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在心里哀叹,你个榆木疙瘩,一醒过来就知道训我训我,不让做这个,不许做那个!她脑袋灵光一现,狡猾的眼珠子一转,雄赳赳地开始反驳,
她这样扯歪理:“爹爹的确教过,‘钱财乃身外之物’。我没忘记呀。可你的解释不对。”
“怎么不对了?”
“你听我说。书上没说‘妻儿是身外之物’吧。”
“当然没说。妻儿怎么能是身外之物?如果妻儿都是身外之物了,这个丈夫可真的是太不称职了。”
“师兄说的没错。妻儿不是身外之物,不能丢,也就是说如果妻儿走丢了,他们还是属于丈夫的,得找回家。”
“当然要找回家。”
“书上也没说‘家禽家畜是身外之物’吧,所以家禽家畜也不能丢,要是邻里养的鸡鸭跑串了门儿,还是得物归原主。”
少年指着她手里的金子,立刻说:“对,就是物归原主!”
晓晓狡黠一笑:“可书上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那就是在告诉我们,丢了的钱,就不属于原先的主人了,不用还给原先的主人,也不用找回来!既然不需要还,那谁捡到就是谁的喽。”
“……你……我……这钱……这钱……”少年哑口无言。师妹的明明每句话都没什么问题,也提到了“物归原主”,可她怎么就推断出不需要还金子这么个说法?
“要不你说的出来金子是谁的?我倒也愿意还给他呀。”少女嘻嘻笑着作保证。
“……”他当然推断不出来。
形态举止颇为笨拙的他紧紧跟在橙衣少女身后,心里贬低师妹捡拾金子的行径与小偷无异,可退一步说,金子就是掉在地上的,不是从别人口袋里摸出来的,而且周围没有人出来认领,师妹捡走地上的金子,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这就是他一直语塞的原因。
道德上没了理由,那么,该怎么劝服师妹放弃金子呢?他缓慢转动着脑子,在腹中酝酿许久——究竟怎样的说教,才能醍醐灌顶把师妹说服呢?
于是,师兄妹俩一个欢天喜地冲在前面只顾着捡金子,一个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居然没一人发现距离阴云笼罩的山坡又近了不少。
经过冥思苦想,少年终于斟酌好了词句,深信这世上没有比这个理由更能说服师妹的了。他诚恳开口,一字一顿,言简意赅,语出惊人:“我听人说,‘世道公平,天道轮回’。你今天捡了别人的金子,他日就要丢钱。”
“呸呸呸!乌鸦嘴!师兄你引用的不对。”这话激起了晓晓坚决的反抗。
“好,我就来跟你掰扯掰扯,就说这句‘世道公平,天道轮回’。假设咱们都是腰缠万贯的大富翁,平日里专门搜刮穷人,那老天肯定要惩罚我们,叫我们丢银子丢金子。可我们不是呀,我们就是穷不拉几的演戏的,苦命的要紧。往前了说,咱俩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错事,没害过人,却过着下等人的日子,行情不好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世道他怎么公平了?往近了说,这回到风临城,咱们遭到西泽蛮子陷害,差点叫土匪杀了,又险些死在险俞山怪物嘴里。老实人遭虐待,世道就公平了吗?师兄,走这一趟也太不容易了,老天有眼,补偿给我们几块金子,捡起来怎么的?”橙衣少女一个字儿不听,叽里呱啦脱口而出一大段儿,说完一溜烟儿跑跳着她逃走。
“我不听不听,这金子我就要捡。”
少年傻了一样站在原地,掏空心肺想出来的词儿已经用光了,换来的是伶牙俐齿小师妹一通驳斥,有理有据,虽不能让他完全信服,可找不出反驳的方法……
他仰天一叹——这张笨嘴。
师妹再次捡回来五六块金子塞给他,挂着的汗珠让满是笑容的脸颊更加红润。
“你可拿好了——呃?师兄我给你的金子哪儿去了?不对啊,我给了你十五六块呢,哪儿去啦?哪儿去啦?”少女蓦然回头,居然不见了金子,少年垂手而立,一步一步紧紧跟在她身后,生怕她出事。
“祁北!”愤怒的晓晓直呼她没用师兄的大名,“我的金子呢?你背在后背上了?”她窜到祁北后面,没有,气得她使劲儿捶打后背,急的眼里冒火,“没有啊,师兄,我的金子你放哪儿啦?”
祁北慢吞吞开口:“不管你怎么说,不义之财不能收。我把金子全都埋起来了。”
“什么?全都埋起来了?”晓晓一晕,不懂师兄为什么会想到埋金子这种可笑又奇怪的做法,急的跳脚,“你以为是种金子能长出来金子树吗?埋起来干啥?埋哪儿去了?”边说边疯狂地左找右找。
“不是种金子。你知道,金子不是种子,种到地里长不出来金子。我只是把金子埋起来了,不想叫你找到。”祁北好心给师妹解释最简单的道理,好像她真的不懂似的,然后义正言辞教育走歪道的小师妹,“只有挣来的钱花的才舒坦。你想想,要是你丢了金子,心里不着急?要是被人捡走了不还回来,心里不着急?”
少女满地翻不到金子,气愤地打他:“荒山野岭的哪儿还有人回来找?我捡到就是我的,你还给我,还给我。”
祁北挨着打,不躲,他连连摇头:“积德行善,师父从来都这样教导。我脑袋虽然不好,但这个不会忘。反正金子埋已经叫我起来了,你找不到,我也找不到,因为忘记具体位置了。”
少女怒道:“死脑子祁北,该忘的不该忘的全忘了。”
少年木讷着神情,有些悲伤:“我也想跟师妹你一样聪明啊,也不想忘啊。”那神情,真叫人判断不出来究竟是真的忘记金子在哪儿,还是假装忘记。
“你爱忘啥忘啥,我都不管了。你不要金子我要。哼,那我再捡!反正这条路上金子那么多,我看你能躲着我把金子都埋到哪里去。”说罢晓晓转身冲到远处,扑到地上继续划拉鱼头金。她越是跑远,越是距离低矮的山坡更近,周围的阴气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