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指着那个冰冷的声音，尖声质问道：“厉鬼，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为什么我们大家都不知道？”
“哼！大家？只是我们这些当兵的还不知道罢了，方都头他们早就知道啦。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们，他还要你们为他去送死。”厉鬼的声音和他的名字一样，来自地狱一般阴冷，他的每一个字，都让营内的人心生寒意。
厉鬼已经从角落里走出来，他环视着营内所有的人，然后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们，想死吗？”
看来这厉鬼平时在士兵中威信颇高，立马便有几个果州来的士兵站在他身后，振臂高呼道：“我们不想死。我们要活命。”
世间又有谁愿意死？谁不愿意活着。尤其是这些从战场上存活下的士兵，他们历经了太多死亡，更明白生命的珍贵。
见有人带头，他们也开始变得无所畏惧起来，大声地喊出了压在他们心底的呼声：“我们不想死！”
“我们不想死！”
呼声越来越大……如山洪爆发。
厉鬼已经站在了床上，俯视众人，他用手捶击着自己的胸膛，声嘶力竭地喊道：“不想死的，就跟着我。跟我走出这军营。我们TM的活着，不是给那些狗官们卖命，我们活着，是TM的为了钱，为了娘们！”
“为了钱，为了娘们！”营房内的人都在高声呼喊。
众人簇拥着厉鬼，便要走出营房。
两名队长正在营外商议，听见营内兵士们的吼叫声，大吃一惊，连忙冲进来。那名果州来的队长早就防着厉鬼，此刻便直接指着他，大声喝问道：“厉鬼，你TM想干嘛！你想造反吗……”
他的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厉鬼早就迎上前去，一刀透穿了他的胸膛。还砍下了这名队长的头颅，扔向后面的士兵，大声地吼道：“我们就是要造反，造了他狗日的这帮当官的反！”
后面的士兵们也大声地回应道：“造反！造反！”
络腮胡队长见形势不对，连忙拔腿要爬出营外去，也被厉鬼身后的几人赶上前来，乱刀砍死，割下了脑袋。
士兵们便踏着这两名队长的尸体，冲出了营房。
其他营房内也有士兵冲了出来，和厉鬼等人汇合。看来不只是沈梦所在的这一个营房内发生哗变。
还有更多的士兵，在一旁观望，但他们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渴望，最原始的欲望，驱动着他们也纷纷加入到哗变的队伍中来。
造反的士兵如水流汇集，越来越多。眼看着，已经形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山洪。
大牛也正要迈出这一步，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去。却被沈梦一把摁住。
“为什么？”大牛压低着声音问道。
“这是一滩浑水，你趟不得。”
沈梦并不确定大牛能否听明白他的意思，他现在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解释，眼前所发生的，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哗变。那些策划的人，其意图绝不会是表面看起来这样单纯。
但大牛听从了他的劝阻，停在原地不动。显然，大牛信任他。
哗变的声势越来越大，营地里一共有三都士兵，近半数士兵都已经加入到哗变的士兵之中。都头们和营地里的军官都走出了帅营，但他们都聪明地站在营房前，不敢上前来阻拦。现在谁来阻拦，都只有一个下场，几名被斩杀的军官的头颅正挂在旗杆上，作为榜样。
还好这些哗变士兵的目标也不是他们的长官，他们只是奔向军营门口，要冲出军营去。军营门口把手的哨兵也早已经让开道路，躲在一旁。
然而，沈梦却看见一人一马冲了上去。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李都头正骑着他的枣红色战马，穿上了亮闪闪的银白色铠甲，绕过人群，冲到了哗变队伍的正前方。
一人，一马，便守在了军营门口。
李都头骑在马上，冷峻地注视着这些想要冲出军营的士兵，他一言不发。然而他的意思却很清楚：要想出这军营的门，杀了我李大锤，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哗变队伍里有不少铁锤都的士兵，他们还都感念着都头平日的恩情。
“李都头，你让我们出去吧。”
“我们已经被包围了，东川军很快就会杀过来。李都头，算弟兄们求你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求你了，李都头。你让开吧。不要让弟兄们为难。”
甚至有一个士兵已经跪在地上，哀求着。
厉鬼走上前来，一脚踹开这个士兵。他直勾勾地盯着李都头。
“李大锤，李都头，我听说过你。你不就是李仁矩的义弟嘛，所以你要为他卖命。可以，你要死可以。但你凭什么拦着大家伙，你难道想让我们也一起为你那个废物义兄送死吗……”
说最后两句话时，厉鬼已经掉过头来，回望他身后的士兵，他想要赢得更多人的认同。
然而，他的话也就说到此为止。只听得一声马嘶，李都头已经纵马越过，拔出腰间佩刀，当头劈下。厉鬼的身子还站着，他的头颅却被李都头的刀卷起来，飞到五米开外的地方。
沈梦从未见过这样的杀人方式，便跟削豆腐一般干脆利落，看得人心砰砰直跳。
厉鬼身后几人见此情状，纷纷拔刀欲上。
李都头已经回过马来，他的刀上沾着新鲜的血液，指向那几个想要扑上来的士兵。那几个士兵被李都头的气势所震慑，不敢再向前迈一步，相反，李都头向前一步，他们就退后一步……直到瘫倒在地上。
这时，李都头开口了，他脸上的横肉丝毫毕现，他的声音慷慨悲壮：“我们是军士，是守卫阆州城的军士。阆州城在，我们便在；若阆州城亡，我们便亡。我们穿着这一身戎装，这便是我们的使命和荣耀。”
军营里的士兵们都是男人，男人最怕触动的情感便是羞愧，李都头的豪情万丈让他们羞愧，纷纷低下了头。
李都头接着说道：“你们怕死，我理解，我李大锤也怕死。不怕兄弟们笑话，我李大锤活了三十几年，还TM没有开过荤，老子连娘们的衣裳都没脱过。你们说说，老子就这么死了，TM的冤不冤？”
军营里的氛围本来是剑拔弩张，但听李都头这么一说，顿时又活泼起来。甚至有士兵就回答道：“冤——”
大家仿佛又找到了往日军营里鲜活的感觉，没有那些战事逼迫，没有刀光和剑影，只有和都头厮混的记忆。
“但你们就这么冲出军营，就能活下来吗？”李都头的表情重新严峻起来，他逼问着这些哗变的士兵。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回答。大家被强烈地求生欲所催动，要想冲出军营去，仿佛真的冲出这军营，便冲出了鬼门关。但众人现在都已经冷静下来，他们知道李都头说得没有错，出了军营，只会死得更快。
“要活下来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我们大家团结在一起，用我们手中的刀，杀死那些想取我们性命的人。”李都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众人也被李都头所感染，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他们此时，也更坚信骑在他们面前的都头，坚信他会带领他们活下来。
一场兵变才就此化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