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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驯兽伊始

汝立得忒森林的南方边缘,有一片生长在沙质土地上面积狭长的矮灌丛林。今天它的自然环境更加恶劣,已经被一座座戈壁沙丘覆盖,被称为麦布隆沙丘地。一万年前,已有少量克力达人族群定居在这里。但相比北方茂密的森林,以及南方气候湿润的曼欧比海沿岸,这里显得完全没有生机。

汝立得忒河的主干差不多完全绕开了这里,它的支流也几乎没有一条在此流经。和周边相比,这里干旱少雨,繁衍的物种也很稀少。

在这个相对闭塞又局促的空间里,生活着一种形态十分奇特的生物。它独一无二,整个星球只有一个种属,它的名字叫季希摩兽。

季希摩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在克力达人的语言中意为长围巾。这个名字和它的形态的确是十分相关的。

季希摩兽有一颗和地球浣熊非常相像的头颅,包括眼睛周围也有一片黑色区域。然而它们的身体又细又长,又很像地球的蛇类。季希摩体长为1.5-2.0米,但它们最粗的胸腔直径竟只有15公分。季希摩的后肢已完全退化,但保留一对短小的前肢用来抓取物体。季希摩的骨骼结构也和蛇类非常相似,它们的脊骨上长着相当多的肋骨,不仅保护内脏,柔软多节的脊骨也能灵活摆动。季希摩运动也依靠肌肉收缩完成。两个前肢起辅助作用。

尽管比蛇多两只足,但它们运动却不比蛇类更灵活,季希摩兽最高的时速只有约10公里,而它们正常爬行时更加缓慢。

尽管身体构造和蛇相似,不过季希摩兽并不属于爬行动物,而是体温恒定胎生的哺乳类动物。它们还是阿达兰星唯一的乳腺长在背部的哺乳动物。

它们的腹部为适应贴地爬行,进化出了光滑坚硬的角质甲片。然而其背部,包括头部,则覆盖着浓密的毛发。季希摩兽外表并不鲜艳,它们的身体为红褐色,而毛发程棕黄色,有些个体毛发会呈现黑色的环纹。

季希摩兽为什么会进化出如此奇怪的体型?它们的体型,既不利于行动和捕食,也不利于回避危险。这看起来是个很难解答的谜题。其中一种猜测,季希摩兽的祖先原本是适应水生的哺乳动物,这从它们类蹼形状的尾端得到了一些证明。由于后来水文条件的改变,使季希摩兽被迫搬回了陆地,但身体构造则保留了下来。还有一种假说,季希摩兽的祖先具有穴居的习性,因为它们长期在狭长的洞穴中隐匿,身体被逐渐拉长,对捣洞没什么作用的后足也就退化了。

尽管猜测具有一些合理性,但如今的季希摩兽既不擅长游泳,也非穴居动物。它们一天大部分时间只是盘附在灌木的枝杈上,或者在烈日当头时躲到树荫下或岩石边上睡觉。

季希摩兽慵懒的生活习性,似乎正适应它们的生存取舍。它们从不过分消耗体能和精力去捕食,它们食性杂,主要以植物的叶片和根茎以及昆虫为食,只要有树叶它们就能够慢慢地攫取并咀嚼很长一段时间。季希摩兽也不在乎同生态位的竞争者抢夺食物,因为它们专门采食那些口味糟,而且带有大量毒素的植物和昆虫,它们对此完全免疫。

季希摩兽维持其无畏的生存方式,必然有一件避害的利器为依靠,而这利器就是它们的身体。尽管没有尖牙利爪刚鬓和迅捷强健的身体护卫,但季希摩兽却根本没有天敌,因为没有任何捕猎者敢去尝一尝它们的味道。

季希摩兽背部的毛囊之间隐藏着密集的粒状毒腺,一旦精神紧张或遭到碰撞挤压,就会释放毒液。极微量的毒液就能造成神经的麻痹,30克的毒液就能毒死一个成年健康的克力达人。而克力达人的克星,尼堂兽致死的剂量只需10-20克。

不过季希摩毒液对皮肤几乎没有刺激性,它们口腔中也没有毒腺,并不会主动释放毒液,攻击对手。也就是说,在自然状态下,想要被季希摩兽毒死,唯一的办法,就是咬一口它的肉。

季希摩兽不是里格大陆唯一的释毒生物,但它们本身无攻击性,又容易捕捉的特点,成为克力达人对付尼堂兽的最佳利器。

克力达人利用季希摩毒液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防御性质的,即将季希摩毒液涂抹在身体或衣着上,只要尼堂兽攻击到沾有毒液处,就难以偷生。另一种方式,是用血液与毒液混合,制成诱饵,一旦尼堂兽吸食,也几乎必死无疑。

前一种方式,威慑了对手,而后一种方式,大大减少了尼堂兽局地的种群数量。大约在1.5万年前,当地的克力达人族群,就利用季希摩兽的毒液,破解了尼堂兽的“血患”,以使当地几乎不再有尼堂兽出没。而由于环境闭塞,当地克力达人族群稀少,直到1.2万年前,季希摩毒液才开始像外延传播。

季希摩毒液传播进展缓慢,也由于其载体季希摩兽,只生活在该地区的灌木林中,在其他地方没有分布。为了取得尽可能多的毒液,克力达人已经不能仅仅靠野外捕捉季希摩兽,而是开始试着驯养它们。

如果没有尼堂兽的深重危害,克力达人应该绝不会让季希摩兽成为第一种驯化的动物,甚至极有可能永远都不会驯化它们。季希摩兽不能协助克力达人驮重和耕植,也不能被被摆上餐桌。即使为了食用它们,也必须剥去大多数皮肉,且依然存在风险。季希摩兽的价值差不多只有它们的毒液本身。

季希摩兽虽然食性杂,却只能在食用有毒植物和昆虫后,身体才能积聚毒液。由于原生季希摩兽的食物,以当时克力达人的能力,无法在异地培育,因此使用了许多种替代食物。这也致使季希摩兽最终在世界各地形成了多个亚种,有些体型更大,有些皮毛的颜色和纹路更鲜艳,但季希摩兽整体的身体结构没有太大改变。

驯化季希摩兽,也有一些有利的条件。其中最重要的,是季希摩兽容易捕捉和驯化。季希摩兽性情十分温和,无攻击性,释放的毒液不能伤害克力达人身体表面。它们行动迟缓,而且没有隐匿的洞窝,在克力达人面前,只有束手就擒。

野外环境的季希摩兽都是独居的,雌雄在交配之后,也各自独立生活。但它们却有非常强烈的“恋母情结”。季希摩兽的身体在十个阿达兰月就已发育成熟,它们寿命为6-8年,而其生命的前两年通常会跟随母亲一起生活,之后才会去开辟自己独立的领地。这样的习性,也使其对养育的主人会产生强烈的依赖,被人工驯养的季希摩兽,终生都会对主人十分忠诚。

季希摩兽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它们的长相非常可爱讨喜。它们喜欢盘附在主人身上,尤其在肩膀和脖子上,看上去确实很像一条毛绒的围巾。这当然也是它们名称的由来。

季希摩兽是不算聪明的物种,从祖先继承的独居习性,使在驯养下的季希摩兽也不具有群体观念。一只季希摩兽一生大概只会确认一个主人,对其他陌生身份的克力达人,很难表现出顺从的态度。尽管它们的智力水平也几乎不能接受训练的指令,但对主人的依赖感还是让它们愿意形影不离在主人身边。

克力达人驯化季希摩兽的过程不算十分艰难。不过愈进入文明时代,人工饲养季希摩兽的成本就愈加高昂了。它们对食物十分挑剔,常需要到野外采集。当尼堂兽的威胁彻底不再时,饲养季希摩兽也变得缺乏价值。尽管它们温顺又忠心,但对于时刻为生计奔劳的底层民众,绝没有养一只昂贵宠物的条件和消遣的精力。季希摩兽在文明时代的社会流行度并不高,人们只不过把它调侃为上层社会的玩具。

实际上,即使有充足条件饲养季希摩兽的富人阶层,也并不总能靠养几只季希摩兽来炫耀财力。因为季希摩兽有剧毒的特性,使统治者忧惧民间通过饲养季希摩兽炼制毒药。用这种高效的杀人于无形的力量,破坏社会的安定和统治阶级的根基。所以几乎在所有集权统一的国家里,民间饲养季希摩兽都是一项大的禁忌。

除了索命的毒性,季希摩毒液还有一个用处,那就是使用微量剂量的毒液与克力达人的饮品勾兑饮用,能产生至幻性。这就是克力达人最早的能精神成瘾的“毒品”。在国家安平时期,由于民间禁止饲养季希摩兽,只有统治阶级才能“享用”季希摩毒饮。少量流入民间,也因价格昂贵,不是普通人有条件尝试。然而在动乱时代,社会失控,私养季希摩兽得不到限制,在世道间无异鸡犬的底层人民,常常以饮食季希摩毒饮,在苦难的现实中,暂时坠入欢愉的精神世界。

掌握权力者豢养季希摩兽,也并不仅是为了消遣娱乐,他们取得季希摩兽的毒液,会用来装配军队和在其他国家暴力机关里使用。在冷兵器时代,季希摩毒液在破克敌方尼堂兽攻击时,发挥着至关作用。

季希摩兽同尼堂兽,就像一组盾和矛,在克力达人的文明世界里相生相伴。热衷尼堂兽的统治者几无善类,而豢养季希摩兽的国君也大都没什么好名声。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国君,叫底力麦布隆,是著名的麦布隆王朝的开创者。他在建立王朝的第五年,使用季希摩毒液,分别在两次酒宴上毒死他的全部功臣和几乎所有王亲和妃嫔,只留下他最宠幸的一个妃子和其独女,打算由她继承王位。

底力麦布隆没能得偿所愿,被害的功臣王公的幕僚门客组织起来,共同起事。他们围攻王宫,推翻了底力麦布隆的统治。底力麦布隆困在自己的寝宫里,断食断水。起事者故意不进攻,而是为了嘲讽他,将他养的季希摩兽都投入到宫墙内。底力卖布隆身边仅剩的十几个侍卫,饥不择食,纷纷宰杀国王的宠物,却因不会处理,全都中毒身亡,连他独爱的王妃也是被季希摩兽的肉毒死。

底力麦布隆在绝望中,先是将王位传给了公主,然后自杀身亡。国王临死不忍心让公主陪之殉命,也许还幻想他的传位能够得到叛军的承认。尽管这位历史上充满争议公主,尽遭叛军嫌恨,但也是交织荒诞的历史,竟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善终。

让一位的确拥有倾国美貌的公主,就这样断了红颜,实则可惜。叛军首领之间本来就互有矛盾,又为公主的命运更加离心。这位被一度囚禁的公主,后来被叛军争斗的胜利者迎娶,并从她手里得到了王国的合法继承权。

麦布隆王朝是2000多年前一个极短命的王朝。它经过了三代人的苦心经营,却只正式存在了六年时间就分崩离析。然而它的开创者底力麦布隆前半生不可不谓雄才大略。其继承祖业,依靠自己的军事才能,不断向外扩张,建立了地阔汝立得忒平原中南部,直达曼欧比海北岸的统一大王朝。然而他晚年的昏聩,也最终断送了王朝的美好前景。那个迎娶公主的叛军继续沿用麦布隆王国的称号,但疆域仅剩下全盛时期的五分之一。麦布隆王国在四个世纪后灭亡,原先的族人分散到曼欧比海北部各地。其中之前提到的马塔隆共和国就有作为少数民族的麦布隆族人,约占全国人口的十分之一。

麦布隆人在五个世纪以前也建立起了一个以其民族为主体的国家,国家范围就在一万多年前季希摩兽起源的那边沙林地。他们想不到,经历了千年的沉浮,最终脚踏的土地,就是整个克力达人命运的变更之地。

然而,尽管季希摩兽是从古麦布隆走出的,古麦布隆的克力达人却没有最早将其驯化。最早驯化季希摩兽的是古麦布隆范围更靠北的汝立得忒平原,以及更靠南的曼欧比沿海地区的居民。这两个地区也成为东方文明的两大发源地,其中尤以曼欧比沿海更为重要。

季希摩兽是否是克力达人第一个驯化的动物,在克力达人的考古学界也曾存在争议。不过直接证据可以证明,现代克力达人数量最多,最有价值,分布最广泛的几种驯养动物,都是在季希摩兽之后数百年到数千年之间完成驯化的。

东方的农业文明以畜牧业的发端为开始,现代克力达人绝大多数牲畜都是从东方诞生然后再逐步扩宽范围,传播到西方的。

然而西方的农业文明也差不多在同时期伊始,却开端就呈现另一番景象。他们的畜牧业发展缓慢,却在农耕种植上走在了东方的前面。季希摩兽在六千年前才正式传入西方,然而它的到来对西方阻挡尼堂兽早已没有了意义。西方早就用另外一种方式,确切的说,是用一种植物结束了尼堂兽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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