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张意如欣赏着斜晖脉脉水悠悠的景致,心中无限怅惘。
“你走吧。”
“我,可不可以留下来,小怡想送您回家……”
马尾女孩羞赧了脸皮,声如蚊蚋。
心底一块柔软地方被触动,他俯下身去为她披衣掖袖,温柔多情,像对待最珍爱的宝物。时光匆匆就在此刻停留,该多好!
男人回去复命,迎头遭到暴击。往日同事下手毫不留情,他只能无奈抵抗。忽然听见“东西”被人取走的消息,他吓得直冒冷汗,“噗通”一声跪下。
“他们今晚约在码头堆场死战——”
铝棒擦着额头飞过,三魂直接去了七魄。
BB坐在座位上,把玩着小叶紫檀,凉凉浅浅,殊不在意地说:
“真是忘恩负义的狼崽。带人去搜,务必找到,暂时不要激怒他。”
威压十足的背影离去后,男人如释重负般瘫软在地,想起那个活泼开朗的大男孩,心里浸出苦涩:
原来如此!原来要在他面前讲那通电话!
昏黄路灯下,一辆豪车风驰电掣般驶过,身后卷起强劲的烟云。
车内气氛跌至冰点。兆谦抿唇沉默地开车,九州闲散观赏着道路两旁的景色。
忽然轮胎在地上滑出凄厉长鸣,修长车身震颤过后,猛地停下。这是,逐客的意思了!
兆谦别过头去不看她。九州抓过他的手,十指交叉,抵死温柔,灌进一句强有力的誓言:
“我只信你说的话!”
接着,她满怀期待地哀求,“别让我担心……”
兆谦无法再推拒。他羞惭挣开手,喉头微不可见地哽动,颤着睫毛说:
“我没那么好……”
白亮月光水一样倾泻下来,铁皮集装箱泠泠映着清辉。空地上耸着一个人影,张意如连件防身武器都没拿,笑容和煦宛如春风。
不等开口,兆谦跳下车便举枪射击,一步一步逼近,动作干净麻利。子弹“嗖嗖”向他飞去,很有几次将将与他擦肩而过。张意如就地打滚,施展灵活身手,躲避来势汹汹的攻击。
九州不动声色,往旁边退了几步。
“啊——”
粗壮手臂箍上她脖颈,女孩短促惊呼。
叫声乱了他心神,兆谦手臂猛地一颤,险些拿不住枪。
指尖渐渐缩紧,九州离地而起,张大嘴巴,无法呼吸,眼神浸满痛苦无助望向兆谦。
“堂堂陆总竟然也会害怕?你不向来以杀伐果断、睚眦必报著称?”
兆谦强作镇定,双手握枪,朝他射击。豆大汗珠滑入眼眶,酸涩气息熏得他雾眼朦胧,终于眼前只是一片白茫茫的水汽。
过往镜头在脑海中走马观花地回放,那张小脸代表的感情逐渐明晰。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无法承受失去的沉重。
手臂无力地垂下,一切方寸尽失,他踉跄几步,咬牙切齿恨道:
“你要干什么?冲我来!”
“十二年前背叛你的那个合伙人,一家三口可都死绝了……”
张意如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挟着九州钻进错综复杂的小巷,阴恻声音回荡在耳边。
兆谦反应过来奋起直追,枪声如影附形紧随其后。永夜的静谧下,一场生死时速的较量正在进行。
“那个女孩还活着的话,该有她这般大了吧!”
张意如被围困在集装箱后,气喘吁吁,心跳重如擂鼓,仍不收敛挑衅。
兆谦早顾不得许多,发动预先埋下的伏兵,步步朝他们紧逼。码头守卫森严,他只带得一二十人来赴这场鸿门宴;他的对手可就,不一定了!
“怎么办?”
张意如诙谐地问。
九州白了他一眼,不留情面戳穿他:
“这不都在预料中?!”
方才张意如一点没跟她客气,下手力气十足十。白皙脖颈上现在还留着,五个张牙舞爪的指印。不过,看到兆谦惊慌失措的反应,她心里划过一道暖流:傻瓜,他还是,在乎她的!
码头外,下属战战兢兢汇报着搜寻进度,BB眼神危险眯起。
“哦?没有!”
……
“我是小海军,开着小炮艇,不怕风,不怕浪,勇敢向前进……”【1】
张意如出生在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父亲年纪轻轻,当上海军少校;母亲担任家庭主妇,温柔贤惠。
一次探亲中,父母双双身亡,留下大笔遗产。远房姨母继承了这笔钱,也接管了他。
张意如的生活一落千丈。每天吃着粗劣食物,身上衣物粗制滥造,小小年纪的他还要承担繁重的家务,就连学校环境也恶劣到让人难以忍受!
刚到姨母家时,小表妹怡怡出生没多久,要哭要闹要吃还要睡,不高兴了就会“咿咿呀呀”地叫。
为了让姨父姨母睡个安稳觉,张意如不得不替她把屎把尿、颠床冲奶粉,把她捧在手里、抱在怀里照顾着长大。
小粉团子听话乖巧,对这个长相出众的便宜哥哥格外依赖;张意如抚着她柔软的发,心里无比充实。
怡怡,是他在这个家里唯一的牵挂。
姨父胆小贪婪又精明,拿着那笔钱做投资,在商场上混得风生水起。名声却很不好。
初闻嘉轩草创时,他找到兆谦积极入股。有人劝说兆谦,兆谦认为:
门外汉当合伙人,不会限制他的研究自由;这个项目肯定会大卖,他不介意多分一杯羹;这个男人管理公司有一手,而他一向不耐烦那些繁杂琐事;再说,有人肯投资他就谢天谢地了,管他是个什么鬼呢……
行业老大为了打压后辈,做了一系列尝试。姨父无疑是个绝佳突破口。
后来,兆谦出乎意料地王者归来,雷厉风行,手段狠辣。
姨父惴惴不安,尝试挽回两人的关系。无果。
“您就当我是个屁给放了吧。我该死,我不是人,我对不起您……”
他跪在地上,左右开弓,抽自己的大耳刮子。
兆谦冷哼一声。
回到家,姨父马不停蹄收拾细软,带着家人连夜逃走。
“去哪儿?”
“度假。”
姨父姨母眉关紧锁,脸上愁云惨淡。怡怡哭哭啼啼,噘着嘴巴不高兴——她的意哥哥去不了!
姨父在她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女孩哭得更加厉害。张意如冷眼瞧着这出闹剧,嘴巴抿得紧紧。
他捉住他的肩膀,心力交瘁,凶神恶煞:
“不让你去为你好!”
姨母塞给他一卷钱,流着泪和他拥别。怡怡在他的劝说下,重又欢欣鼓舞起来,挥着小手和他道别。
为他好?是不愿他卷入恐怖如斯的逃亡中,还是把他留下送死,填平寻仇者的愤怒?多年后,张意如蓦然回想,只敢相信前者。
去机场的路上,偏僻拐角处发生一场车祸。母女两人当场死亡,中年男人奄奄一息,被人拖上车,扬长而去。这起事故掩盖得如此好,几个月后才交到警局受审,最后定性成“意外事故”。
警察到家来访问,发现房子久无人居。
“他们家还有什么别的人吗?”
“有个侄儿还是什么的吧,早跑不见了,平常也不理人……”
姨母走后,张意如把自己关在家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他被抛弃了,两次!
吃着橱柜里的存粮,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电视,他的日子过得很不像样。而且很快过不下去——饥饿和孤独折磨着他。
他自暴自弃走出门,和城市混混们为伍,从他们嘴里了解到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凭借不俗身手和敢打敢拼的性格,迅速成为个中翘楚,成日呼朋引伴。
流浪儿们发现一间屋子,里面挂着个沙袋似的人,遍体鳞伤,分不清死了活了。
张意如奓【zhà】着胆子进去,从那张脏污灰败的脸上,发见姨父的影子。
呵,你也有今天!
少年朝他身上解气地撒了泡尿,终于还是同情他,拓下一个血手印,送到据说能帮助他的姚老爷子府上。
离开的时候,一辆豪车停在门口,车内青年沉默阴鸷。嗯,这张脸,他记住了!
在姚宅,他为了护九州,摔坐在地。
“翼兖青徐扬荆豫梁雍公主面前,谁敢冲撞!”
张意如惊喜发现这个气鼓鼓的小女孩,有着怡怡同款大眼睛。
“九州——”
老人胡须鬑鬑【lián】,和蔼呼唤她,身旁站着个冷峻少年,眉目如雪。
姚老爷子听说后,立刻找兆谦算账。
“心胸狭隘,手段阴狠,如何能成大事……”
拐杖恨铁不成钢地往他身上招呼。他梗着脖子受下,终了只有一句“人若犯我,弑神杀佛”!
姨父被救下来时,已经气绝多日。这件事情终究没有掀起大波浪。
姚老爷子和他爱徒彻底闹翻,没几年天人永隔,应了那句“死生不复相见”。
经了无数风雨后,陆兆谦终于明白恩师当年“做人通透圆润”的含义。只恨往事成殇,追悔莫及!
张意如得知怡怡的下落,放声大哭,离开这座城市。午夜梦回,忆着那张一瞥而过的脸,恨得深沉:
怡怡做错了什么,姨父他也罪不至死……
多年后,一个高大阴冷的男人找到他。
“我能帮你!”
BB提供给他的仅仅只是一个机会,他想要一样东西,张意如刚好是个不错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