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夫人微笑着看向祁北身旁的两位师兄,祁北坐的太靠角落,她一时间没看到,有点记不起来祈北的模样。
祁北害羞地垂着脸,不敢跟百灵夫人目光交接,仿佛看她一眼,自己就能怀孕似的。他心跳像敲鼓,狂喜之情宛如脱缰的猛兽一往直前。
尽职尽责的挚儿果然插话,明面上是跟百灵夫人聊天,实际说给祁北听:“谁演都不好看,能把姐夫写的戏演出来才叫惊艳。”
刚撒欢跑了两步的猛兽一头栽下悬崖峭壁,摔得尸骨无存。祁北狠狠咬了口油饼——哎呀,好痛,好像咬到了手指头。
晓晓好奇,追问:“夫人,他说的是?”
“是外子。”提到丈夫,成熟浓妆下掩盖的青春少女渐渐苏醒,透过赭色的粉状胭脂,百灵夫人红透了的脸蛋儿娇艳欲滴。
“您的丈夫不是‘御官’吗,官儿居然会写戏?我还以为做官的就知道吃喝……”晓晓看了眼大师兄,正欲畅所欲言,差点脱口而出“嫖赌”,冷不丁看到两位明事理的师兄和挚儿都在用眼神警告她,乖乖改了口。
“呃,吃喝玩乐……”
“做官怎么了,做官就不能写本子了?我告诉你,姐夫不仅会写戏,会唱戏,还精通乐律。”说起姐夫,那可是挚儿的心中偶像,怎能容忍被一介平民看低。
晓晓瞪大了眼睛:“唱戏?难道百灵夫人的丈夫也是个戏子?跟我们一样?”
祁北继续埋头扒米饭,心里难道没偷偷乐开花?戏子跟戏子之间差别总不会很大吧,大家都是同行嘛。
“喂喂,‘戏子’两个字根本不配我姐夫好不好,他那叫‘戏神’!我姐夫写得戏,那可是得到君安城城主钦点,夏源之地九鼎之国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悠园天扇》听说过没?”挚儿拍着桌子给姐夫正名,边说边用胜利的眼神鄙视祁北。
这回轮到晓晓张大了嘴巴:“什……什么?《悠园天扇》?我没听错吧,你是在说《悠园天扇》?”
挚儿翘着二郎腿,金葫芦在手里转的飞快,含义颇深地微笑:“本来以为下三流的不知道这部戏,看来还是有点文化的。”
晓晓早就惊傻了,结结巴巴:“你说的那个人,真的是百灵夫人的丈夫?”
挚儿眯着眼睛朝她一点头,眼睛时不时瞟向停止了扒饭的郁闷少年,胜利的欣喜滋味可真甜啊:“没错啊,就师我姐夫。”
“哇——我的天啊!!”晓晓冷不丁冲破嗓子大喊大叫,霍的一声站起来,筷子碗儿一并带到地上,语调从玩笑转升为崇拜——拜天神一样的膜拜。她大口喘着气,拍着胸口噎住的米饭,话语哆哆嗦嗦兴奋,跟只蜜蜂一样嗡嗡嗡嗡:“大名鼎鼎的《悠园天扇》?不是芜荽公子写的吗?天啊,居然是、是芜荽公子!”
挚儿十分嫌弃地往后挪了挪身子,免得晓晓口水再喷到脸上。
橙衣少女好像是串儿点着了的鞭炮一样兴奋,完全忘了自己本该站在祁北一边,合力诋毁百灵夫人她老公的。结果,这小迷妹、小叛徒居然抓过祁北冰凉的手,乐得蹦来跳去:“是芜荽公子啊,芜荽公子!师兄你记得不?记得不?”
“五岁?谁五岁?”祁北被她扯得胳膊像是卸掉了一样,面无表情。
晓晓:“哎呀你傻啦!我在说君安城的天降神童——芜荽公子!!”
大师兄、二师兄听着肃然起敬,赶紧拱手道:“晚辈不识,居然是芜荽前辈。”
木头疙瘩一样的二师兄居然破天荒地发现祁北师弟默然不语,好心提点:“师弟你忘了?芜荽前辈可是君安城第一笔、第一乐。”
挚儿插嘴:“天下第一。”
二师兄继续道:“对对,天下第一。你还记不记得师父曾经教导我们背诵芜荽前辈的诗词?你那时刚来百戏团不久,诗词歌赋音乐韵律一窍不通,一首五言绝句三天三夜都没背下来,师父当时还罚你来着。”
大师兄插嘴:“我记得这事,是罚你头顶碗水。”
挚儿夸张地哈哈大笑。
见祁北仍没反应过来,二师兄好心地向憋成了茄子的师弟继续道:“师父他老人家在世时,总想提升一下我们演戏的文化底蕴,只可惜我们师兄弟几个总也领会不到芜荽前辈笔作的精妙,只会做些粗俗的东西。”
大师兄颇为惭愧地说:“是我这个师兄每带好,总不得精要。”
挚儿闲闲地开口:“原来如此,怪不得折子上连出正常的戏都没有,都是街头杂耍。”
如果换了他人,百戏团绝对不会对此冷嘲热讽视若无睹,好歹是一招一式苦练出来的本事,说什么也不能叫人踩在脚底下碾。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大家谈到的是君安城的天降神通——大名鼎鼎的芜荽公子呢?谁叫大家都崇拜芜荽公子的诗词歌赋呢?谁叫挚儿跟芜荽公子唤一声姐夫?
晓晓已经开启了进香叩头的追星模式,恨不得把对芜荽公子的崇拜一股脑儿全倒出来,说给百灵夫人听:“爹爹总让我们背他的戏折子,那调式,那用词,简直就是典范啊!爹爹说芜荽公子每出戏折子一封笔就有千万人抢阅,君安纸贵啊!”
看着笑而不语的百灵夫人,她赶紧十分真诚地道歉:“嘿嘿,我刚才都是瞎说,您可千万别生我的气,我不知道御官就是芜荽公子,就是你的丈夫!他哪里是戏子啊,他比我们这些土堆里的高了不知道多少重天。我绝对没有贬低的意思啊,芜荽公子是我的偶像啊。”
唯一的帮手见风使舵,早朝着“芜荽”的大名冲过去了,祁北一连噎了好几口饭,胃里快要呕吐般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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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得到百灵夫人的丈夫来头如此大,稍懂诗书的人哪个没听过芜荽公子的大名。他笔下每一句情话都被奉为情人之间的经典话语,感叹命途多舛的词句被文人骚客频频引用,戏中的曲调被无数歌女填了词重新翻唱,在坊间流传甚广。祁北和晓晓这一代就是听着芜荽公子的戏和词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