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成为一个声名卓著的科学家。发现真相,把它们写进我的书里。
2.破一项世界纪录。不过肯定不是运动类的项目,而是很搞笑的那种。
3.看遍所有大人不让我看的恐怖电影。比如那些“15级”的,或者“18级”[3]的。
4.从上行的自动扶梯向下跑一次,从下行的自动扶梯往上爬一回。
5.亲眼见到鬼。
6.体验青少年的生活,做其他十多岁的孩子做的事情,比如喝酒、抽烟、交女朋友。
7.坐一次飞艇。
8.坐宇宙飞船,从太空中看地球。
1月13日 多云
突发奇想的衣柜派对
今天上课时,威利斯太太告诉我们课程计划,说要我们都列个清单。
“清单的名字就叫《我的愿望清单》,或者就叫《我想做的事情》,最好是能够达成的愿望。当然,你要许一个天大的愿望也行。”
我的清单可长了,把这些愿望写下来可真棒。
威利斯太太也乐呵呵地列出了她的单子:
1.到科罗拉多大峡谷旅游。
2.打扫家里的阁楼。
3.找一份如何科学地使用实验室的说明书。
4.学会烤蛋白酥饼。
5.训练狗。
“训练狗!”菲利克斯大叫起来,“这算什么愿望啊?”
“你是没见到那狗有多调皮啊!”威利斯太太叹息道。
菲利克斯的单子很短,就这么几条:
1.腰缠万贯,声名远扬。
2.用核武器把天底下的医生都消灭掉。
3.看一次“绿日”乐队的现场演唱会。
“你不是去过‘绿日’的演唱会了吗?”我及时纠正他,“是和你哥哥一起去的。”
菲利克斯弯下腰涂改了一下,然后说:“喏,这样行了吧?”
他把最后一条改成了:
3.再看一次“绿日”乐队的现场演唱会。
这节课我们上得很开心。剩下来的时间我们就用来画画,画一艘空中的飞艇,往下面的“绿日”乐队扔核弹,飞艇上垂下来升降悬梯,从梯子上下来的鬼怪都喝着啤酒。
威利斯太太下课就走了,我和菲利克斯还在课桌旁待着。我把“战锤”游戏的玩具军队在桌子上排开,看能不能部署一场战役。菲利克斯凑过来看我列的单子,他的帽檐压得太低,都碰到纸上了。他平时都戴顶帽子,因为去年医院给他用的药搞得他头发掉光了。我吃了药,头发也掉没了,不过现在又都长回来了。菲利克斯的头发没长回来。今天他戴的是小贝雷帽,有点像被压扁了的高礼帽。他戴着这帽子就好像坏人版的007特工。
“你真的要去完成这些愿望吗?”菲利克斯问。
“不好说,”我边答边想着怎么才能摆出个有气势的军队阵势,“也许不会。你干吗问这个?”
“我在想,我们有这个本事的,对吧?”他转过脸来望着我,等着我反驳他。我只管埋头扒拉玩具箱,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个弓箭手。
“这又不是任务清单,”我给他解释,“这些是愿望……不是真要去做的。”
菲利克斯不服气地往前凑了凑,说道:“那又怎样?既然威利斯太太能做蛋白酥饼,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看恐怖电影?米基的恐怖电影要多少有多少。”
他把单子往我面前一推。我低头看了看,然后说:“有两条是我们可以做的。”我干脆跪在椅子上,大半个身体趴在桌子上,好指给他看:“喏,看恐怖电影和坐自动扶梯,这两条应该可以的,其他的就不好说了。”
“我们可以创造一项世界纪录。”
“世界纪录可不是说创造就创造的。”
我把《吉尼斯世界纪录》找来给他看。我可爱看这书了,要创造这些纪录可都得有真本事才行。比如,踩着弹簧高跷一步步顺楼梯跳上多伦多电视塔的世界纪录是57分钟51秒[4]。
在英语中,只有在“unprosperousness”这个单词里,每个已有的字母至少都重复了一次,而且它是这类有重复字母的单词里最长的。这个事实被白纸黑字地写到了书里。书上还说,要是你能找到另一个更符合要求的单词,只要给管纪录的人写封信,通过审查,你也能被载入纪录,同时名扬天下。
菲利克斯把书从我手里拿了过去,想翻翻看有没有容易点儿的。
“30秒钟内吃掉最多虫子的纪录!我们来挑战这个!”
我记得这条纪录。我越过他的肩膀瞥了一眼,说:“那男的一共吃了200条虫子,我可不想吃200条虫子。”
“是201条。”菲利克斯纠正道。我没搭腔,他又往后翻了几页:“世界上最小的派对酒吧——2.4×2.4×1.2立方米。这也叫世界纪录?这书是什么时候的了?”
“过圣诞节的时候人家送的。”
菲利克斯摇了摇头说:“要搞个酒吧也太容易了。我们需要点儿什么,音乐?”
“还有舞厅灯……烟雾器……”我照着书上写的告诉他。
菲利克斯心不在焉地摆摆手:“用不着那么多。我们只要在你衣柜里放个CD播放机就行了。”
“光那样不够的!”
“还缺什么?”
“缺得多了!”我一下子激动起来,因为每次和菲利克斯辩论都是他赢,“酒吧都是对外开放的。”
“我们也一样,只不过我们的广告没效果。”他狡猾地笑着说,“来,给我找个CD机。你还想不想破纪录啦?”
我拉长了脸,尽管不情愿,可还是到厨房拿CD机去了。等我回到房间,菲利克斯已经在那儿了,仔细地盯着我的衣柜看。我的房间在底楼,是用车库改造成的,所以宽敞极了。房间里配套的家具也很大,都漆成了蓝色。墙上有好多海报和画片,有《蜘蛛侠》《魔戒》的海报,《太阳系行星图》和一张狼的照片,是我叔叔从加拿大给我带回来的。
我刚一进门,菲利克斯就问:“有插头吗?”边问边拿我的美光牌手电筒往衣柜里照。
“有电池的。”我把CD机放进衣柜,按下播放键,响起了皇后乐队动感十足的霹雳舞曲《纵情欢乐》。菲利克斯发出一声令人作呕的呻吟,把我给逗笑了。
“怪不得我们没客人,都给吓跑啦!”
“管他呢。”他说,“瞧,音乐、灯光,我们全有了。”他打开手电筒,舞动胳膊,打出大圈大圈的光晕,“瞧,会移动的舞池。”他用手电筒照亮了衣柜最里面竖着放的旧滑雪板。
“这不就是世界纪录吗?够到位吧!”
我笑了。菲利克斯总能把我逗开心。菲利克斯说:“要是你觉得这还不够级别,我们就申请自己的世界纪录——最小的即兴衣柜酒吧。我敢说没人能破这个纪录。”
“人家才看不上呢。谁会去创造那么个傻乎乎的世界纪录?”
“一开始谁又能想到踩着弹簧高跷上多伦多电视塔?”菲利克斯笑着反驳道,“我才不管傻不傻呢,反正是个纪录,对吧?”
“差得远了。真正的纪录是要能把人镇住的!”
菲利克斯抬起头来望着我。看得出来他又在策划什么惊天计谋了。
“没问题。”他说。
以下便是菲利克斯的妈妈来接他之前,我们创下的最新(非官方)纪录。
1.萨姆·麦克奎因和菲利克斯·斯特兰杰共同完成最小的即兴衣柜酒吧,名为“衣架酒吧”。
2.菲利克斯·斯特兰杰:在15秒钟内吃下最多的玉米麦片——五大把。
3.萨姆·麦克奎因:手扶着栏杆,跳上一整层楼梯所需的最短时间——43秒钟。
4.菲利克斯·斯特兰杰:在30秒钟内,完整、无错误地背诵字母表的次数——九次。
5.行动失败(被我妈制止了):手不扶栏杆,跳上一整层楼梯所需的最短时间。
无人能答的问题之二
上帝为什么要让小孩儿生病?
1月13日
一次争吵
今天我一整天都在写东西,关于上次的课程、菲利克斯的壮举和那些纪录。因为最近的一次生病,我时常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这种时候我就只想蜷在那儿看电影、看书,或者胡乱写些不用动脑筋的东西。今天也是这样。爸爸提前下班回来,好让妈妈带艾拉去买新鞋。能和爸爸单独在家感觉真好,即使他只是坐在那儿看看书。过了一会儿,妈妈和艾拉回来了。
“终于到家了!”妈妈说。妈妈觉得陪艾拉买东西最受罪了,因为她们老吵架。妈妈把购物袋堆在地上,然后问我们:“你俩从我们走后到现在就没挪过窝吧?萨姆,你老这么埋着头,莫非在写小说吗?”
我合上了笔记本,我可不想让她看见我写的东西。一点儿小事也能让她难过,而我知道我写的东西里多少会有让她伤心的东西,比如那些“无人能答”的问题。爸爸即使看见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妈妈不一样,她会掉眼泪的。
“是学校里的作业。”
“最近你的家庭作业怎么一下子多了起来?”
爸爸也参与了进来:“他一下午没干别的,光捣鼓他那日记了。”他边说边扶了扶眼镜:“要是你那么用功,干吗不考虑一下回学校去?现在的家庭老师可被你们折磨得够呛。”
“我挺喜欢威利斯太太的。”我赶紧声明。我不想回学校被其他小孩儿围着问这问那的,比如:“为什么只有你可以上课上累了就回家?”还有:“你的病到底有多严重啊?”
“丹尼尔……”妈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艾拉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爸爸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可真荒唐。人人都看得出萨姆恢复得很好了,有必要还把他关在家里,就这么干待着吗?”
“我在这儿有好多事要干呢!爸,别担心,这样挺好。”
“丹尼尔……”妈妈再次警告,她脸上的笑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拜托你别在孩子面前为这事和我争了。”
艾拉紧张地拉扯妈妈的袖子:“妈妈,你们怎么了?”
妈妈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爸爸。爸爸看起来有点内疚,但仍然固执地说:“我觉得那医生完全不知所云。你们看呀,萨姆现在恢复得好多了。”
大家一齐转过头来看着我。突然,艾拉尖叫道:“萨姆!”
我抬起手来一摸,手指碰到了鼻血。
妈妈责备地瞪了爸爸一眼,就好像是他的错一样。当然,这一点儿也赖不到他头上。妈妈过来,轻跪在我身旁,边帮我收拾边说:“儿子,没事的,来,往前倒一点儿,对。流点鼻血没什么大不了的。丹尼尔——丹尼尔,别光坐在那儿,给我拿点纸巾来。没事的啊,萨姆。”
我经常流鼻血,真让人受不了,因为一流鼻血大家就围着我转。艾拉像个乐于助人的女童子军一样,负责帮妈妈递纸巾。妈妈则唠叨着先怎么做,再怎么做,就好像我从没流过鼻血一样。爸爸呢,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看着我们,表情怪怪的。
我手捂着鼻子,把头低了下去,摆出一副一阵劲风刚把一屋子的人都给卷走了的样子。我眼里只看到一滴一滴的血从指缝里掉落到地板上——滴答、滴答。
接下来我就得被拴在输液架上了。每次都是这样。
血止住后,妈妈打电话给安妮。安妮是我在医院的专属护士。她挺酷的,到哪儿都骑一部粉红色的电动摩托车。她自称“吸血鬼护士”,因为她专门给小孩抽血、验血。
“最近感觉怎么样啊?”安妮边问边在旁边坐下准备抽血。我把T恤脱了,露出胸口处的希克曼导管。希克曼导管是放置在我胸腔里的一种长长的、细细的管子,专门用来抽血和输液。身上装这么个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它得一直留在我的身体里,时刻提醒我自己是个病人。
我不知道安妮问这个问题是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我回想了一下最近的故事——我的书、我和菲利克斯搞的那些事、我的问题清单以及爸爸说的那些关于医生一窍不通,居然看不到我的身体正在好起来的话。
我回答道:“老样子。”
安妮离开后,屋里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通常我一流鼻血,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输血小板注射液——大概一周一次,不过输液前要先验血。就在我们等化验报告的时候,妈妈唠唠叨叨地对爸爸发脾气。爸爸呢,独自守在桌子的另一头,一副不肯让步的表情。最后他跟妈妈进了厨房。我和艾拉听到他们压低了嗓音在说话,但听不出来他们是在吵架还是在讲和。
我的身体需要血小板。安妮刚从医院带了些过来。血小板是一种黄黄的、黏稠的液体,像血浆一样装在塑料软袋里。只要把它高高地挂在铁架子[5]上,它就能顺着管子流进你的体内。血小板就是当我们受伤的时候,让伤口停止流血并结疤的细胞。
关于血小板这玩意儿,也就这么回事了。
法国间谍的故事,即我与菲利克斯相识的故事
还记得一开始我告诉过你我在收集故事吗?最好的故事就是那些真实的故事。下面就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关于我如何认识菲利克斯的。
那是去年,我在医院一住就是六个星期。当遇见菲利克斯的时候,我在医院的长假刚开了个头。那天晚上,整个儿童病房区弥漫着黑暗、世界末日的气氛。我躺在床上,从开着的房门可以看到走廊。那时候没什么好看的了。大多数人都回家了。我没在看书,没看电视,也不想玩任天堂游戏机。我只是又累又无聊,昏昏沉沉地看着医院地板上模糊的影子。突然,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孩在门口一闪而过。
这个男孩看起来很瘦,比我要大几岁。他穿着运动裤和黑色T恤,头上戴了一顶贝雷帽,一边帽檐低低地压在耳朵上。这身打扮活脱脱是一个法国间谍,或者二战时法国反抗组织的成员。
他的举止也特像个间谍。他先是把轮椅转到走廊尽头的护士站那儿,飞快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利索地退回到我这边,之后又这么侦察了一遍。在确定没有被抓住的危险后,他便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没多会儿他又冒出来了,飞也似的驾驶着轮椅往回逃,好像医院里全是追捕他的纳粹。我从床上坐起来,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在他后面,但什么人也没有。
我估计他这么做也就是闹着玩儿的,就一个转角而已,他没必要来来回回地侦察。我往前探了探身子,看他接下来要上演什么好戏。
他转了个身,与我的目光相遇。
门开着,我们分别在门两边,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他轻快地摘下贝雷帽,对我鞠了个躬,仿佛他没有坐在轮椅里。这时我才意识到他得的是癌症,因为他没有头发。我就这么愣在那里,直到我发现他在等我有所举动,便煞有介事地对他鞠了个躬,然后马上抬头看他下一步会干吗。
他把手指放到嘴唇上示意我别说话。我点了点头,他也点了一下头,“啪”地戴上贝雷帽,举起两个指头,居然敬了个军礼,好像在说:“再会了,战友!”然后他转身就向护士站冲去。
我坐在那儿,等着。我确信他还会再出现的。
一分半钟后,他就匆匆忙忙地转回来了。不过这次是直接溜进了我的房间。进门后,他用一只手去够门边,抓住了门边之后把门往后一推,门很响地“砰”地关上了。走廊那边有人被这声巨响惊醒了——咯吱咯吱——被吵醒的人翻了个身。
我坐在床上,他坐在轮椅里,我们四目相对。
我胆怯得啥也说不出来。菲利克斯完全相反,他从来不脸红。像不请自来地闯入一个陌生小孩的房间这种事情,我是永远也干不出来的,对他则是家常便饭。
“好险。”他说。他脱下贝雷帽,擦了擦额头,虽然他的额头上一点汗也没有。他这么做是为了产生戏剧效果。然后他到了我跟前,我能看清楚他T恤上写的字了,是“绿日:美国白痴”,下面配着一幅图,是一只白色的手,紧握着一个红色的心脏。看得出来,T恤洗了太多次,图案已经裂成一条一条的了。
“你在躲谁啊?”我问他。
“我要去商店。”男孩回答。他用手在轮椅一侧的布口袋里翻了一会儿,抽出来的时候手握成了拳头,仿佛是为防止被走廊上冒出来的纳粹看见。原来是一盒香烟。
“你从哪儿弄来的?”我目不转睛地问。
“自动贩卖机,在我叔叔的俱乐部里。”他答道,“现在我要出去,再多搞些回来。”他把空盒子宝贝似的放回口袋。
“只要我能瞒过她们,”他用脑袋往护士站指了一下,“就能找楼下什么人去帮我买一包,我告诉他们我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一根香烟。”
他对着我咧嘴笑了,等着我的反应。
我立即就喜欢上了他。
“没用的,”我说,“你还不如说你有一个有钱的叔叔在临死前要找一个继承人,他的最后愿望就是一支烟。有钱的叔叔要多少烟人家都不会管的,小孩讨香烟抽就不一样了。”
男孩挑了挑眉说:“值得一试。你也一起来吗?”
我迟疑了。“为什么你担心被护士逮到?”我问,“我们去商店他们也管吗?”
男孩故作神秘地用手指敲了敲鼻子,说:“我的目的是让他们闻不到烟味。比如说我房间里有烟味,而我没离开过这个楼层,他们不就不能怪罪我抽烟了吗?因为我在这里怎么能搞得到香烟呢?所以只能是来探病的人,或者其他人抽的,懂了吧?”
我懂了,或多或少明白了。其实我觉得他偷偷摸摸地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样子更容易招来怀疑,不过我知道这点并不重要。
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游戏:护士是敌人,而我们是抵抗军。
要混过护士站很容易。那儿就一个护士,我对她说隔壁有个小孩太吵了,而且这是事实。
她一走,菲利克斯就大叫:“快!快!”我们就逃了出来,加足马力冲出走廊,投入自由的怀抱。
找人替菲利克斯买烟这事太好玩了。菲利克斯先是给人讲叔叔临终的故事,但没人相信。他告诉别人说他活不了几天了,听到的人都大吃一惊,然后匆匆地走开。我们得想点儿其他的主意。
我对一位带着两个小孩的漂亮女士说,我妹妹在做手术,但那外科医生手抖得厉害,要靠香烟来定神。她听完只是笑笑,叫我换一个医生做手术。
菲利克斯对一个老先生说他在戒烟,但身体太虚弱了,经受不住现在的脱瘾症状。他这么一说可坏了。那老先生给他上了一堂一发不可收拾的课,讲戒烟的亲身经历。菲利克斯频频点头,做出一幅感兴趣的样子。老先生翻来覆去地说:“别信他们胡说。我都活到95岁了,95岁!”
菲利克斯和我交换着眼色,忍住不笑出声来。
我对一个瘦高个、留胡须的男子说我在做科研项目,研究癌症区的病人有几个愿意抽烟。他叫我改用问卷来调查。
最后,菲利克斯跟一个十多岁的女孩说有个儿童病区的小孩威胁我们,要是我们不给他买烟,他就要揍我们。我觉得她并不相信这个故事,但她还是帮我们买了包烟。
从此之后,我和菲利克斯就成了朋友。
1月16日 小雨
为什么上帝要让小孩生病
今天是在菲利克斯家上课,因为妈妈要去看她的一个朋友。菲利克斯住在连栋小平房里,在德尔斯堡的另一端。他家有一条又肥又矮的狗叫梅西,满屋子里都是它的味道。梅西的毛色和擦脚垫一样,随时都是一副既迟钝又吃惊的表情。它把菲利克斯的床搞得全是狗毛,但菲利克斯毫不介意。
1威利斯太太放我们一天假,让我们玩“顶级王牌”[6]的游戏。她说要是别人问起来,就说我们在练算术。
我们还回答了我的新问题。
答案多得排成了个长长的单子。
从威利斯太太开始。“让我看看,”她边看我给她的问题边说,“为什么上帝要让小孩子生病?你认为呢?在满12岁前,你能得出多少答案?”
菲利克斯说:“显然,上帝不存在。这就是答案。”
“才不是呢!”我反对。
“就是这样的,”菲利克斯说,“这是有可能的。继续,先把这个写下来。”
我写了下来:
1.他不存在。
“第二条,”他凑过来说,“第二,他的确存在,但他的真正身份是恶魔。他喜欢折磨小孩寻开心。”
“我可不要把这条算进去!”我说。
“为什么不要?”菲利克斯问,“这有可能是真的。别告诉我你从来没这么想过。”
我没说话。
“就这样,”菲利克斯说,“第二条,继续——”
2.上帝非常邪恶。
“下面的我就只记那些美好的答案了。”我坚定地说。
“根本就没有美好的一面,”菲利克斯说,“可能吗?让小孩得癌症,这可不是什么好人好事。”他说着瞪了我一眼,好像得癌症是我的错。
我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写道:
3.上帝就如一位高明的医生。他使人生病,使其得到更多益处,正如用化疗拯救病人。对于上帝来说,生死无关紧要,因你最终会到达他居住的地方——天堂,与他相聚。
“胡说八道!”菲利克斯在我身后边看边说。
“我妈妈就是这么说的。”我辩解道。
“患癌症怎么会是件好事?”
“呃——”我犹豫了一下,“它让你知道很多事情。”
“比如说?”
“比如说……”我词不达意地说,“比如,让你认识到生命中可贵的点点滴滴。我也说不清楚。生病之后,能骑会儿自行车就很开心。还有……还有你认识到家庭有多重要,诸如此类吧。”
“哼,”菲利克斯说,“我从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话。上帝让你得癌症是为了让你知道骑自行车有多好玩?这条不算数!”
“我都写下来了。”我抬头说,“接着来,你来想下一条。”
“没有原因,”菲利克斯说,“有时候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4.没有原因。
“第五,”我说,“原因是存在的,可你太笨了,所以没法理解。”我尖刻地看着菲利克斯。他笑了。
“你这书的教育意义不是很深刻吧?”他取笑我说。看得出来他这么说很开心。“生病是对作恶的惩罚。”他说。
“不是这样的!”我嚷道。
“怎么不是?”菲利克斯向前倾着身子争辩道,“佛教里就是这么解释的。他们相信因果报应。也许上辈子我们是银行劫匪,所以这辈子就遭报应了。你一定要把这一点写进书里!万一你的书出版了,信佛教的小孩看到书里写你得了绝症,却没写这是报应,这不就是信仰歧视吗?”
“佛教徒和上帝扯不上关系。”我说,“他们信仰的又不是上帝,他们信的是……是菩萨。”
“无神论者也不信上帝,”菲利克斯说,“而且他们的宗旨是始终如一的。”
我拿不定主意了。我不认为我们生病是因为我们曾做过什么坏事。但菲利克斯是对的,我必须把这条算进去:
6.我们上辈子干了坏事,生病是对我们的惩罚。
“这不就行了!”菲利克斯满意地说,“下一条是什么?”
我没吭气。我在想菲利克斯说的关于信佛教的小孩的话。要是我真能写出来一本书呢?如果是真的,我不希望让其他小孩读完了书以后,认为生病是对他们做了错事的惩罚。
“第七,”我说,“我们已经很完美了,不需要再学任何东西。卧病在床是上帝给我们的礼物,就好像……免费天堂通行证。”
“免费天堂通行证!”菲利克斯叫了起来。
“事实上它没有听起来那么傻。很久以前,小孩的死亡率很高,他们的看法就是这样的。‘他太完美了,尘世无法将他挽留。’那时人们就是这么说的。或者说,‘上帝是那么爱他,就把他带回了天堂。’”
“乱弹琴,”菲利克斯说,“我可不完美。”他摇了摇头,“凡是看你的书的人都会以为你疯了,”他说,“你先是告诉人家这是个惩罚,然后又说这是奖励他们的礼物!”
“这只不过是个清单!”我说,“没必要全是真的!”
菲利克斯扮了个鬼脸。
“傻瓜。”我无可奈何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