臊的满脸通红,再没脸待下去,挤过人群奔向楼梯,手忙脚乱踩空了楼梯,咕咚咕咚从楼梯口滚了下来,嗷嚎声又引得堂上众人笑声一片。
孟云贵是笑声最大的那一个,他边笑边是佩服道:“心姑娘果真名不虚传,只是听了两句便知那假儒生竟是假模假样的从诗经中扒拉拼凑的玩意儿,一般人听起来都费劲,哪能瞬间听出出自何处,看来今天要白跑一趟,应该没人能作出诗打动小姐芳心咯。”
秦天明听着暗暗点头,却不认为这些人肯轻言放弃,身为一个男人他最了解男人的心思。
男人都一个尿性,得不到的女人往往才最诱人,只是一首诗的功夫就能踏入名噪大梁的心姑娘闺门,这帮人岂肯轻言放弃?
正如他想的那样,那儒生被轰下台之后也冒出几个自以为是的人憋出几句诗句来,只是要么是枯燥无味,要么生搬硬套,体现不出一点诗歌的典雅动人来。
眼看着半柱香的功夫已过,绞尽脑汁的人大多愁眉苦脸。
寂静之时,那众人瞩目的华服公子终于长身而起,开嗓轻吟道:“北风卷地兮万物枯黄,轩辕十月兮飞雪芬芳,琼花纷飞兮天若凝浆,梅蕊吐露兮魏都飘香!”
佳句唱得,华服公子面露一丝得色,显然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作出如此绝佳的诗歌却是让他自己都心满意足。
再看别人低头思索的样子显然也是自愧不服,至于那本来还想试试水的蒯剑见听罢那华服公子吟唱的诗歌顿时索然无味的收回了思绪,他的文采显然没有达到华服公子的高度。
至于那个纨绔白庆,这小子哪里懂什么诗歌,只知道闭着眼睛使劲拍着巴掌大声叫好,放佛那诗歌是他作的一般。
秦天明本就看出那华服公子非同常人,听他做出优美诗来也没有什么惊奇,现在只有好奇这几句诗歌能不能打动心姑娘的芳心,他随一众人一样抬起目光看向三楼围栏。
片刻之后,那道熟悉的青衣身影又闪了出来,心姑娘的贴身小婢学着她家小姐语气说道:“公子才气过人,佳句偶得却有绝妙之处,借物抒情也很别致。”
说着,小婢话锋一转,冷嗤道:“可惜,物取得俗了,情也抒的浅了,空大而无实,似水中之月,空有观赏,却不切实际。”
华服公子听到夸赞本来面有喜色,尚未听完青衣侍女的话他的神色已黑了下来,待听完侍女的话后,他眼中剩下的全是怒火。
试想换做任何一人本来自以为很厉害的吟了一首好诗却当众被人批的体无完肤,这种窘迫换做谁也有点接受不来,更别说这位身份好像十分尊贵。
华服公子善于掩饰心迹,他眼里的怒气只是稍微一闪便收了起来,干笑一声道:“多谢小姐指点,本王子受教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
方才他的诗歌已经引的众人喝彩,如今说了句本王子,更是让全场倏忽间安静下来。
敢在大梁城自称王子能有几人?
只有大魏王的亲儿子。
如今魏王子嗣也就那些,排除目前还在秦国当人质的大太子魏增,剩下的王子又还有几人?
秦天明暗吃一惊,怪不得嚣张至极的白庆在他面前也得卑躬屈膝,原来这位是王室贵胄,堂堂魏国王子!
此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何这公子一出场就贵气逼人,毕竟整个魏国都是他们家的,什么有钱的白奎在他面前都是白扯,钱袋子永远干不过枪杆子,这个道理在哪个时代都是通用的。
秦天明更加好奇在这位魏国王子禀明身份之后那位心姑娘会不会碍于身份见他,若是她选择见了,便有些媚俗的嫌疑,可她若是不见,岂不是得罪了堂堂的大魏王子?
魏国王子为了见心姑娘居然不要脸的以身份压人,可见他今日是抱了必见邱己心的决心。
就在众人都暗骂这王子以势压人的同时却有带着浓烈的好奇看向楼顶,包括秦天明在内的所有人都本能性的以为这一次邱己心定会出身相见,谁也没想到片刻功夫之后那青衣侍女又俏生生的站在楼角说道:“我姐小姐说了,规矩就是规矩,一炷香的功夫马上就到了,若是诸位没人能做出歌诗来,就请诸位回吧,我家小姐倦了,该休息啦。”
青衣侍女娇脆的声音在传下二楼,引得楼下众人嗡的炸开。
众人多是不敢相信,更多的还是佩服邱己心这位大梁名姬竟有当面拒绝魏国王子的胆识!
秦天明偷眼瞥向那魏国王子,见他终于绷不住一直隐藏很好的心迹,白面脸畔涌出极大的不悦之色。
他冷哼一声重新挺起腰板,只是这一次却将目光移向整个醉仙楼,不悦的喝道:“我大魏文豪雅士遍地,倒不信今日还出不了一人能满足心姑娘,若有谁人能在一炷香剩下的功夫作出佳句博得美人一笑,我魏收赐他千金!若有商贾作出诗歌,我允他十年之内不向国库纳税!”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最兴奋的还要数那些商人,他们既眼馋那千金巨资,又想要十年不交税款,要知道大魏商税素来不轻,若是能免除往来商税,买卖生意基本上就是纯赚利润,巨大的利润唾手可得。
需要的只有一首诗歌,可就是这么一首诗歌,却难住了醉仙楼上上下下数百人。
“哎,到底是收王子,出手就是好大的手笔。”孟云贵一边感叹一边摇头嘀咕:“早知有几日,老孟小时候就给多读点孔老二的书,要是这时候能蹦出两句佳句,博美人一笑倒是次要的,关键是那真金白银可是诱人啊。”
安腾也颇为感叹道:“若是我家小姐在此,以她的学识或许能做出让邱己心满意的诗歌来,届时我白家三年不交商税,崛起之路势必事半功倍,可惜了.......”
秦天明本来还没什么想法,忽听这话,脑袋里闪过灵光,眼睛微亮,忽的说道:“或许,我可以试试。”
秦天明是靠在安腾小声说给他听,不曾想此时整座醉仙楼的鼓乐声恰巧换弦停止,本来闹嗡嗡的二楼真空一刻寂静下来。
秦天明压低嗓门的一句话却宛若大地惊雷一般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刹那间数百双眼睛齐刷刷的聚在秦天明一人身上。
安腾安杰和孟云贵多是错愕,蒯剑着是不敢相信,牛二和白庆看秦天明宽服劲装全然不像读书人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吹牛,正愁找不到对付秦天明众人机会的白庆连忙叫道:“哈哈哈哈,好样的,就是你,个高的贱民,站出来,别躲,本少爷看到你了,你能作诗是吧,那就赶紧作,你若是敢胡说糊弄王子,不肖王子多说,本少爷定砍了你的脑袋!”
众目之下,秦天明忽然就成了焦点,他一脸懵逼坐在在目光汇聚的正中心。
有些时候会发生本来很多人一起闹哄哄交谈的时候突然安静下来状况,只是秦天明万万没想到这尴尬的时刻居然发生在他的身上。
一侧的安腾见秦天明逞能出糗暗叫不妙,他手摁剑柄,咬牙低声道:“实在不行就杀出去,看我眼神行事。”
秦天明忙摆手制止了安腾,此时楼上楼下堵满了看热闹的客人,周遭又有十数名王子护卫,暗中藏在各处保护王子安全的大内高手更不知道有多少,贸然动武先不论能不能逃,万一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了魏国王子,刚刚崛起的白家势必会在顷刻间变成泡影。
这个险决不能冒。
秦天明思虑妥当,向前走了一步,环视一周,咬咬牙道:“不就是作个诗嘛,这事儿在我的家乡是家常便饭,信手拈来,诸位听好了......”
安腾闻声,这才想到秦天明是鲁国遗民,肚子里多少有点货,这才稍微放心。
但他也猜秦天明的水平应该不高,作出的诗歌也绝不比那王子强上多少,万一秦天明作诗不能打动心姑娘的芳心,白庆那王八蛋定然要借势发难。
安腾暗自沉吟,握着剑柄的手却没松开。
至于秦天明,他也是有苦自己知,就凭他那点墨水哪里能像曹植似的七步成诗,只是紧要关头再无退路,脑子反倒灵光起来,虽说他不能作诗,但他小时候他妈教着背过不少诗歌,随便拿出来一两首应该也注意对付住这帮附庸风雅的人。
众人瞩目中。
秦天明吐了口气,幽然一笑,左摇一步退到栏杆前面,遥指天窗外夜空飘至的雪花,眼神渐渐悠远望向苍茫的原野,嘴唇微开,气势憋足,蹦出了第一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