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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乔奇的歌

天一亮,小乔奇就动身出发了。虽然老妈担心不已,但还是给他准备了一个营养可口的盒饭和一封写给阿那达斯叔公的信,放在一个背包里,背在小乔奇的肩膀上。老爸准备把他送到双生桥,他们兴致勃勃地走下小山时,整个山谷就像一潭云雾,树顶圆圆的,像漂浮在雾潭里的小岛。从果园里传来阵阵歌声,是小鸟在为新的一天歌唱;鸟妈妈们一边整理鸟巢,一边叽叽喳喳地窃窃私语;鸟爸爸们则站在树顶上高声鸣叫,相互打趣。

这时,街上的房屋还没从沉睡中醒来,就连十字路口的胖男人和他的狗也没动静,可小动物们都已经起床四处活动了。他们碰到了在威士顿住了一晚才赶回来的灰狐狸,可以看出他的四肢酸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几根鸡毛还在嘴边上挂着;红鹿以优美的身姿跳过黑黢黢的道路,跟他们打招呼并祝他们好运,然而,老爸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停下来滔滔不绝地与红鹿说话,因为还有正事要办。在这一地区,没有比老爸更了解自己该做的事的兔子了——哪怕有,也屈指可数。

老爸叮嘱:“儿子,你妈妈现在非常紧张,所以你一定不要冒险,也不要粗心大意让她担惊受怕。要沿着大路走,但别太靠近,要保持距离;遇到十字路口或大桥也要谨慎;走到桥边要怎么办了?”

小乔奇回答道:“躲起来,等一会儿,看看周围有没有狗,看看路两头有没有车经过,要是没有就快速地穿过去,然后再躲起来,之后再看看周围,确认没有危险再继续前进。遇到十字路口也是这样。”

老爸赞许地说道:“不错,那些狗的名字再背出来。”

小乔奇有模有样地闭上眼睛,“十字路口的胖男人有两只杂种狗;佳丘路有一只达尔马希亚狗;长丘路的房子里有一只牧羊犬叫柯利,他虽爱狂叫但无气势;北田教堂转角那里有只警犬,又蠢又笨拙;峻岭上的红色农庄里有一只牛头犬和一只萨特猎狗,这两只胖狗都不中用;大谷仓的农庄里有一只老猎狗,这是个厉害角色——”他叽里呱啦地把前往丹伯里路上有可能遇到的狗的名字丝毫不差地都说了出来。他看到老爸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自豪地自我陶醉了起来。

老爸赞许地说道:“很好。还记得迂回战术是什么吗?”小乔奇又煞有介事地闭上眼睛,快速地回答出来:“猛然向右,然后急速左拐;往左转弯,然后突然右拐;突然停下来,然后掉头往后冲;左跳,右跳;出个虚招,然后跑到荆棘丛里潜伏。”

“不错,不错,”老爸说道,“你好好听着:首先要估摸一下狗的实力,不要把体力浪费在笨狗身上,之后可能有需要你快跑的时候;如果那狗善于长跑,尽快停住,掉头,然后躲起来不要动。对了,你静止不动的技能非常糟糕,你的左耳总是动,这点要注意。峻岭那里非常开阔,所以要躲在土墙的阴影里。你要注意那里的小土堆,波奇的很多亲戚在那里,只要你在任何一个土堆上使劲踩一下,他们都会欢迎你进去,前提是你要告诉他们你是谁。还有,别忘记感谢他们。一场追逐赛后,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休息至少十分钟。但是,假如你不得不拼命地跑,要把背包带系紧,耳朵向后,肚子也要紧贴地面,然后快冲!”

“你自己要保重。记住别犯傻,最晚明天晚上你和阿那达斯叔公就能回来,我们等你们。”

小乔奇兴高采烈地走上了双生桥,向给他鼓励的老爸挥挥手,然后就自己上路了。

他横穿佳丘路的时候,天空昏沉沉的,达尔马希亚还没醒,很明显,道路另外那头的柯利也在睡觉;四周寂静无声,他穿过长丘路。当他经过北田教堂转角的时候,人们起床开始劳作,周围开始有动静了。几缕青烟从厨房的烟囱里冒出来,诱人的煎咸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跟他预料的一样,警犬看到他就冲了过来,但他没一会儿就解决了这个麻烦。他刻意慢慢地跑下坡,惹急警犬,然后快速跑到一棵荆棘丛里的苹果树时,他霎时停住,跳到右边,保持不动。那只畜生咆哮着从他面前跑过,毫不迟疑就跳进了那堆相互缠绕的荆棘丛里了,然后,就听到他哀嚎连连。而这时,小乔奇早已镇定自若地跑向了峻岭,这哀嚎对小乔奇来说是绝无仅有的美妙的音乐。他多么期盼老爸也在这里,能看到他那么有技巧地对付这只狗,而且老爸也一定会注意到,在他停止的那一刻,他的左耳一点都没动。

他到达峻岭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在红色农庄门口,肥胖的牛头犬和萨特都还在温暖的天气里呼呼大睡。若是其他时候,小乔奇会有意吵醒他们,然后“欣赏”他们跑得很吃力的样子,但这时想到老爸的告诫,他只好默默地走开了。

小乔奇对峻岭毫无新奇感,这是一片绵延广袤的原野,有无穷无尽的森林和草原,景色迷人,然而他却无心流连;蓝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彩,这番美景和和煦的阳光让他舒服万分;可是他有点儿视觉、感觉疲劳了,所以,他自创了一首曲子来排解疲劳。

他这几天早就开始想歌词和调子了,就是不能把它们匹配起来。他哼哼唱唱,改改停停,终于把第一句完成了。小乔奇不停地唱第一句,免得唱第二句的时候把第一句又给忘了。

小乔奇肯定是因唱歌而分神了,险丧性命。经过大谷仓时,他正要重复唱第一句的第四十七遍,完全没察觉到老猎狗正吼叫着冲向他,眼看就冲到他跟前了!距离如此近,他几乎都能感觉到老猎狗温热的气息。

小乔奇本能地慌乱地跳了几下,临时躲避了危险。然后,他用了几十分之一秒把背包带系紧,预备稳稳当当地开跑。老爸告诫他“不要把体力浪费在笨狗身上”。他用了几次迂回战术,骤停、转向、回旋,他娴熟地施展着这些战术,然而,此刻却发挥不了一点用处。草原太空阔,老猎狗又对这些诈术了如指掌,无论他如何巧妙地回旋、躲闪,老猎狗总能尾随。他四处打量有没有土拨鼠洞,可竟然一个都没发现。“看来,需要努力突围了。”小乔奇对自己说。

他系紧背包带,耳朵向后,肚子贴着地面,冲啊!他像弦上的箭一样,“嗖”地一下冲出去了!

太阳懒洋洋地将大地晒得暖暖的,蓝天白云。小乔奇的步伐越迈越大,他感到自己从未如此强壮过,他的四肢就像盘紧的弹簧,此刻正飞速地弹开,他甚至都没用力,只觉得后腿不时地轻触地面。每次蹬地,那神奇的弹簧就拉伸开,把他弹到空中。他把篱笆和石墙当成鼹鼠脊背一样跳跃过去!哇,他好像飞起来了!当他难以用恰当的词语表述这种感觉时,他马上明白了燕子纪普的感受。他回头瞥了一眼,老猎狗已经被他甩得远远的,但猎狗仍追而不舍,步伐笨重地跟上来。再说,他那么大年纪了,应该累坏了!可小乔奇越跑越起劲,心想这老东西怎么还不肯罢休呢?

跳过一个小山坡后,他才猛然明白了,原来他在跑向死亡溪。他竟给忘了!这时,又宽又深的死亡溪出现在他眼前,大弯弧形状的溪流波光粼粼,他——来自莓草乡的绅士老爸的儿子——竟被逼到了这个连波奇都能避而不进的陷阱里:无论他左转还是右转,他都会被弯弯的溪流包围起来,这样老猎狗就能毫不费力地拦截到他。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只能尽力一搏了!

然而,这个让他绝望的发现并没有让他速度放慢;相反,他跑得更快了,他以惊人的步伐飞跃起来,他听到风在他向后的耳边呼呼作响。正如老爸期望的那样,他依然很镇静。他找准了河对岸一个稳固的高地,估测了需要跳跃的距离,便纵身一跃。

这真是一次完美的跳跃,他的每块肌肉都被施以十分的力量,他进行了最后一次蹬地,然后腾空而起,他看到黑幽幽的水里倒映着朵朵白云,他还看到河底的石头和一道道银光,那是鲦鱼在惊慌地快速四处躲避他飞跃的影子;然后,“砰”的一声,他成功着路,一连翻了七个筋斗,最后坐到了一片茂盛的草丛里。

他停了下来,一动不动,腹部起伏不已。他看到老猎狗冲下斜坡,气喘吁吁地跑到河边,愤恨而又无奈地看着河水,慢慢转过身垂头丧气地回家去了,垂涎的舌头都快垂到了地上。

不用老爸的提醒和告诫,小乔奇在猛烈的奔跑之后,休息了十分钟,他感到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正好也到了午饭时间,他从背包里拿出吃的,一边休息一边吃饭。刚才,他真的被吓坏了,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但吃完午饭,精力恢复后,他又情绪高涨起来。

老爸知道了肯定会生气,一定的,因为他犯了两次无知的错误,他受到了惊吓,而且还自己跑到了陷阱里,差点儿出危险。然而,他刚才的一跃却是兔子史上绝无仅有的,没有任何一只兔子从死亡溪跳过去,即使老爸也没跳过去过呢!跳跃的地点他清楚地记得,那里的河宽估计至少有十八英尺!随着他的情绪越来越高昂,他很快就把那些歌词和调子编排完了。

小乔奇再一次躺在温暖的草丛里,哼唱着他的歌:

新人家来啦,嗨哟!

新人家来啦,嗨哟!

新人家来啦,嗨哟!

嗨哟!嗨哟!

这首歌既没有丰富的歌词,也没有很多音符,调子也只是上升,下降,最后又回到开始的音那里,不少人会觉得这首歌很乏味,但小乔奇却很喜欢。他一会儿大声唱,一会儿小声唱,一会儿唱得像对凯旋的礼赞,一会儿又像虎口脱险的惊险故事,他一遍遍地唱着。

一只正往北飞的红腹知更鸟看到小乔奇后,停落在一棵小树上,他喊道:“小乔奇,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去接阿那达斯叔公到我家!你去小山了吗?”小乔奇问道。

“我刚从那里回来,”知更鸟说,“所有动物都兴奋不已,据说有一户新人家要搬过去了。”

“是的,我知道,我刚才还为这个好消息谱了一首曲子呢。唱给你听听啊?听好了啊。”小乔奇兴奋地说。

“不用了。谢谢,再见!”知更鸟说完就飞走了。

小乔奇一点儿都不泄气,他一边背上小背包,继续前进,一边把那首歌又唱了好几遍。这还不失为一首不错的进行曲呢。小乔奇一边走一边唱,翻过峻岭和山丘,绕过乔治镇。下午,当他踏上丹伯里路上时还在唱那首歌呢。

当他唱完第四千遍,“嗨哟”音刚落,就从树丛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

“嗨哟什么呢?”

小乔奇转过身,“嗨哟——哦,哦,是阿那达斯叔公啊!”

“是我!”阿那达斯叔公笑着,“正是我,阿那达斯叔公!快进来,小乔奇,快进来。大老远的从家里走来,我要是一只狗,你早就被我给抓住了。我很纳闷,你老爸没教你要小心吗?快进来!”

虽然老妈总是为没有女人来收拾阿那达斯叔公家里操心,可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小乔奇进的这个洞里是多么脏乱不堪。

很显然,这是一个男人的屋子,小乔奇虽然向往这个单身汉自由自在的生活,但他也必须承认,这里的确脏乱得可以,跳蚤肆虐。在野外呼吸了一整天的新鲜空气,一进这屋子,他就被这里浑浊的空气熏得快要窒息了,这可能是阿那达斯叔公吸的烟的味儿吧——小乔奇希望是这样的。他非常喜欢叔公做的饭,他们的晚餐是一棵风干多年的芜菁。晚餐过后,小乔奇建议到外面坐一会儿。然后,他把老妈的信拿出来给了叔公。

“小乔奇,你读给我听吧,”阿那达斯叔公说道,“那副破眼镜好像被我弄丢了。”小乔奇知道,其实叔公并没有弄丢眼镜,而且他压根就没有眼镜,只是因为他不识字而已。但他客套地伪装一下还是可以接受的,于是,乔奇拿起信开始读:亲爱的阿那达斯叔公:

您老的身体挺好吧?我知道自从米尔杰德结婚搬走后,您很孤单,我们都欢迎您能来我家消磨这个夏天,并且据说有一户新人家要搬来了,真希望这家是农户。要是真是这样,我们就能衣食富足了,不过,他们也可能带来狗、毒饵、陷阱或弹簧枪这些讨厌的东西,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仍然盼望您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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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附了一句话:“麻烦您看着点儿小乔奇,别让他把脚弄湿了。”但小乔奇没有把这句话读出来。老妈竟然还把他当成小孩子!他,小乔奇,都能从死亡溪上跳跃过去了,难道还是会弄湿脚的小孩儿吗?

“好极了,”阿那达斯叔公高兴地喊了起来,“太好了!正好这个夏天我不知道怎么过呢。米尔杰德他们都搬走后,我这里的确荒凉得很。说起粮食——我能吃的也就只有胡萝卜了,但这附近的人家是我见过最穷、最吝啬的。我非常愿意去你家过夏天。新人家搬去了,可能生活会改善很多,也可能更不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他们。当然,对熟悉的人家我也不信任,然而,对熟悉的人家你会了解什么是能相信的、什么是不能相信的,但对新人家就一无所知了。嗯,我会去的。你老妈做的莴笋豆苗汤还跟以前一样美味吗?”

小乔奇回答,老妈依然是做汤高手,并且,他现在就想喝到她做的汤呢!“我还为新人家的到来谱写了一首歌呢,我唱你听。”他迫不及待地说道。

“现在不想听,”阿那达斯叔公回答道,“小乔奇,你睡吧,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就行。我收拾收拾,明天早点儿出发,明早我叫你。”

小乔奇打算在外面的树丛下睡觉。夜晚气候宜人,兔子洞结实稳固,他又哼唱起自己谱的歌,这首歌像催眠曲一样。当然,这是一首不错的催眠曲,因为还没哼完第三遍,他就进入梦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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