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你赠我的一场空欢喜
我们有过的美好回忆
让泪水染的模糊不清了
偶尔想起记忆犹新
就像当初我爱你
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爱你”
“在看什么?”
莫星语回头,指着腕表,“你迟到了。”
“今天不想背书。”易微踢开了脚边的石块,蹬上了天台两边宽厚的围栏,“你在看什么?”
“看诗。”莫星语合上诗选,递过一张纸巾,“别坐,上头脏。”
易微拿了纸巾,却是往脸上随意抹了一把,“我们竞赛组要去杭州培训。”
打点的钟声骤然响起,连着敲了六下。莫星语看着易微张合的嘴唇,却浑然听不见她的话音,“什么?”
“明天就走。”易微垂下头,手指绞着校服边上的线头,“你能来送我吗?”
“什么时候?”莫星语响了响,明日似乎有音乐课。
“清早,吃了饭就走。”易微说道。
“好。”莫星语点头。
没有再言语了。刚下过雨,远山周遭的雾气都散了去,北山也形象了些许,再晚些能有彩虹。
“你看。”易微拉着莫星语的衣袖,才发现莫星语同自己看的是一个方向,“落日。”
莫星语点头,她也看见了。先是从不知哪里漏出了一丝的夕阳,再是一束,最后竟成了如春水一般的一大片,染得云堆也如同镶了金边。她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落日,甚至于,一束熹微的余光,都让她觉得陌生。莫星语伸手,感觉到阳光洒在左半边脸颊上的温度。可也就是一瞬,余光便彻彻底底地晦暗了下去。
“星语,我不甘心……”易微的视线随着落日西沉,终于重新落在了莫星语的身上,“我不甘心。”
莫星语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下个月的省赛以后,竞赛组可能会解散了。
“我们刚入学那会儿,多风光啊。我爷爷还来学校看我了。”
刚入学的时候,班里大多数人的课桌上都贴着“进省队,拿国一”的便签条,同学间的称呼,也都是“张国一”,“王省队”。
易微在高一,就拿过一次省赛一等奖,莫星语记得生物竞赛的卢教练说,易微是天生就该走这条路,他说,这孩子前途无量。
易微从学校外面偷偷买了一箱的RIO,带着一整个寝室的人吹酒,却是自己先醉了。
“来,一起喝。”那个时候的易微成天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莫星语看着鲜红色的酒汁顺着易微半咧开的嘴角滑进了她的衣领,默默地替她又开了一瓶。
“你这是踩上冲天炮了?”项天歌调侃她。
“啥子?”易微有些飘了,这也是她第一次喝酒。
“瞧你这,都快上天了。”接话的是许安,一寝室的人跟着笑作一团。
“唔——”易微扶着床坐下,脸颊靠在莫星语冰凉的手臂上,莫星语感觉到自己一整条手臂都跟着发烫起来。
“我上天了,嘿嘿。”易微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原本暗沉的肤色也沁上了一抹醺红。
“易小微啊,苟富贵——”傅可儿拿空瓶敲着桌子,却被易微截了话茬。
“我不是易小微,叫我易大仙,哈哈哈哈,易大仙。”易微是真的醉了,毛茸茸的脑袋在莫星语怀里滚来滚去。
“别喝了。”莫星语见她还要拿酒,伸手夺过酒瓶,几滴酒水恰巧洒在了易微的嘴边。
“好甜啊。”易微砸吧着嘴,舌头在下巴边上舔了一圈,“我还要,本大仙高兴,高兴……”
说着,她却是扑在莫星语怀里睡着了。
莫星语放了酒瓶,许安抢着往嘴里送,自顾自地吵闹着……
旁边教学楼的读书声此起彼伏,莫星语受不得喧闹,班主任却总是觉得读书的声音不够响。她偶然寻得钟楼的天台,易微也跟着一起来。易微背的都是冗长的生物名词,莫星语却是随性,她不过是避着人声罢了。
“我爷爷住院了,他以前是一个中医,有些名气的那种。”易微兀自开口,她知道莫星语总是会听着她说话。
“他对我很好,我体弱,从小都是爷爷给我看的病。他说我有学医的慧根,便带着我识草药。他很想我能继承他的衣钵,却从来都说看我自己喜好。他……”易微说不出话了,肩膀一耸一耸。
莫星语仍是听着,听她一抽一吸的哽咽声。夕阳落下了,北山山脚的牧场里,零零星星的绵羊聚在一起,浑然不觉天色昏沉,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口中的草料,俯首,垂眸,不知休。
“去年我拿了省一,爷爷来学校给我庆祝,他坐了一整天的汽车,他说他很骄傲。”易微挤出了一丝微笑,“那时候我说,我将来要拿了金牌回去。我从来都没见他那样高兴过,他以前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却一路都护着我。我很想要那块金牌,真的很想很想。”
易微的眼泪干了又流,莫星语时不时地递过纸巾,问道:“你很喜欢中医吗?”
易微点头。喜欢,很喜欢,生来就喜欢。
莫星语眯起眼,却是突然开口道:“喜欢,说到底,该是欢喜。”
似乎是有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同她说过这句话,又似乎没有这个人。只是突然间就说出了口,就像是,再如何都无法藏在心底了一样。莫星语把整包纸巾都塞进了易微怀里,便起了身,“别哭了,会有好结果的。”
转身,周遭的声响似乎也跟着淡了,莫星语顿了顿,心头倏地慢了半拍,接连着,耳边若有若无地,响起了一声绵长婉转的轻叹——
连翘首,掠过半夏,凉透薄荷裳。
当归也,茱萸熟地,菊老伴花黄。
惊异间,莫星语才察觉,不知什么时候,眼角竟也湿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