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
县丞转头看着孟野,干瘦老脸上满是不忍:“为了县令大人和满城百姓的安危,说不得,只好牺牲这位义士了……唉,世道乱啊。”
书生县令高坐明堂,笑吟吟看着这一幕,似乎没什么意见。
其他人见状一喜,忙不迭出声附和道:“对对,都怪世道不好,形势如此,牺牲总是免不了的……”
“请义士以大局为重啊……”
“你死得其所,满城百姓不会忘记的……”
说着说着,一群人似乎已经帮孟野决定了命运,忍不住无奈惋惜起来。
轻骑突阵,这家将也算是一员勇将了……可惜啊……
然而,自始至终,连孟野的名字都没人问起。
“说完了?”
孟野站在堂前,看着满脸“忍辱负重”的糟老头子们,淡淡问道。
一群道貌岸然的贱人,玩什么大义凛然的道德绑架,简直令人作呕。
老县丞听出不对,眉头一皱,看着孟野,缓缓打出官腔:“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一介草莽,为主人赴死,这是本分……”
不待他说完,“呼”的一道破空声响起。
砰!
飞射而来的长枪,在县丞脖颈间破开一蓬血花,带着他干瘦的身体狠狠钉在地上。
“废话真多。”
孟野漫不经心的放下手,县丞尸体上,枪尾犹自颤抖不定。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震惊不已,豁然望向公堂外的孟野。
堂堂县丞大人,阳水县本土势力的代表,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被一枪给扎死了!
公然袭杀朝廷命官,这家将好大的胆子!
淡然踏入公堂之中,孟野举目四顾:“山贼猖獗至此,连前任县令大人都死了,县丞、县尉还有诸位大家族的族长,怎么就毫发无伤到现在呢?”
他哂笑道:“依我看,也不用牺牲我了,诸位联袂上山,与各路当家把酒言欢,山贼也不会过于为难的,对吧?”
此言诛心,震惊中的诸人猛的回过神来,愤怒到了极点!
“兀那家将!你竟敢袭杀朝廷命官,该死!”
县尉拔出腰间佩刀,似乎想要前冲,然而身体一滞,只是站在原地,色厉内荏的刀指孟野:“来人,给我将他拿下!”
作为一县之将,他本是精兵出身,也有着一流士阶的修为,可多年养尊处优下来,斗志早就消磨得干干净净。
衙门外,几名县兵闻声冲了进来,孟野看也不看,大步逼近县尉。
只两三个回合,毫无血勇的县尉便被他夺过长刀。
县尉瞬间慌了,连忙举起手,“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杀我!”
噗嗤一声,长刀捅进胸口。
“饶……命……”县尉瞪大眼睛,满脸痛苦的捂住胸口,缓缓倒了下去。
“不好意思,手滑了。”
孟野抱歉一笑。
转头,看着已经冲进公堂、被眼前一幕震惊得无所适从的县兵们,他笑道:
“来的正好,把这两具尸体拖出去埋了,另外,堂上诸公就暂时不要走了,都请到牢房里住下吧。”
县兵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阳水县这是要变天了吗?
“还愣着干什么,就按他说的办。”
这时,高坐明堂的书生县令,笑吟吟开口说话了。
……
县兵们离开后,偌大的公堂上,只剩下书生县令和孟野两人。
“山贼帮你打退了,你许诺的报酬呢?”
孟野毫不客气的找了张椅子坐下,朝书生县令问道。
书生县令名为谭修文,孟野遇到他时,他正被一群山贼绑着,准备往山寨里送。
路见不平,孟野自然不会错过,为了提升“万古雄豪气”,他二话不说,率领麾下义从杀散山贼,将谭修文救了下来。
结果,却闹了个大乌龙。
原来,这谭修文竟然是故意被山贼捉住的。
有前任县令城破身亡、以及郡城武将遇伏兵败的前车之鉴在,出于某种原因,无奈成为阳水县新县令的他,深知这里面的水浑得很。
本想混入山贼内部,了解各路山贼势力的虚实之后,以平生所学纵横之术离间山贼,引其自相攻伐,然后再前往县城上任,坐收渔翁之利。
谁曾想,遇到孟野这位路见不平的“大侠”,计划还没开始就胎死腹中。
他只好表明身份,死马当活马医,请求孟野助他平定阳水县。
正好,谭修文的县令身份,能为孟野提供组建“义从”的官方符节。
没有义从符节,他带着一票人马穿州过县,很容易被当成流寇剿灭,连进城补给都是问题。
这是他目前的燃眉之急,于是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义从符节只是小事,可县丞、县尉被你杀了,阳水县这一堆烂摊子该怎么办?”
谭修文揉着眉心,一脸沉重。
“管我屁事。”
孟野看也不看这家伙装模作样的表情,嗤笑道:“县丞、县尉和山贼们有勾结,这几天不是调查清楚了吗……只说半年前,为山贼提供消息,伏击郡兵一事,就足够其抄家灭族了。”
“我帮你杀了他俩,只会让县里的情况更加简单明了,你别想把烂摊子往我身上丢。”
谭修文闻言,讪讪一笑,不再装苦大仇深:“我这不是势单力孤,怕孟少侠你一走了之吗?”
“今日固然是大胜,可山贼主力犹在,要不了多久,恐怕就会倾力来攻,阳水县的安危,还要靠孟少侠你一力担待啊。”
见书生县令终于把话头递了过来,孟野心头暗喜,干咳一声道:“这个……县令大人你也说了,此事尚有艰难,之前说好的报酬,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了?”
“毕竟,我手下义从也要吃饭啊……”
孟野一脸为难。
其实,一进入阳水县,了解到境内复杂而严峻的形势后,孟野就觉得亏了。
义从符节固然重要,可只要肯花大价钱,总有门路能够弄到手,但阳水县这事儿,根本就是变相作为流浪军参与一场战争!
辛辛苦苦打一场仗,就为了一枚义从符节,简直亏到姥姥家去了。
然而老百姓们水深火热的惨状,又让孟野不可能一走了之,他只好旁敲侧击,看能不能从谭修文这个明显来历不凡的县令身上榨点油水。
说到底,县丞和县尉这两个老家伙被杀,只是孟野为了和书生县令讨价还价做出的铺垫罢了。
这二人若是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变成僵尸爬出来找孟野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