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汐心有怨恨地隔空瞪了墨莲一眼——樱汐那双媚眼,在墨莲看来,是那般惊悚恐怖——墨莲回给樱汐极为冷然的一笑——墨莲的笑容于樱汐而言,何尝不是让人惧怕?
墨莲深知樱汐的打算。
樱汐想要借助戚崇洲的财力,为樱泠的竞宴作势,好奠定樱泠在十里烟花中的前程,以撼动墨莲在十里烟花中独占鳌头的花魁地位!正因墨莲深知樱汐有此打算,所以墨莲才故意从后天开始“接待”戚崇洲……讨厌与否,已无所谓。墨莲终究只是烟花女子罢了,她的喜恶,不值一晒……戚崇洲对墨莲垂涎已久,为把握与墨莲相好的机会,戚崇洲想必是不会参加三天后樱泠的竞宴的。
樱汐也洞悉墨莲的心思。
樱汐伸长她柔白的双手,环挽戚崇洲肥大的手臂。摇晃戚崇洲手臂的同时,娇滴滴地叫唤戚崇洲道:“戚爷,三天后樱泠的竞宴……”
与女子争风吃醋,自是有损花魁墨莲的颜面。墨莲向戚崇洲微微一福身,便带着一身香气离开,并不打算与樱汐作正面较劲。
一众男子皆依依不舍地注视墨莲离去的倩影……戚崇洲语气敷衍地对樱汐说:“好不容易才得到墨莲美人的首肯,爷当然不能放过这般大好机会了!至于樱泠嘛……竞宴之后,樱泠多的是机会陪爷!来!别的暂且不说,我们一同喝酒去!”
“贱妾这便陪戚爷喝酒。”樱汐虽心有不甘,语气却无比温柔。
“好!”戚崇洲搂着樱汐大笑,脸上的横肉挤出一道道深壑,“今夜,樱汐与残雨一同陪爷上厢房!以后,便该是樱汐与樱泠姐妹二人一同陪爷了!”
“戚爷……”樱汐轻倚戚崇洲,状若娇羞。
男人终究是见色起意之徒,若樱汐今夜把戚崇洲伺候好了,说不定戚崇洲还是会改变主意的……为了樱泠的前程,樱汐今夜定要施劲浑身解数。
****
万馥楼东南角的厢房,透着一股静谧的氛围。
下女秋卉推开厢房门,墨莲轻步踏进厢房内。
“墨莲!”等候多时的殷皓旸站起身,迎向墨莲。
“贱妾见过殷公子。”墨莲恭顺地向殷皓旸福了福身……无论语调姿态如何恭顺,墨莲的眼角眉梢始终散发让男人不敢轻易亵渎的冷傲。
“墨莲不必多礼,快快请坐!”殷皓旸伸手欲扶墨莲,伸出的手却猛然僵在半空……殷皓旸慌忙把伸出的手收回,换作拱手作揖。
好险!
三月未见,殷皓旸差点就坏了墨莲的规矩——在这连续三天之内,切不可与墨莲有肌肤之亲,就算只是简单的触碰也绝不可以!
算起来,今天已是殷皓旸第三天到万馥楼来“找”墨莲。若殷皓旸因一时忘形而坏了墨莲的规矩,那过去的坚持便都枉费了!更何况,在这三天之间,还隔了极度煎熬的三个月的守丧期……
墨莲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拱手作揖的殷皓旸,说:“殷公子请坐。”
殷皓旸向墨莲再一作揖,率先在二人小桌旁落座。
待殷皓旸落座之后,墨莲才在殷皓旸的面前坐下。
下女秋卉退到厢房外守候,却没有把厢房门关上……来自万馥楼大厅的嬉笑之声与靡靡乐声,朦朦胧胧,若隐若现,不断传进厢房之内,不断挠着殷皓旸的耳膜与心肝……殷皓旸今年刚满十九,是当朝丞相殷平昌的幺儿。
殷皓旸本不是万馥楼的常客,过去也极少涉足十里烟花路。
三个月前的某一夜。
殷皓旸在一众公子哥儿的陪同之下,第一次踏上十里烟花路,第一次踏进万馥楼。
一众公子哥儿本只想拉着家教森严、又尚未娶妻的殷皓旸到万馥楼来,见见世面。不料,殷皓旸竟就这样被墨莲选中了!接过墨莲那绣有墨色莲花的手帕之时,殷皓旸只知道呆若木鸡地一脸潮红……与殷皓旸同来的公子哥儿,全都经羡慕得红了眼睛,一道捶胸顿足,一道大呼殷皓旸实在是好艳福!
那夜之后。
殷皓旸又再连续到万馥楼来了两夜。
眼看成为墨莲入幕之宾的日子愈发靠近,殷皓旸像是掉了魂似地,不分昼夜,神不守舍……谁料,此时竟传来先皇驾崩的噩耗……在苦苦忍耐的三月守丧期之间,殷皓旸夜夜梦见墨莲……漫长的三月光景,简直就是焦躁难耐、无法等待。
如今……
梦中的美人就在眼前……
殷皓旸难以自持地凝视墨莲,身体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墨莲那冷傲却又绝美的容貌,墨莲那如雪般白皙无暇的肌肤,墨莲那眼角眉梢之间透露的万种风情与绝情冷漠,墨莲那薄如蝉翼的血红纱衣……无一不让殷皓旸疯狂。
墨莲给殷皓旸倒了一杯酒,幽幽冷冷地对殷皓旸说:“殷公子请喝酒。”
墨莲一道说着,一道恭顺地把酒递给殷皓旸。
殷皓旸恍恍惚惚地接过墨莲递来的酒,手指因而不小心触碰墨莲的纤指……墨莲的纤指是那般冷若冰霜甚至冷酷无情,却在殷皓旸的心间划过一道道炽热的洪流。单是指尖的触碰,便已让殷皓旸悸动至此。若明夜……殷皓旸或许会激动至死吧?
然而。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殷皓旸越发着迷地注视着墨莲,举起酒杯把墨莲倒的酒一口喝尽……简直无法等到明夜!
第三章一声尖叫
“墨莲……”
殷皓旸把酒杯丢在桌上,伸手,差点就要抓住墨莲的手了……殷皓旸却又不得不收回手。
殷皓旸单手握拳,用力地捶了一下桌面。
墨莲竟主动伸手,轻握殷皓旸的拳头……殷皓旸的眼眸瞪得老圆,其中全是惊喜,错愕,不可置信!墨莲莞尔一笑,迷人有余,“三月未见,贱妾以为殷公子早就忘记贱妾了。”
“我怎么可能忘记墨莲?在这三月期间,我日日夜夜朝朝暮暮都在想着墨莲!”殷皓旸激动地捧着墨莲的手……猛然回过神来!殷皓旸慌乱地放开墨莲的手,垂头,抬目,胆怯地等待墨莲发落。
“殷公子如此记挂贱妾,贱妾实在是受宠若惊。”墨莲凝视着殷皓旸的眼眸,压低声音说:“一别三月,贱妾亦日日夜夜都在记挂着殷公子。”
“此话当真?”殷皓旸憋红的眼眸竟泛起激动的泪光。
“殷公子是在怀疑贱妾吗?”
“必然不是!”殷皓旸慌忙否认,“我只是大喜过望,所以才会一时失言!”
“贱妾不过是一名烟花女子罢了。殷公子怀疑贱妾,实属理所当然。”墨莲轻勾嘴角,“不过,殷公子大可不必急于怀疑贱妾。只因殷公子明夜亲身一试便知,贱妾是否真心实意……”
“墨莲……”殷皓旸情难自已。
墨莲却往后拉开她与殷皓旸之间的距离,幽幽笑着,不让殷皓旸吻她。墨莲再如往日般柔冷却又不失恭顺地、继续给殷皓旸斟酒递酒……在递酒的过程中,墨莲再没有让殷皓旸触碰她……对待男子,不可一味地冷傲不给糖,却也不能让男子得寸进尺。
****
墨莲独自一人,回到她位于万馥楼二楼的房间。
褪下铅华,披上淡红纱衣,墨莲缓步走到窗前。
抬目看去,夜空中唯剩一轮淡月遥遥高挂,孤冷而又凄清;垂下眼来,十里烟花路上那无法细数的红彤彤的灯笼,仍如烈焰般持续燃烧。
漫漫长夜,悠悠岁月。
眨眼之间,墨莲今年经已二十五岁。
若为人妇,二十五岁该已儿女成群。身处青楼,二十五岁也将花残粉褪。纵使墨莲如今还是艳绝十里烟花路的花魁,但在这十里烟花路上,每天每夜,都有新旧美人费尽心机,想要把墨莲比下去。
赶在花残粉褪之前,洗尽铅华,嫁作人妾?
如今一众男子之所以迷恋墨莲,除却因为墨莲容貌出众,更是因为他们对墨莲的求而不得。
若墨莲成为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妾,他们必然会像对待其余妻妾一般,对墨莲不屑一顾、爱理不理。若能为他们诞下一儿半女,尚能老有所依。但墨莲的身躯,早就被多年的避孕汤药坏了根本,怕是再生不出孩儿来的……如此一来,纵使墨莲洗尽铅华,嫁作人妾,待到容颜衰老花残粉褪之时,也难免会落得被抛弃的下场。
既然如此。
墨莲还不如趁着如今容颜尚盛,多从男子身上榨取钱财。
有想及此……
十里烟花路上的灯笼红光,在墨莲的眼中,逐渐变得如祭奠般,孤零零,冷冰冰,阴惨惨……
冷然收回眼眸,看向窗台之下——
墨莲的房间窗户正对万馥楼的后院,后院那或稀疏或浓密的花草树木,在黑夜之中尽数幻化成斑驳的黑影,一如无数的鬼魅恣意招摇……惊觉一抹冷硬暗黑的身影,混在了那斑驳的鬼魅之间。
那是寒岩。
寒岩今年大概二十七八岁,是万馥楼的其中一名杂役。身为杂役,寒岩白日需负责操办万馥楼中所有的粗重活,晚上需在万馥楼内多番巡视以确保万馥楼的安全……正因一直从事或粗重或辛劳的工作,寒岩的身体练就得如同石头般强壮坚硬,神情也变得如石头般冷硬疏离。
墨莲和寒岩都是三年前进入万馥楼的。
在这三年期间,任凭万馥楼中来来往往的男子如何对墨莲趋之若鹜,任凭万馥楼中其余的杂役如何在暗中偷看幻想墨莲,寒岩始终对墨莲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人人皆道,天底之下,便就只有寒岩一人能对墨莲无动于衷。
墨莲幽幽垂目,注视寒岩。
夜风拂面。
寒岩刚好抬头,看向墨莲。
夜色撩人。
墨莲竟一道注视着寒岩,一道极缓极慢地褪下淡红纱衣——摈弃薄如蝉翼的淡红轻纱,淡月,红光,夜色,在墨莲雪白的肌肤之上纠缠。
寒岩的脸容和眼神皆如石头般看不见半点异动,仿佛没有一丝留恋或惊艳,只稍看了墨莲一眼,便悄无声息地沉没于漆黑之中,仿若被漆黑融化掉似的不见了踪影。
墨莲幽幽一笑,眼眸悄然流过一丝诡异的温热。
“啊——”
骤然!
一阵异样惊悚的尖叫划破夜空!
有不祥之事发生了……
颤栗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窗棂,木然转过头去,墨莲于跳跃的光影之中看向紧闭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