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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寒冬腊月皑皑白雪

慕立成走时,方巧巧和宋氏正在后庭闲谈。下人过来禀报方才二少爷来过,两人相觑一眼,于那人,总是多几分警惕。

宋氏问道:“可知所为何事?”

下人答道:“回三少奶奶,话是在里头说的,只有秦嬷嬷伺候在那,小的并不知。”

秦嬷嬷对老太太忠心耿耿,想从她那里打听出些什么,根本不可能。宋氏摆手让那人退下,皱眉:“每回听见他来,总觉心头闷的慌,就怕哪天他又给我们两房添事。”

不知道他为人还好,这知道了,别说正面碰见,光听他在附近,都觉不舒服。

方巧巧也和她一样,她不怕真小人,就怕伪君子。真小人出手了她还能果断迎敌,但对后者,自己稍稍反抗的不对,反而容易遭到责难,说她欺负人。

“这偷偷进屋跟老太太说的,定不是好事,老太太耳根子可软着。”

方巧巧说道:“要真有什么事,老太太肯定会找我们说。”是说,不是商量,在慕老太那,唯我独尊,哪有商量的余地。

这话还没说完,清心院那边就让人来,叫她们两人过去。

方巧巧摇头笑笑:“好的不灵坏的灵,我这乌鸦嘴。”

宋氏笑道:“该来的是挡不住的。”

两人一同到了清心院,在门外等了会,老太太才让她们进去。

老太太见了面,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方才奉行来过,说让县主住在那小宅子里过意不去,因此想搬回大宅。你们两人使唤人去收拾收拾院子吧。”

宋氏急忙问道:“老祖宗真允了他?”

老太太说道:“这样紧张做什么,说到底,这家还没分的,只是因为阿荷和玉莹的事,二房才搬走。阿荷人已不在就不必说了。奉行说到时候会送玉莹去南山女学堂,一年不过回来一次,碍不了我们。况且他说的也在理,总不能让县主委屈了。”

这都舍得将自己的女儿往外头送,以换取回家的资本,方巧巧当真想不透为何慕立成会下那种狠心。抛妻弃女的事都做的出来,他们这些“远亲”,一旦妨碍了他,更容易被盯上。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件事上,她和宋氏在同一立场。

“祖母,若说是宅子问题,不想委屈了县主,二弟现今住的确实不大好。但二房搬离后,我们过的也并无不好,但他们此时回来,在外人看来,只怕很是奇怪。况且玉莹一年回来一次,似乎也足够让人不安了。”方巧巧说道,“不如这样,我们在南边还有个大宅子,离郡王府也近,不如匀给二弟吧。”

老太太拧眉道:“你公公子嗣不多,男丁如今也就剩下行之和奉行,这样摆明了是不想让他们亲近。”

宋氏说道:“比起二哥来,孙媳倒觉,还是嫡出孙儿重要。老祖宗可还记得玉莹陷害阿紫阿月的事?那次敢伤嫡女,下回就敢伤嫡子。”

说到这老太太才顿住:“可我已经答应奉行……应了他‘那便搬回来罢’,这话都说出去了,如何好改口。”要她拉下老脸改话,教人难为情,她摆手道,“玉莹回来时,让她住外头就好,你们别在我这老太婆耳边念叨了,不懂规矩。”

两人劝不住,见老太太脸都黑了,知道她的拧脾气,便暂时退了出来。

往回走时,宋氏忍不住气道:“老祖宗真是愈发的糊涂了,她还一心觉得慕立成是好人。”

方巧巧微微蹙眉:“她认定玉莹不是好苗子不能领回家,可对二弟,她还是当做亲孙儿,况且又拿县主来做托词,老太太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现在如何是好?”

斗天斗地最难斗的就是在这看辈分吃饭的地方上头压着个不知真相的老太太。方巧巧不能来横的,软的也不行,难道真要眼睁睁看慕立成回到大宅?她沉思片刻,说道:“我们去求求母亲,她耳根软,较之我们,老太太更愿听母亲的。”

无法,唯有如此。

这边热闹,慕家二房也没消停。

云罗不知回大宅是以送慕玉莹走为前提,慕立成也绝不会先告诉她。慕玉莹过来玩时,见了她便拿帕子给她瞧,甜甜笑着:“母亲,这是您昨儿教我绣的兰花,玉莹绣了一晚,可看来看去还是您绣的好看。”

云罗听她绣了那么久,握了她的手来瞧,手掌有细小的伤,看的心疼,抬头对伺候她的嬷嬷说道:“你倒是个不会护主的,下回不可让姑娘这样胡闹。”

嬷嬷忙应声,慕玉莹笑笑:“母亲生辰不是快到了么?玉莹想绣个美美的帕子送您。”

她本来就长的好看,先前太过瘦弱,不讨人喜欢。近日云罗给她吃什么就吃什么,补药也轮着来,没半个月脸色就见好,长了些肉。这一笑,明媚俏皮。云罗看着欢喜,又因她听话,一口一个母亲、娘,喊的心中荡漾,真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笑道:“还是玉莹乖。等回到大宅,我给你弄个大闺房,再单独做个绣房。”

慕玉莹面上微绷,眨眼看她:“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回大宅?”

云罗笑道:“你爹还未和你说吧,是啊,我们准备回大宅去,刚差了下人满宅收拾,过两日就回去。”

慕玉莹面上展了笑颜:“真好,能和曾祖母,祖父祖母一起住了。”她总觉这事不对劲,当初被赶出来,不仅是因为亲娘被诬陷,自己也因天罗粉一事被伯母婶婶怨恨,现在全然无事了?

从屋里出来,满腔疑惑。回到闺房,见下人已在忙碌收拾东西,她才稍稍安心,她也能回大宅,是她想多了。可一会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下人只给她收拾细软,那些脸盆桌椅全都不动。刚在云罗房里,可听的清楚,什么都要带的。

她抬手敲着桌子,面色沉沉看了一会,才起身去外头,将那在使唤下人的管家叫到拐角处,抬头看他,笑笑:“我爹爹有没吩咐你们什么时候运东西过去?我又是何时动身?”

管家不知是计,说道:“回小姐。东西多着,得耗上三四天。但不会耽误小姐明日的行程,会先收拾好您房里的东西。”

慕玉莹这回可明白了,她亲爹还是想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丢到南山去。他没告诉云罗那贱丨人,就是怕她告诉自己吧。她千辛万苦让云罗放下戒备,傍上这棵大树,谁想有人想她功亏一篑,这可不行!

她又折回云罗屋里,跨入大门一刻,已是满面愁云。

云罗以为她落下什么东西了,可见她满目委屈,忙问道:“怎么了?”

慕玉莹轻步走到她跟前,又偏身:“还是不说的好。”

云罗急忙轻拽她:“可是有人欺负你了?娘给你做主。”

慕玉莹抬眼看她,迟疑片刻,看看周围的下人。云罗了然,摆手让他们退下。她虽然见的人不多,但王府里不懂看人眼色,是活不好的:“他们都走了,你大胆说罢。”

她这才小心说道:“女儿想来想去,到底还是不忍瞒着您。只是这件事不能让爹爹知道,否则以他耿直爱护手足的脾气,定会责骂我。”

云罗轻声安慰:“我定不会乱嚼舌根的。”

慕玉莹埋头说道:“其实女儿不想回大宅,不是不喜欢那,只是不想让您受委屈。因为爹爹是庶子,我娘就是庶媳妇。而上是嫡,下是嫡,伯母和婶婶没少给母亲脸色看,还时常嘲讽她,所以爹爹才搬了出来。可没想到她们合伙将爹爹应得的宅子都扣下了,只分得这小宅院。您的心善,回去后肯定要被欺负,就算是县主又如何,在她们眼里,您就是个庶子的媳妇,得看她们脸色过活。女儿思前想后,真的不愿您受这委屈。”

说着,眼眶已湿,要挤出泪来。云罗轻轻抱她,苦涩道:“为难你了,你爹爹也是,为何不和我说这些。”她的丈夫重手足之情,也重夫妻之情,说什么让她住大宅更舒坦,伺候的下人也多,她欢喜答应,可谁想差点让他回去难堪。自己倒是无妨的,反正在王府里,也没少受哥哥姐姐的冷眼。

慕玉莹也轻轻抱她,低声:“而且哥哥姐姐也不爱搭理我,背地里又欺负我,您回去也得陪着祖母,更没人同我玩,只怕爹爹看在眼里,又会铁了心送我去南山吧。”

云罗定声说道:“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去南山那孤苦伶仃的求学。”

慕玉莹埋脸在她心口,又感觉到了明显起伏。话入耳中,微微笑着,腔调仍是担忧:“我们一家四口在这里也很好,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在这里您要做什么都行,女儿怕您回去后,被他们冷嘲热讽。”

云罗轻叹:“出嫁从夫,你爹爹已说了要回去,我到底不好忤逆。”

慕玉莹轻轻撇嘴:“爹爹那样疼您,只要您说说,他一定肯。爹爹不喜欢我,更不喜欢将这些丑事张扬,可玉莹敬重您,不忍让您回到那宅子受气。”

云罗微顿:“你爹爹真会听我的?”

“会呀,玉莹看的出,爹爹很疼您。”

云罗面颊泛红,她于慕立成起先只是有好感,做了夫妻后,因他温柔体贴,早就已非有好感可形容。这会听玉莹不断的说疼她,听的芳心大动:“那我同你爹爹说说。”说实话,她也不想去那人多的大宅子,在这里,他们一家四口就足够了。

夜里慕立成回来,云罗看看天色,笑道:“二郎今日没应酬了么?”

知她指的是自己早归的事,慕立成说道:“怕你又苦等,推了酒宴,早早回来了。”

云罗心中暖意融融,拖着腿到他前头,仔细为他宽衣,换上便服。等他洗净手,坐下身,才说道:“二郎,妾身跟您商量件事。那回大宅的事,可否暂时压压。”

慕立成突然听见这话,小愣片刻,问道:“为何?”

“妾身觉得在这里很好,回去事儿多。而且不比我在娘家和这,可以尽量少走动。回了大宅,只怕他们要笑话我。”

慕立成笑笑安慰:“我们慕家虽然多武将,但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怎会那样无礼。”

云罗见他笑着答话,再想想玉莹说的,这根本就是在掩饰,苦水往自己肚子里吞,更是心疼她的夫君,执拗道:“一定会的,妾身真的不愿去大宅。”

慕立成默了默,他本想借云罗的县主身份施压回去,结果没想到看似顺从的她竟先一步要破坏自己的计划。慕家大宅他非回去不可,不为月钱,也不为那宽大的宅子。他是慕家子孙,凭什么要如丧家犬被赶出家门。柔声说道:“你可知为夫为什么要搬回去?因为这里没有和你同辈份的,大嫂和三少奶奶脾气都好,可以陪你说话。妾侍和下人都对你唯唯诺诺,不敢说真心话,怕你会闷。”

他越是这么说,云罗就越不肯回去,她不怕受委屈,就怕她的丈夫和两个孩子被欺负:“有玉莹陪着我就好。说心里话,妾身并不想和太多人有所接触,宁可终日待在深宅中。”

慕立成的心口又似被戳了刀子,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回大宅,也不会答应送玉莹去南山。几句话就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瞧着她简直无比嫌恶。

云罗却全然不知,埋头在他宽实的胸膛上,轻声:“这家里,有您和孩子陪着,妾身就觉欢喜。”他不必勉强自己回到那低人一等的地方,她无妨,真心无妨。

可慕立成不知她所想,只知她死活不愿回去,自己唯有打消这念头。忍了忍气,环手抱她:“你喜欢如何,就如何吧。”

云罗心中似有花绽放,这样被人疼着,已觉人生无憾。

方巧巧和宋氏马不停蹄找了丁氏,丁氏思量一番决定翌日请安时劝劝。可一大早慕立成先过来了,不知和老太太说了什么,但话的意思就是暂且不回大宅。虽然不知道是何故,两人也算是松了一气。

宋氏说道:“那县主也是个高傲的,进门后只来过一回。要是真处起来,估计也是个难缠的,又是一个厉害角色。”

“县主行动不便罢了。”方巧巧少听那位县主的事,头回见了就是柔柔弱弱,温顺模样,却不知那颗心是否如慕立成一样。

因陆家荷塘要清理,阿月大力举荐胖叔。程氏有意亲近她,听见是翠蝉的父亲,欣然应允。

翠蝉当晚回家,晨起就带了父亲来。先到陆家清理,费了两天功夫,随后去慕家。几日功夫,得了许多赏银,高兴的给胖婶翠蝉添了入冬新衣裳,自己却舍不得。郭二叔劝了一番,说衣服穿的皱巴巴,别人都不敢来买米,这才给自己也添了。

近来陆泽和慕长青时而往来,两人虽然还没成为好友,但同窗之谊深厚了许多,常一起研磨学识。

每每如此阿月就过来听他们说话,听的多了,学识飞涨,在学堂小考中,还拔得头筹,得了女先生夸赞。

转眼已是腊月天,京城一夜铺雪,盖的满街皑皑银霜。

朱嬷嬷见该到请安的时辰了,敲门进来要进来伺候阿月起身。谁想刚进屋就见她披着衣裳趴在窗口那,往外看的怔神,气的她哎了一声,快步上前将她抱开,一旁婢女急忙将窗户关上。

阿月笑吟吟看她:“嬷嬷,下雪了,阿月最喜欢的就是下雪。娘亲跟我说打雪仗堆雪人最好玩,去年来的时候太拘谨,爹娘也不许我乱走,都没好好玩,今年一定要使劲玩。”

朱嬷嬷见她唠唠叨叨的,都骂不出来了,板着脸说道:“下回不许披件衣服就趴那,你倒不怕冷,嬷嬷还怕你染风邪了。”

阿月笑道:“嬷嬷不是说,孩童的身体里有一团火吗,刚才确实不冷。昨晚听见雪扑簌扑簌的落,还以为下雨了。晨起一看,竟然是雪,白茫茫的真好看。”

朱嬷嬷哭笑不得:“就你最能说,嬷嬷说不过你。”

阿月笑笑:“等会去看小黑,给马厩添草,免得把它冻坏了。”马驹养了大半年,如今高大了很多,阿月也能骑着它小跑了,但祖母不许下人放任它跑,每回小跑还得有人在前头牵着缰绳,并不痛快。过了年,她就八岁了,多么希望能快点长大,就能带着小黑,不,带着大黑驰骋了。

想的美滋滋,也不知是不是吹了冷风,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喷嚏。一抬头,见嬷嬷脸都黑了,不由讪笑。

果然,阿月染了风邪。虽然没发烧,但鼻子不通,说话更是奶声奶气。堆雪人什么的,自然被禁止,好不郁闷。

辰时过半,陆泽过来找慕长青一同去游玩。进了院子远远就见一个白色影子在假山后头挪来挪去,再看另一边,几个仆妇正四处张望。他刚走到近处,正想那白狐一样团成团的背影像极了阿月,还没唤声,就见那白团身子一抖,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不由笑笑“阿月”。

阿月拿帕子揉着鼻子,回头看去,抬指示意他别出声。可陆泽的视线还在她身上,这一看到处找人的下人也下意识看去,一眼就看见了她。朱嬷嬷见她又要跑,急的喝声“三姑娘”!可算把她镇住了。

朱嬷嬷气势汹汹过来:“快回屋里喝药,药都要冷了。”

阿月可怜兮兮看着陆泽,要他救自己。陆泽听她鼻音颇重,又得喝药,笑道:“阿月乖乖去喝,回头我给你拿糖莲子。”

糖莲子也拯救不了阿月不想喝药的心情,最后还是被嬷嬷抓回屋里,忍着苦味强灌一碗,很不开心,整个人都蔫了。过了好一会,下人拿了个小陶罐,打开一瞧,满满一罐糖莲子。吃了一颗,口感粉糯清甜,一整日便抱着它不肯撒手。

快至腊八,皇宫设宴。每年这种宫宴都不少,但慕宣从朝堂回来,却得了话,要阿月也一同去玩。

丁氏给他拂去披风上沾的雪,问道:“怎么好好的特地吩咐要带阿月去。”

慕宣说道:“当初东林先生收徒的事圣上知晓,曾说无论当选与否,都要再见见阿月。想必是趁着腊八节,顺理成章唤了去。”

丁氏担忧道:“阿月身子不舒服,就怕吃着宫宴,失了礼数。”要是没忍住,朝着食物阿嚏一声,会被说成大不敬吧。

慕宣说道:“圣上宅心仁厚,定不会介意,我多看着就是。”

阿月听说过两日要入宫,一面欢喜一面忧。喜的是皇宫的东西毋庸置疑非常美味,另一面是又得在那规规矩矩坐上一天。跑去同陆泽一说,没想到他也在邀之列,这才高兴:“那就好,有人陪我玩了。”

陆泽说道:“估摸位置会离的很远。”而且只有她才会想着去皇宫是玩乐的吧。

阿月想了想:“那我求皇伯伯让我们俩坐一起,至少能说说话。”

听她全是鼻音,说不出的得意,陆泽笑笑:“阿月不可提这个,否则会让你祖父难堪。听我的话,乖乖坐着,看看歌舞,也很快过去了。”她要是当着众人的面提了,只怕回头就传遍满城慕家姑娘黏着陆家公子,青梅竹马的。他虽然觉得阿月俏皮可亲,但并不想传遍,这样于姑娘家的名声,并无好处。

阿月点点头,鼻子蓦地一痒,又阿嚏了一声。哎,果然不该趴在窗户看雪啊。目光从地上的一片白离开,抬眸冲他笑道:“陆哥哥,等我病好了,一起来堆雪人吧。”见他皱眉,顿觉诧异,“陆哥哥难道没堆过雪人?”

见他点头,阿月眨眨眼。生在这冬日便飘雪的地方,他竟没玩过,阿月顿时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陆泽见她痛心疾首的模样,忍不住笑笑:“那阿月教我吧。”

教他勾红绳,教他放风筝,又教他堆雪人。阿月美美的想,教了陆大神童这么多东西,自己也可以被称为慕大神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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