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给你们车子的是崔凝,不是我!”一听说起崔凝施展金乌神的术法,那必定就是她滥用的时空置换术了,玄宸安耐不住,气得浑身发抖。给风临和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只废除修为,真是便宜了她。
“崔凝?哦,原来她叫崔凝,是你徒弟吗?哎呀呀,我还以为是你,还在心里特别高兴想着,以为宸儿你顾及旧情,亲自来接我们进城;又或者觉得却不好自己出手,才叫徒弟代劳,难道她不是从你这儿得的命令?崔凝,崔凝,原来恩人名字叫崔凝。”女鬼暗中跟玄宸掰扯些无关紧要的话,其实是为了分散注意力,为自己争取时间,把形体凝聚好,准备入城,必要时与玄宸一战。
鬼的口里重复着崔凝的名字,每说一次,玄宸的脸色就青一阵白一阵——真是赤裸裸的挑衅!
“我从不想放你们出来祸害人间。崔凝曾经是我的门徒,现在只是个叛徒。”玄宸寒声质问她,“你们怎么认识的?”
“哼,你是个好孩子啊,不帮忙,反倒要封死我们。”女鬼的语气倒不是方才的戏谑,“宸儿,你脑袋糊涂了吗?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把她错认成你。”
玄宸虽精通占卜和术法,也屡次帮风临度过危机,但她与世隔绝太久,接触到的人除了门徒五人,只有整天催她给家人占卦的太史老爷,也就是说,虽然她会解读卦象揣测天意,并不擅长揣度人心,人心难测,变成了鬼更叫人看不懂,也就糊里糊涂着了女鬼的道,辩论起崔小姐的事。
玄宸仔细琢磨这话,推测崔凝不该认得女鬼,可两者之间又如何搭上了这条线?她这样去想,或许心里对崔小姐还存有旧念。
“莫非是你蛊惑崔凝,她心思不定,做出叛门的事。”
女鬼笑嘻嘻道:“那得是崔凝跟咱们有缘分,自己找上门……”
“她主动找到你?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想到崔小姐假装出来的楚楚可怜,犯了大忌还敢生生狡辩,玄宸气得咬牙切齿,定是崔凝早有打算,利用自己心肠软逃过一死,身为星辰塔门徒之一,居然协助乱石山威胁风临城,最可气的是知错不认不改,企图骗过她的眼睛,真是可恶!为什么没能一早看透她,为什么还对她手下留情。
“……难道不是吗?反正我进不来城,总不能到她家里去找她?”
玄宸听不出女鬼的讥讽,只觉得该是如此,十分不悦道:“她好手段,背叛师门,用了我传授的时空置换,还诓骗公子尨,抢了马车。若不是我及时发现,你们的尸骨此刻便在城内了。”
红嫁衣女子被步步逼退,一边用颤抖的声音,婉转倾诉悲哀,分散着玄宸注意力,声音中无法掩盖针刺的毛骨悚然:“哎呀宸儿,你这份不待见怎么回事?哎,你瞧我现在,不能凝聚形体,都不能抱抱你……”说罢还真走上前去,伸出看似温柔的双手,玉指纤纤的后头,深红色的血从袖管中缓缓流出。
“走开!”受惊的玄宸逼退红衣女鬼一大步,始终没抛出其他的决,只是双掌附术把女鬼推开,这也多少伤到了后者,女鬼吃痛,“哎呀”一声。
伏在玄宸长发上的蜥蜴被主人的杀气吓得逃个没影儿。
红嫁衣女鬼离着她远远,语调一转,更加悲悲戚戚,哭哭啼啼开口:“刚才……呜呜……刚才你真的要打散我吗?呜呜……你怎么忍心……我就想抱抱我的乖宸儿……”
玄宸心中绞痛,她看得清楚,藏在红嫁衣下面的是一副怎样锋利的手爪。可惜星辰塔隔绝人世闭门修炼十年,看似心肠坚硬如同石头,终究内里柔软,不然也不会被太史老爷挟持多年不得喘息,估计也不会对崔小姐手下留情。修炼这个东西,真是奇怪,玄宸以为自己做好了对付乱石山的准备,譬如说,首先是心理准备,其实她早料到,这位死去多年的小姨——金鱼族女首领——很可能打出亲情牌。自己该做的,就是不让心弦被鬼魂一双满是鲜血的手爪拨动。她练习闭气,进入冥想,净化杂思,哪里知道一切闭门练习在女鬼悲悲惨惨的泣诉面前全然无用,鬼的声音当真不能多听,不然心弦颤抖,悔意丛生,早晚会因抗拒不了而成了鬼魂爪下新的亡灵。
得赶紧叫停。
星辰塔主立刻划清界线:“这里不属于你,回乱石山安息去吧。”
开场,红嫁衣女鬼就碰了钉子,但不肯放弃,声音充满了从更深的地底钻出来的幽怨:“好不容易来了,我不要回去,不想回去。我好想你,想看看你,宸儿,你怎么忍心不想我?”
恍然间,红嫁衣女飘到玄宸跟前,惊喜又急切地拉着玄宸的手摸上自己若隐若现的胳膊,有意无意间透露着目前的弱点:“你瞧瞧我,形体还没凝聚完整,但摸上去是不是有点儿活人?我现在还没有人的体温,在太阳底下还是尸骨一具。你手下力气大一些,也能捏得我重新化作魂体空气。求求你了宸儿,别赶我走,就让我看看你嘛。”
玄宸淡淡道:“你已经看过了,你走吧。”
红嫁衣女鬼切切情深地开口:“孩子啊,我还不是想你么。瞧着你都已经长这么大啦。嗯,生的果然美丽,跟你娘、跟我活着的时候很像。就算十年没见,我还是一眼认得出来你,宸儿你呢?如果看到了我的脸,还能认得么?”
随着红嫁衣女子抬起手,从红盖头下流淌出来的血升腾出淡淡的红色雾气,从她的肩膀到腰身,向下蔓延到腿脚,逐渐扩散着将玄宸笼罩。正要揭开红盖头的手牵扯着玄宸的心,那张脸,她想看到,又不想看到。
终于,红衣女鬼的手最终停在了掀开盖头一半的位置,隐约看得到弧线优美的尖下巴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