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门外,明少遐正愁怎么带翔舟出府。昨日他派人去打听翔舟的消息,这才得知翔舟竟被关了禁闭。一宿没睡的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合适的法子,但在山庄又实在是待不下去,于是天刚亮,他就只身一人来到了高府前。他躲在附近的一个小巷内,探头看着高府的朱漆大门,心急如焚地自语道:“一入侯门深似海,还是我家山庄最自由自在,可如今山庄也不便留住,这可怎么办!”
这时一阵幽香袭来,明少遐一转身,看到的是缪心源袅娜的身影,他惊喜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缪心源笑答:“我和你来的缘由是一样的!”
明少遐一听,眼睛一亮,兴奋地追问:“这么说,你有法子带翔舟离开高府?”
缪心源悄悄在他耳边低语几声,明少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连连说道:“这招妙极了!”
缪心源胸有成竹地扣响了高府的门,朱红大门缓缓开启,侍从见门外站着一位天仙一般的人,不禁咽下了口水。缪心源对他使了点银子,出手很是大方,给了一锭金子,下人一瞥这成色,再一掂这分量,心花怒放全都写在脸上,赶紧装入袖筒,给了缪心源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并假模假式地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来自哪里,来高府所为何事?”
缪心源煞有介事地回答道:“小女子乃是江南绣庄的绣娘,此次不远万里特来向高夫人请安,并备了上等绣品作为见面礼,供夫人品鉴。”
下人客气地将缪心源请进门,说道:“请姑娘在前厅稍候片刻,我这就去向夫人通报。”
缪心源点头致意,她一脚踏进高府的门槛,回头给了躲在不远处的明少遐一个跟进的手势。
明少遐不禁赞叹地自语道:“她可真有两下子!”
缪心源刚从大门跨进,就装作很自然地拉住这个下人的衣袖,与其寒暄了几句,以留出时间让明少遐偷溜进来。
下人被这样一位貌若天仙的绣娘一直拉着,渐渐得意忘形起来,在缪心源面前吹牛自己在高府如何人缘了得。缪心源面上浅浅笑着,一时明艳动人,她不时点头应和,心里却只是冷笑。
明少遐火速溜进府中,消失在树影中。高府他来过几回,地形很是熟悉。
缪心源见明少遐进府第一关任务已达成,便立即松开下人,岔开话题问道:“苏绣、湘绣、蜀绣、潮绣、广绣,不知高夫人钟爱哪一种?”
这种问题,下人哪里答得出,只得讪讪地说道:“等姑娘见了我们夫人,自己当面问吧!”说罢,灰头土脸地去通报了。
明少遐根据昨日探得的消息,直奔翔舟所住的沁云居。赶到时,遇到翔舟刚和高鸿飞分别从听雨楼回来。明少遐一把抓住翔舟,急声说:“快收拾东西,我带你离开这儿!”
翔舟面露喜色,脱口而出问道:“是林大哥让你来的?”
明少遐眼神中的光黯淡了下来,他松开翔舟,低声说道:“是我自己来的,只不过在门口碰到缪心源,才有个好法子混了进来。话不多说了,赶紧走吧,晚了怕是走不了!”
翔舟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的话伤了小虾米的心,但时间紧急,也不好多解释什么,只得说:“我这就去拿包袱!”然后又补了一句,“谢谢你能来!”她说这话时,眼神真切,明少遐的心也跟着她化了。哪怕知道她原来一直等的人是林成桐,但只要一见到她,就什么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无论做什么都愿意,哪怕肝脑涂地也愿意。
翔舟的包袱简单得很,薄薄两件衣服,再加母亲绣的翠竹包,很快就收拾妥当。她背起包袱,拿上佩剑,最后环顾了一遍这里,离开了沁云居,心想:大概这是我住的时间最短的家吧,再见了!
翔舟跟在明少遐身后,悄悄溜到高府的偏门,此门无人把守,但院墙太高,以他俩目前的功夫,还不足攀墙而走,于是明少遐马上扎了一个马步,双手交叠放在前胸,对翔舟说道:“快,你踩着我的手,稍一借力就能翻过去!”
翔舟问道:“那你呢?”
明少遐催促着说道:“我自有办法!时辰耽误不得,趁现在还没被发现,你快跳!”
翔舟见他说得坚定,于是照他所言,踩着他的手,借力一跃,跳脱了高府。其实明少遐哪里有什么妙招,只是为了让翔舟安心才那么说。他用的只不过是最笨的办法,因为以前他曾在此地发现过一个狗洞,洞口用干柴挡着不易被人察觉罢了。堂堂明德山庄的二公子,此刻把身份脸面统统抛到一边,钻了狗洞出来,在匍匐而行的时候,仍不忘将此前堵在洞口的干柴再放回原处,时时处处为翔舟脱身争取一切能争取到的时间。
当他从狗洞探出头时,翔舟睁着愧疚的双眼紧紧咬着嘴唇盯着他,赶紧去搀他起身,轻拍掉他身上的尘土,心中不是滋味。明少遐笑着对她说:“小事!”
缪心源等候在高府前厅,时刻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只听府外想起明少遐模仿的三声鸟叫,那是他们提前商议好的暗号,得知他已成功将翔舟带出府,不禁喜上眉梢。
此时高府下人亦前来回话道:“夫人今日吃斋礼佛,外客一律不见。姑娘不妨将绣品留下,改日再来。”
缪心源心中窃喜:不见,正合我意,真是天助我也。
但她仍然要将这出戏演完,最后关头,可不能失手,于是她提着气说道:“小女子能将绣品带到府上已是荣幸至极,秀坊事忙,小女子此刻就准备动身返回家乡,后会有期!小女子在此谢过这位兄弟。”下人被她这么抬爱,早已被迷得七荤八素,连连点头胡乱应着,不舍地将天仙送别高府。
府外的小巷内,缪心源与明少遐和翔舟碰头。缪心源一见到翔舟,就开口说道:“是成桐让我留在此地接你上路的!他身有要事,先行一步,我们快马加鞭,应该能很快追上他!”
翔舟迟疑地点点头,说道:“辛苦你了!”
明少遐对翔舟说道:“我原先就担心你在高府会过得不好,一打听竟得知你被关了禁闭,果然这里待你不善,如今你去林大哥那里,是眼下最好的出路了,林大哥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翔舟尽管方才不太信任缪心源,但如今又多了小虾米这个说客,翔舟心中的疑惑渐消,嘴角漾起一抹微笑。
明少遐转身从巷尾牵来自己的快马,对翔舟说道:“让它送你一程吧,和林大哥接应后,它自己认得回来的路。”
缪心源翻身骑上自己的枣红大马,对明少遐说道:“再会,少遐!你放心,我一定将翔舟安全送达!”
翔舟亦翻身上马,在马上她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小虾米说,然而话说出口也唯有“保重”二字。
明少遐懂她的千言万语,他郑重地点点头,说道:“你也是!记得给我来信!”
告别了明少遐,翔舟和缪心源一路向城外飞驰,耳边只听得到风声。一出城,缪心源更是加快了速度,马儿一路健步如飞,她扯着马缰,跑到翔舟前面带路,回头说道:“千万跟紧,别走丢!”
二人趟过浅水,跃过矮丘,走到了一条湍急的大河旁。
缪心源对翔舟说道:“你的马太渴了,带它去河边喝点水吧,我到附近看看有什么更好的路走!”说罢缪心源扯着马缰在附近游走起来。
翔舟骑在马上,向大河边靠近。果然马儿一到河边就急不可耐地大口饮水,翔舟摸摸它的脖子,低声说道:“跑了这么远的路,累坏了吧,真是对不起,一路上只顾着赶路,都忘了让你喝水,我真是该死……”
话音刚落,翔舟感到自己的后背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击中,她甚至都来不及回头看,马背上的缪心源正高高跃起,狠狠踹向她的后背。缪心源趁机用自己的剑划断翔舟腰间佩剑的剑带,翔舟的佩剑应声落地,发出咣当的脆响,在这旷外荡起浅浅的回声。缪心源脸上显出唯我独尊的笑意,翔舟在河水的倒影中,看到了这张笑得十分嚣张的笑脸和她妖娆的裙摆,这些都定在了翔舟的瞳孔中,也定入了她的脑海。
翔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被缪心源这么处心积虑地设计。她被一脚踹进河里,明少遐的马儿惊叫,扬蹄嘶鸣。岸上的缪心源眼看着翔舟随急流远去,在水中不断沉浮,缪心源挑动着嘴角,捡起地上的佩剑紧握在手中,嘲讽地说道:“我未来夫君的佩剑,岂是你能拥有的?让你戴了几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该清醒了!不过醒不醒的,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这下你可以永远从我们的世界消失了!”缪心源心情大好地翻身上马,用剑鞘猛拍了一下明少遐的坐骑,冷笑地说道:“快回去吧,别忘了给你主人报个平安!”马儿接收到返程的讯号,立即扬蹄而去。缪心源斜睨一眼那湍急的河水,翔舟的踪影早已不见,她放声欢笑着,策马而去。
翔舟虽然幼时在徐家庄的小河中也能游个几下,但在此刻的急流中,她的身体明显被裹挟其中,要想控制身体浮在水面真不是一件易事。几个浮沉后,翔舟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她拼命让自己镇静,只有不慌才有生还的可能,她努力调整着身体的姿势,全身的力量也在一丝一丝抽尽。
高府中,高鸿飞认认真真上了一天药后,惊觉身上的伤口竟好了很多,感叹翔舟送来的真乃灵丹妙药。他起身去沁云居找她,想当面谢她,然而屋里黑灯瞎火,空无一人,包袱也没了!高鸿飞马上叫来一众下人,厉声责问道:“一个大活人在府里不见了,竟没人察觉?她虽不是府上的小姐,但跟府上是姻亲,你们怎么能如此轻怠她?”高鸿飞字字珠玑,心中却如巨石倾轧,不住地猜想:翔舟妹妹到底哪儿去了,为何不告而别,是有难言之隐,还是陷入困境……难不成从此杳无音讯?我该上哪儿去找她?
高鸿飞厉声下令道:“你们全部给我出去找翔舟回来,城里城外都不能放过!找不到就别回来!”这是高鸿飞自母亲离世后第一次情绪失控,他的双手攥紧了拳头,若不是平日的修养约束着,他现在早将拳头狠狠砸在这些人脸上了。
高鸿瑛闻讯赶来,目睹哥哥如此大发雷霆之态,心中有些怯然,小声地说道:“哥,她都走了,这天大地大的上哪儿找,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高鸿飞回头怒目瞪着高鸿瑛,鸿瑛被哥哥这一瞪,连忙低下头,不敢再作声。高鸿飞则冲进马厩,跨上坐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