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突然直起身,呼天抢地、捶胸顿足,指着太史府方向破口大骂:“我对你忠心耿耿,你却不仁不义,扣我以不忠不孝的罪名!尽失为兄之本分,那就莫怪我以牙还牙。哥哥啊,我是为求自保!好,烦请使者大人转告城主,感激涕零,愿发誓效忠!”使者见招数奏效,以为已把二老爷收进囊中,笑吟吟地招手,命下人抬来个箱子,笑道:“这个您放心,一定转达。此乃城主薄礼,区区一千两黄金而已,还请笑纳。”说罢悄然退去,来无影去无踪。
一盘鲜美的鲈鱼早已凉透了。
公子尨并没有遵从父言回房读书,自始至终藏在屏风后。使者大人一走,他赶紧钻出来,快步来到爹爹身边,愤愤道:“大伯当真冤枉爹爹,居然下狠手杀你!咱们何必再顾及兄弟亲情,直接反了算了。”谁知抬头一看爹爹的脸,才发现眼眶中的泪早已止住,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阴沉:“挑拨不和,煽动内斗,是‘龙凤双煞’惯用伎俩啊。哼,用西泽的毒谋杀我,亏他编得出来。”
公子尨一惊,慌忙问:“爹爹是说——那使者说的都是假的?”
二老爷怒斥,“卑鄙!不过也太嫩了,没头没尾,牵强附会。他指望我相信!哼。三岁孩子都能看出破绽。”
听了父亲此番讲述,公子尨长长松了一口气,一听到父亲说“三岁孩子”,心中不免一紧,反正自己是没看出来,听两人说话也云里雾里:“可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大伯要杀你呢。爹爹,有时候看你跟大伯争执不休,一闹僵就好几天不说话,我真有点担心。”
二老爷摸去了假哭的眼泪,背手踱入庭院对月兴叹,冷笑:“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你管那么多。我与你大伯虽有众多不和,毕竟是血缘兄弟,相互扶持四十年之久,才保住风临一番祥和之象。即便意见相左,他也会尊重我的意见,叫我直言献策,从未借此打压。不论做出何种决定,不论我认不认同,他都将缘由告知于我。什么密报君安,什么偷运毒药进城,谎言编制得漏洞百出。君安城主擅长反驳离间,可惜派来的人如此不成器。这个算盘,呵,真是打错了。”
公子尨依然没有反应过来:“那爹爹刚才哭……”
“他想要的,就演给他看。”二老爷轻轻一句,“你没瞧见他得意地模样!而带来的鱼,当然也是要吃的。”
此言仍然打消不了公子尨的忧虑:“可使者的密函怎么解释?”
二老爷着实为儿子的天真担忧,也为自己险些着了君安的道而后怕:“尨儿,你记住,眼睛所见不一定为真。天下能模仿字迹的文人众多,造假一两封密函有什么困难。”
公子尨喜道:“爹爹说的当真?原来大伯父没有对不起爹爹。”
二老爷沉吟了下:“我们既是兄弟,哪里有太多计较。尨儿你要记住,你终有一天要肩负起身为臣子的职责,助你兄长安定风临。眼前九鼎国战事连绵,纷乱补休,要当心小人挑拨离间。不论如何,自家兄弟一定要互相信任,家族利益永远在首位。”
公子尨满面通红,羞愧道:“儿子听信那狗屁使者胡言乱语,险些冤枉了大伯。父亲教导,儿子铭记于心。”边想边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关,“他妈的真是满嘴放炮!敢挑拨爹爹跟伯父之间的关系,爹你怎么不当面揭穿他!”
二老爷端起那盘只夹了一小口的鲈鱼,教导儿子:“你瞧,君安使者有备而来,特意炖了鱼,明显在笼络人心。我不吃上一口,他便对我不信任,决计不会亮出两封密函。这招便叫假意逢迎,引蛇出洞。他意在挑拨离间,先以纳税与海军的名头吓我,遭到这种当头棒喝,你可一定不能慌乱,须得好好想想对方意图。我三言两语引他话头,整个阴谋才浮出水面。之后我演戏,都是糊弄他的。不然,君安城也不敢有下一步动作。你说,爹爹怎么当面拆穿?”
公子尨连声赞叹父亲思虑周全:“爹爹说的对,孩儿学到啦,都记着呢。孩儿不懂事,刚才还差点跳出来骂他。”
儿子涎皮赖脸真是让二老爷苦笑,也不知手把手教到这种细致的程度,他真正能学多少。
“你赶紧去休息吧。明日随我赴宴,挑个时段与你大伯说说这事。”二老爷叉着手,思忖,龙凤双印再次出现,须得跟兄长好好从长计议,风临太史族兄弟情比金坚,绝对不能被此等下作手段蒙蔽。见儿子走时还不忘盯着使者留下的箱子,二老爷指着他痛骂:“不成器的东西,见了金子就贪。别说千两,就是万两黄金也不能收!明日一并带给你大伯看。”
公子尨厚着脸皮请求:“儿子当然知道这贿赂的钱不能拿,看一眼都不行吗?”
二老爷沉着脸继续骂:“都是金子有什么可看的!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孽障逆子!为父这辈子的名声,全叫你给毁了!”吓得公子尨缩头缩脑,连声求饶:“爹爹冤枉儿子了。从小爹爹就教导,要兄友弟恭,要忠一不二,儿子从来不敢有背叛之心!儿子是真的不想拿君安的钱,真的不拿。就是听说君安的金条上下面切割比例与风临不同,同等重量的金条,看上去比风临的大不少,所以好奇想看看。”不恰当的关切点气得二老爷吹胡子瞪眼,嘴上一遍遍骂他不成器,心里倒是明白儿子有啥说刷,所言不假。公子尨如心所愿打开了箱子,箱门开启的刹那,金灿灿的颜色刺得眼睛一亮。当爹的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重重叹气。
“果然果然,风临的金块上下查了一寸,君安切割只差半寸,看起来的确大不少——咦?这是什么?”公子尨一手拿着沉甸甸的金条,一手从缝隙中抽出个卷轴,“爹爹您看看这是什么?跟金子一起送来的,难道是君安城的名画?使者他刚才也没提啊。再说卷轴字画,怎能折叠插进缝里,也太不爱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