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驷马厢车临近终南山脚的学下镇时,陈朔早已等候在道旁,他不顾雪后有些泥泞的路面,直接以晚辈大礼跪伏在地。马车并没有驶近,停在十步之外,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走下车来,扶起少年,示意陈朔上车。少年犹豫了片刻,最后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踏上车辕,掀起厚厚车帘看到车内情景他就傻了。车里哪有什么老祖母,明明只有低着头独坐车中的清丽少女。察觉有人进来,她微笑着微微欠身,自然而然地轻声说道。
“大哥。”
明明知道她看不见,陈朔却感觉自己的容貌映入咫尺双眸。
“瞳儿。”
少年坐在对面,像是低声呢喃,又像轻声呼唤,总之就这样脱口而出,少女放在膝上的洁白双手轻微颤抖一下,双颊微热地重新低下头。陈朔再次看到,这幅动人的画面,发自心底的欢喜与羞涩,化成这一瞬间的温柔。
“经年不见,甚是想念。”
少年就这样毫不遮掩地说出心声,少女露出甜蜜的微笑,轻声回应。
“小妹亦然。”
马车再次行驶,速度不算快,驷马之车本就宽敞舒适,车内又备有暖炉,行在宽阔平整的直道上,平稳而惬意。
少年靠在软垫上,感叹一番这辆车布置的奢华,委屈道。
“你占我便宜。”
少女疑惑,但还是开心地露齿轻笑。
“祖母大人明明不在车上,我跪了好半天,都便宜你了。”
少女立刻表情严肃正襟危坐。
“陈朔,我现在代祖母老大人垂询。”
少年立马摆正姿态,一副谦恭。
“小子给老大人请安。”
少女一愣,哑然失笑,随即强制自己绷起脸。
“陈郎君,老身问你,我家女孙人品如何?”
“兰心蕙性。”
少女稍有些不好意思,继续问道。
“我家女孙带你如何?”
“情深意重。”
少女双颊泛红。
“我家女孙配你,可有怨言?”
“小子三生之幸!”
少女双瞳含泪。
“你为何至今不来登门?”
“小子无能,请不得恩师下山。”
“山中老人大驾,我家是不敢请的。只是你与瞳儿早有三生之约,可知闺女名节,重于千钧。”
少年这次没直接回答,而是深深凝望少女,良久后,声音沙哑语气沉重地说道。
“让你受苦了。”
少女反倒有些惊慌,她解释道,
“那是情非得已……”
“我知道。我占了这么大便宜,害怕得睡不着觉,真怕有人来谋杀我。不过想想,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也算值了。”
少女显然没有完全听懂少年的话,但她明白意思,双目含泪地摇头。
“不是,我没那么好。”
少年不插话,静待少女继续说道。
“我是因为察觉到你与那晚的事有关,才去晨曦烤饼铺。”
陈朔皱眉。
“怎么察觉到的?”
“味道,那种独特的硝烟味。”
少年瞪大了眼睛,自己竟然如此想当然,竟然疏忽了对方可能有类似警犬功能的查案大凶器。果然,在魂师的世界里,人类能做到的太多。
“那你确定了吗?”
刘瞳点头。
“在你的铺子里,我确定那味道源自你身上。”
少女顿了顿,继续说道。
“后来我发现了宇文适,知道你俩是同门。”
陈朔无奈。
“当时还不是。他推荐我去的鹫巢。”
少年紧盯着少女。
“为何给我红鱼令?”
这次刘瞳思索良久,最终下定决心。
“因为喜欢。”
一切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已知的与推断的,都按照时间顺序在陈朔脑海中过滤一遍。
“方叔叔现在怎么样?”
少女神色黯然。
“断了一臂。你无需自责,匈奴狼骑,本因方父而来。”
少年长叹,无关对错,只论缘分,不谈恩怨,只讲情义,最重要的是那句“因为喜欢”,他便再难割舍。然而就在这时,刘瞳的话,再次揪住了陈朔的心。
“鹫巢,志在不小吧?”
少年皱眉,只是做了点头这个动作,少女便再度开口。
“与天下魂师为敌?”
这次陈朔不再意外,面前这名女子的直觉与智慧都令人惊叹,她虽双目失明,却让人感觉没有她看不到的事物。
“唉,瞳儿,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
陈朔颓然地靠在车厢板上,刘瞳认真说道。
“理由。山中老人为何如此执着?”
少年凝视少女许久,苦笑着开口。
“魂师的行为导致世间毁灭。”
“证据。”
“你可知我来自何处?”
话音未落,就在此时,马车外传来两声闷响,车轮依旧向前转动,只是车辕上的老妇与车夫没了踪影。一股寒意扑面而来,陈朔与刘瞳同时动了起来,刘瞳自坐垫下抽出短矛横在身前,陈朔直接扑到少女身前。
“嗯!”
闷哼一声,少年左肩传来钻心剧痛,一枚漆黑飞刀全部扎进骨肉。刘瞳抓住陈朔后颈他将拉近自己,护在怀里,两朵枪花纷飞挡住从左右两方飞射而来的两枚飞刀。紧接着手腕翻转短矛穿透车厢木板射了出去。几乎同时,利刃刺破肌肉与锋刃扎进木板的声音同时传来。刘瞳左手不知何时握着另一支短矛,一矛刺出,枪尖精准地抵在飞刀尖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