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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挟剑绝伦

(一)

清林苑位在邺都城北三十里外,广袤宽阔的平野之地,居然有片绵伏幽深的密林,对于江左一带雅致清奇的山水而言,此处不喾为狩猎佳处。九月二十七日,沈太后慈驾陪同北朝使臣住入清林苑行宫的第一日,便是晴空如洗、骄阳灿烂的好天气。一时鼓号吹响马蹄奔腾,密林深处烟尘飞扬,箭镞尖锐的鸣啸声和侍卫们的呐喊喝彩声不断传来。

行宫不远处深湖宁静,独行的夭绍在湖边缓缓策行。秋日倒映波面,潋滟的湖光直晃得夭绍眼眸发花,她揉了揉眼睛,下马松开缰绳,拍着马背道:“乖,饮水去吧。”转身自去湖边阴凉处找了块大石,闭目躺在石上。

睡意朦胧中正欲寻周公论道,靴子却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触摸,夭绍起身一望,不由笑起来。锦靴上乖巧趴伏着一只小獐子,阳光下的那身褐色毛皮简直漂亮得诱人。

夭绍心中欢喜,正要俯身将它抱入怀中时,忽有一支利箭破风射来,惊得夭绍忙抱住幼獐飞身避开,再转眸回望,那箭已射入了岩石,翎羽闪闪,箭杆犹在未尽的力道下嗡嗡震动。

——差不过寸毫之距,且是如此功力,居然穿石而入。

夭绍安抚着受惊吱呀乱叫的獐子,自己也是心有余悸,回头望清那纵马而来的人,忍不住咬了咬唇。

那人的银色丝袍在阳光下光泽湛湛,策马而行如朗月趁风,他吁马在夭绍面前停下,一个矫捷利落的斜身勾马,便运劲拔下岩上的长箭。

“小王爷真是了不得的功力啊。”夭绍凉凉出声。

“这其实是我的猎物。”他在飞扬的骄傲中微笑,瞥着夭绍怀中的幼獐,将修长白皙的手掌伸到她面前。

“你既没养着它,也没射到它,凭什么说这只獐子是你萧少卿的?”夭绍将獐子放在草地上,抚摸它的脖颈,轻声说,“獐子獐子,你只管在这林中自由自在地,千万小心那些不存善心的猎人。”

她松开手指,幼獐窜入草丛里,眨眼不见。

“既是喜欢它,为何不留着?”

“万物总有自己的所好,它在这林里已住习惯了,我又何苦强求它跟随我,从此得个被养在笼子里再不自由的命运?”夭绍斜睨马背上的人,却是话中有话。

“我从不强求别人。”萧少卿微微一笑,光晕下的那张面庞有种不真切的神采,仿佛近暮时天边飞卷瑰丽的霞光。

“是吗?”夭绍的唇边也多了分笑意。

两人这次见面相比往日无数次的争吵斗气竟是难得的和睦,可正在此时,空中突然传来几声飞鹰的厉啸。夭绍下意识抬头,望见盘旋在空中的黑鹰头裹白纱,眸湛厉芒,不由一愣。

待她回过神时,见一旁萧少卿已拉弓满弦,忙拉住他的衣袖:“不能射!”

可惜她话音未落,那箭镞已然离弦冲天,直逼苍鹰而去。夭绍心中一颤,正想闭了眼不忍再看,右侧却忽有一缕黑芒横空流逝,速如闪电,强压萧少卿的长箭,鸣镝一声,双箭齐齐坠落草丛中。

黑鹰受到惊讶,恶狠狠盯了眼萧少卿,拍了拍翅膀,飞去了青云之上。

“我都说了不能射!”夭绍异常恼火。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萧少卿声音格外冷静。

“你!”夭绍气得脸色发红,不再与他纠缠,转目四周,试图寻找方才射箭救下飞鹰的人。箭射自右侧,而湖水右畔正是密林,饶是她反应迅速,却也无法从那茂密森沉的树林间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萧少卿坐在马背上暗暗握了握手掌,指尖勾弄弓弦,心中飘过一丝疑惑——当今世上,能后发居上精准封住他箭势的,会有几人?

他双唇轻轻一扬,见夭绍已拾起那两支箭细细端详,问道:“有头绪吗?”

“有,”夭绍扔了一支箭给他,“早知道你是狠心无情的。”

“就凭这一只飞鹰?”萧少卿冷笑,“若一只鹰都要顾怀,那战场上的贼人流寇,又该怎么算?”

夭绍愠怒:“踩着万千将士的白骨大胜回来,你很得意?”

“我不该得意?”萧少卿傲然的眉目间透着无尽的洒脱恣意,长笑道,“要依你这般的优柔寡断,家国何时才能稳?子民何时才能安?一场烽火平边疆的好,还是让千千万万百姓数十年都处在战乱中的好?其中的利害你难道不是心知肚明?”

夭绍怔了怔,秀眉紧蹙,眼圈更是微微一红,却不说话了。

“别生气了。”萧少卿不怕她与自己争锋相对,却怕她委屈流泪的模样,沉默片刻,放柔了声音道,“你可知这是塞北鲜卑的飞鹰?且此鹰头上包裹着白纱,分明是有主人,我不愿多生事端,这才发箭的。”

“仅是这样?”夭绍不动声色,握着另一支箭,坐回湖边大石上。

萧少卿看一眼自己的箭,见箭镞尖端已被利物削去,微微皱眉,将箭甩回箭囊,也走去大石上坐下。

夭绍冷道:“你还不走?”

“和你一样,等这箭的主人回来取箭。”萧少卿神色懒懒,抱着头躺下,“我也想见识见识,有如此神力的射箭人会是何方神圣。”

入清林苑狩猎的将士每人都分发了一定数量的箭镞,待狩后清点猎物时,按规矩箭可折可损不可失,所以萧少卿认定,那失了箭的主人必然会回来寻箭,即便不回来,等到了时辰后回去清点猎物和箭支时,他也能查出那射箭的人。

不料两人等到申时过去,日落天际,远处早传来鼓号收鸣声,却也不见那人回来拾箭。

“回去吧。”萧少卿叹了口气,跃下石岩。

夭绍默不作声牵起卧在湖边快要睡着的坐骑,两人正待离开时,暮色中却见谢粲东张西望地奔驰过来。

“七郎!”夭绍唤道。

“阿姐,少卿大哥!”谢粲见他们并肩而立不由大奇,笑意深长地打量二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夭绍冷了脸不出声,萧少卿笑道:“七郎,你是不是丢了箭?”

谢粲诧道:“少卿大哥怎么知道?”

“你阿姐捡到了。”萧少卿瞥着夭绍一笑,透澈的眸光于暮霭下极其清美,“看来我是无缘得见苍鹰之主了,先走一步。”

夭绍望着他纵马离去,这时方透出口气,将手里的箭递给谢粲。

谢粲奇怪:“阿姐是在哪里捡到的?”

“这箭不是你的,”夭绍叹口气,“你不记得自己在哪里丢了箭?”

“不记得,”谢粲摸着脑袋迷迷糊糊道,“回去清点猎物时才发现少了一支。”

“那狩猎时除了侍卫,可曾有什么人靠近你身边?”

谢粲细想了想,心中一动:“方才我和北朝的赵王一起擒获了一头豹子,那时候场面又热闹又混乱,说不定就是那时候丢的。我再回去找找。”

“不必了。”夭绍唇微微一抿,“你的箭早被人拾走了。”

(二)

行宫的重芳殿宫灯明照,侧殿内,沈太后斜身躺在凤榻上,双目微阖。她累了一日,想稍事歇息,谢粲飞扬的声音却偏自外间不断传来,不由叹了口气,头痛得揉了揉额角。

舜华奉茶进来时,忍不住对沈太后笑道:“太后,你听到七郎的话了吗?夭绍和少卿今日狩猎竟一直待在一处。那两个孩子想也是长大了,再不是以往相处吵吵闹闹地纷争不休。如今这般相敬如宾的,感情看起来倒是见好了。”

沈太后的语气却是懒懒的:“但愿如此。”

“太后,”敬公公趋步而入,禀道,“丞相府总管祈千乘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沈太后接过舜华送来的茶汤抿了一口,勉强提了精神从软榻上坐起。

“沈氏家仆祁千乘求见太后和主母。”

殿门半开,走进来的中年男子神情谨肃,双膝跪地递上帛书:“千钦见过太后,见过夫人,慧方寺那夜的事已查分明。”

在沈太后面前,纵然自己是沈氏主母,舜华也不敢逾越,取过帛书直接交给沈太后。沈太后翻看帛书,久久沉默不语,脸上的神色也平静得有些异常。舜华悄悄看了祈千承一眼,却见他正对自己暗暗摇头。

“混账!”一声厉喝陡然惊破殿间静寂,惊得舜华也忙双膝跪地。

“不知死活,愈发放肆了!”沈太后疾步下了玉阶,来回奔走几趟,猛然转身指着祈千承,“你祈氏一族跟随我们沈家百余年,到如今就剩下这么几个废物了吗?哀家让你找人扮作长御跟在太子身侧,就保护成这样?若那一夜没有那个什么偃风突然出手,没有魏让的救命飞刀,难道太子就命丧慧方寺了不成?”

祈千承匍匐于地,不敢出声。

舜华劝道:“太后还请稍安勿躁……”

“稍安毋躁?”沈太后笑声冰冷,映着烛火的目光寒若冰霜,话语已极是刻毒,“那个殷妃,若不是看在她大哥此战得胜的面子上,哀家非凌迟了她不可。妖孽!蠢材!她以为她这样是帮了少宣吗?却不知可怜的少宣,这么小便因他母亲折去了不少福!”她沉下满腔怒火,冷声道:“舜华拟旨!”

“是,太后。”

“禁卫副统领苏汶经慧方寺一事可知其胆大包天,不能再留在宫里了,卸职遣乡!”

舜华琢磨片刻,小心翼翼道:“苏汶早先跟随殷桓将军多年,可是他的亲信,这个时候贬罚他怕是……”

“那就让殷桓他自己管去吧!”沈太后冷笑,双眸紧闭,慢慢道,“着禁卫副统领苏汶为贺阳侯帐前副将。让他们回荆州闹腾,哀家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将天闹出个窟窿来!”

舜华低声提醒道:“太后,傍晚收到邺都传来的旨意,汝南王和殷将军明日会护送圣驾来清林苑。”

“也罢”,沈太后极力沉下怒火,才又道,“便等明妤北上后再把旨意发下去。”

“是。”

“不过对于殷桓此人,却是不能再放纵,是时候提醒他收敛一二了。”沈太后在沉思中缓缓踱步,“千承,上次你送来的密报,那个叫常孟的……”

“是,殷桓身边的谋士常孟,乃货真价实的柔然人。”

沈太后在余留的恨意下轻轻一笑:“将此消息想办法密告至左仆射大人的耳中吧。”

祈千承看了眼舜华,见她微微点了一下头,忙俯首应下:“是,千乘明白。”他起身再行了一礼,退步出殿。

舜华跪到此刻才敢站起来,扶着沈太后躺回榻上。沈太后满面倦色,舜华正要落了帷帐让她就寝,谁知敬公公又在此刻入殿:“太后。”

“说。”

“是,西侧衡园来报,北朝国卿商之君连夜回了邺都城,说北朝来了重要文书要处理。”

沈太后阖着眼眸长久不说话,舜华轻声道:“太后知道了,你先下去。”

敬公公蹑着脚步悄然退下。舜华熄了帷帐里的灯烛,转身正要离开时,却听沈太后幽凉的话语自背后传来:“商之君的来历,你可知道?”

这声音里透着丝瘆骨的冰凉,萦绕在寂静无声的殿间,让舜华莫名出了一身冷汗。

她思虑了一会,才道:“商之君在北朝的身份倒是很显赫,不仅是北朝大司马慕容虔的义子,也是北朝尚书令苻景略唯一的学生。此人既通义理,更精国政。北朝皇帝司马豫年少登基,只是到了前年裴太后才让他开始学着理政。那时竺深大师曾入宫讲学,借机为裴太后和北朝皇帝推荐了商之。两年来此人辅佐北朝皇帝办了不少大事,尤其是今年初,他还为北朝丞相裴行策划的新政提过几项措施,目前看来颇有成效。”

“慕容虔的义子,苻景略的学生,却帮着丞相裴行策划新政?”沈太后长长叹了一声,“究竟是哀家看不懂北朝的朝局了呢?还是慕容氏和裴氏这对仇家竟交好了?裴行难道忘记了他的父仇?慕容虔难道忘记了鲜卑独孤家族的血仇?看来北朝太后裴媛君,辈分年纪虽比哀家小,手段倒是不可小觑,能将朝中形势控制成这般局面,可真不容易。”

“是啊。”舜华的应答却有些心不在焉。

“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看你吓成那样。”沈太后仿佛长了一双在暗夜中瞧人的眼睛,说得舜华愈发心惊胆战。此后沈太后却默然许久,再说话时声音里已满是惺忪睡意:“晚了,你也歇息去吧。”

(三)

翌日卯时,湘东王萧璋命人在行宫前的山坡上搭了一座可俯视整个清林苑的高台,巳时汝南王萧子瑜和大将军殷桓护帝驾至清林苑。太后携太子早候在高台之上,等皇帝一到,北朝使团里的武将和东朝宫廷的诸将军侍卫便整装而发。

皇帝萧祯受病累拖身,已多年未曾出现在行狩这样阳刚热血的场合。今日帝驾至此,东朝诸将为夺得圣颜难得的眷顾,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拔到头筹。于是在轰然而起的鼓号声中,一片平野顷刻变成了硝烟四起的战场。

汝南王萧子瑜自不在意此时争锋,深幽密林里,他只与禁军统领张瑾边遛马边聊天。

张瑾多年前曾随萧子瑜麾下南征北战,关系一直不错,后来张瑾调入禁军,萧子瑜外镇豫州,两人常年不见,此番在一起自是感慨颇多。正聊得投机时,不妨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小四!”

萧子瑜面颊微微一紧,勒了马,转身笑道:“殷将军有何指教?”

殷桓戎装英武,在几位副将和一大群侍卫的簇拥下纵马驰来。

“呦!狩个猎而已,殷将军也整这般耀武扬威的排场,看来是在荆州是作威作福惯了?”萧子瑜冷眼看着,忍不住讽刺出声。

张瑾自不敢搭话,殷桓也声色不动,挥手让众人离开,自己单马靠近,伸手想去碰萧子瑜的肩,却被对方侧身避过。

殷桓道:“你我兄弟多年,何至于如此见外?”

萧子瑜眼睛看天:“大将军还有这等心肺记得兄弟?真是萧某的荣幸。”

“小四!”殷桓笑意僵了僵,“听说你是快要当爹的人了,还这般意气用事。”

“殷大将军可真是不客气,本将军说请指教,你便当真指教?”萧子瑜横眉冷哼,“本将军乃先帝养子,世封的王爵,你小小荆州刺史,也配与我称兄道弟?”

殷桓眉目一凛,再挂不住脸上的笑意。张瑾见气氛不对,忙道:“属下还要看护猎场安全,先告退。”言罢马鞭一扬,走得迅疾。

殷桓望着萧子瑜,慢悠悠道:“听说钟大哥现也在洛都。不如约个时间,我们兄弟三人一起去祭拜下韩老三。”

“你还有脸去见三哥?”萧子瑜的怒火瞬间燃透心肺,咬牙切齿道,“三哥是谁害死的?”

殷桓唇微启,吐出两个字:“萧璋。”

萧子瑜恨得甩鞭过去:“混账!那又是谁害得三哥被萧璋杀死的?”

殷桓扬手握住萧子瑜挥来的马鞭,双目直视萧子瑜,毫不闪避,淡淡道:“我。”

“你还知道!”萧子瑜在他毫不动容的面色下倒吸一口凉气。

“且不说当年的事是对是错,即便我错了,难道我就不能赎罪?”殷桓放轻了声音,耐心劝慰,“小四,往事已矣,我自问这些年所为足够补偿当年的过错了。况且三哥之子韩瑞这些年在我身边长大,我已将他抚养成人,难道不能算是对韩三的一点心意?”

萧子瑜不敢置信地瞪他许久,蓦地仰天大笑,声音苍凉而又刻骨:“你是该去陵墓前问问三哥,他在乎你对他怎样,对他儿子怎样?他在乎的,是你害了郗氏一族,害了我东朝战神!你赎罪去吧,不入地狱,你赎罪个鸟!”

殷桓面色铁青,萧子瑜也懒得再和他废话,重重一哼,掉马欲走。迎面一年轻男子驰马过来,样貌甚是清俊,对他微笑道:“四叔。”

“认贼作父!”萧子瑜唾弃一声,长鞭挥落,与他擦肩而过。

那年轻人也不以为意,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笑了笑,问殷桓:“二伯,你又和四叔吵架了?”

殷桓不置可否,只深深叹息:“你四叔永远这么鲁莽冲动,哪一天非得被他这火暴性子绊倒不可。”言罢才问,“瑞儿,你入猎场做什么?”

韩瑞道:“二伯身边的那个谋士常孟,是不是柔然人?”

殷桓目色一凝:“何故问及此人?”

“府上刚传来消息,说柔然人常孟犯事被拿,这是报信的文书。”韩瑞递过去一卷信帛。

殷桓倒无一丝慌乱,只皱了皱眉:“谁抓的人?”

“新任的左仆射赵谐下的命令。”

殷桓慢条斯理卷起信帛,冷笑:“果然又是这个赵谐!”

韩瑞望着他,阴暗的树荫下那双眼瞳异光流转,含笑道:“二伯,为何我不知道你身边居然有个柔然人?”

“有些事你不知道,是为了你好。”殷桓瞥了他一眼,“对许多人而言,我或不是个好人,对你父亲我也有愧疚。但这世上,唯有对你,我却已尽了我的全力。”

“二伯放心,瑞儿明白。”韩瑞淡淡一笑。

和殷桓吵了一架后的萧子瑜甚觉闹心,在密林中随手射了两只猎物,便返回了高台。

高台上北朝赵王司马徽正与沈太后和萧祯商谈送嫁诸事,说到送嫁使臣,司马徽却另有所求。

“南下前本王母后曾有一事交待,明妤公主北嫁之时想请东朝明嘉郡主随行。”

“郡主送嫁?”萧子瑜落座时恰听到此句,忍不住道,“这规矩似乎自古未见。”

“确是我朝唐突,”司马徽神情有些无奈,想也是知道裴太后所求冒昧,揖手向萧祯和沈太后解释道,“本王母后素喜翻阅《东山攸纪》,此书乃明嘉郡主父亲谢攸毕生心血所著。母后听闻此书是郡主整理成集的,她想与郡主亲自请教书中文意精深处。”

“想不到裴太后竟是如此爱书之人。”纵是秋阳照人,沈太后目间的笑意仍透出雪流般的寒冷,“只不过五年前《东山攸纪》传遍天下时,夭绍才十二岁,怎有如此学识整理《东山攸纪》?裴太后想是错爱了,那书实是太傅府门下清客的功劳。”

“这……”司马徽一时颇为尴尬。

萧祯轻咳一下,对沈太后道:“裴太后想见夭绍,也并非不可。”

“陛下说的是,”沈太后缓缓饮了口茶汤,淡然道,“既然北朝使臣已提出要求,我朝自当满足。”她对台下侍卫道:“传郡王和郡主。”

萧少卿和夭绍快马赶至高台时,送嫁诸事初步已定,司马徽见两人到来,一笑揖手:“这次送嫁北上,就要辛苦二位了。”

夭绍和萧少卿对二圣跪叩行礼,待礼罢起身,夭绍才困惑道:“难道我也要去北朝?”

“北朝裴太后想见见你,”沈太后看着丽日下紫衣明媚的少女,想着她此去北朝的缘由,心中怅然长叹,柔声道,“你便去一趟北朝吧。”

夭绍颔首:“是。”

萧祯道:“送嫁之事便如此定下,不过夭绍是个女儿家,抛头露面未免多生事端,车马行李及国书朝见等大事还是由少卿负责。母后,朕看让他们两人一起北上也好,素来是吵吵闹闹的一对冤家,一路陪着明妤,使她离国远嫁也不必那样孤单愁苦。”

“说得正是。”沈太后笑了笑,又别有深意地望了眼萧少卿,“夭绍随你一起北上,你也要与她一起回来,若损了她一分一毫,哀家唯你是问。”

“臣明白。”萧少卿在沈太后深远的目光下仔细体会着那缕未尽的余音。

被送嫁一事所扰,夭绍和萧少卿都无返回猎场的兴致。不约而同地,两人一前一后策骑到了昨日那片深湖,下马无言坐上湖边大石。

湖风微凉,夭绍出神之间,不禁一个瑟瑟颤抖。

“冷?”萧少卿褪下斗篷,披在她身上,“我们平心静气谈一谈吧。”

“好,”夭绍点头,“不过谈什么?”

萧少卿微笑:“谈谈我们的婚事。”

“太后已经和你说过了?”虽是早已料到,夭绍脸色仍是微微发白,转头看着他,认真道,“我不想嫁你。”

“不想嫁?”萧少卿清透的眼眸忽有冰霜蒙罩,望了她一会,才道,“甚好,我也不愿娶你。”

“如此。”夭绍笑起来,明眸闪动恰如身侧的秋水,“从八年前初见开始,我和你在一起除了吵架置气,似乎从不曾有一刻能静下心来好好说话。今天却是例外。”

萧少卿道:“我也奇怪,我和你一起长大,默契竟不如与你刚认识的商之君。”

夭绍脸色一变:“胡说什么?”

昨夜重芳殿外那二人在湖边相对静默的身影自非初识的谨慎和疏远,萧少卿瞧得分明。此刻见她断然否认,他也懒得反驳,只望着面前涟漪荡漾的湖水,缓缓一笑:“夭绍,你是不是一直讨厌我?”

夭绍吃惊,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因为八年前我父亲的作为,不是吗?”萧少卿回头望着她。

夭绍笑意凝在目中,那是萧少卿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的寒意。

她对他坦然承认:“是。”

萧少卿道:“你以为你见到的就是事情的真相吗?”

“真相?”夭绍想了想,摇摇头,“有人曾告诉我,眼睛所见的可称事实,事实之后却可能还有不为人知的苦衷,或许,那才是真相。”

“既是如此……”

“不一样。”夭绍话语清冷,打断他,“无论湘东王当年是为了朝廷社稷还是为了个人私怨,无论他有没有苦衷,无论他如今对东朝是多么的忠心……这些都与我无关。在我心中,我只知道是他杀死了阿彦。这是事实,也永远是我认定的真相。”她眉间的惘然和恨意已经成伤,她却浑然不知。萧少卿忍不住想要伸手挡开那两道分外刺人的目光,指尖靠近她肌肤的刹那,他却又拢指缩回。

夭绍垂眸,唇边勉强而生一丝柔和的笑意,说道:“不过,我之前因为你父亲的原因迁怒于你,却是幼稚了。请你原谅。”

萧少卿缓缓道:“无碍。”他沉默须臾,潇洒一笑,“至于你我的婚事,放心,我会和太后说清楚。”

夭绍在意外的惊喜中扬起脸,两人相视而笑,云淡风轻,仿佛一切的恩怨都在秋风的吹拂中尽数远去。

近暮鸣鼓收旗,清点猎物时,谁也想不到竟是十四岁的少年谢粲力压群将,取得头名。

皇帝萧祯既惊奇又欣慰,招谢粲上前赐赏。俊朗少年在灿烂霞色下单膝而跪,他开口,声音清越已有刀剑出鞘的锋利:“陛下,七郎不要金银财宝,不要锦帛华缎。七郎只想求陛下给一个机会。”

萧祯甚觉有趣,含笑道:“你想要什么机会?”

谢粲道:“参军报效朝廷的机会。”

他的言词甚为慎重,不似玩笑,高台下诸将闻之哗然。即便是当年的萧子瑜有先帝的特许,少年入军为将,那也是到了十六岁的年纪,而如今谢粲才十四岁——

萧祯却大笑起身,携谢粲俯视台下诸将:“你们谁敢收朕的凤凰郎?”

“末将洛青斗胆,愿带小侯爷。”统领广霁营的将军洛青步出观望不动的众人,抱拳道。

谢粲大喜,忙揖手弯腰:“洛将军,以后请你多指教。”

“不敢,不敢。”洛青连连还礼。

殷桓站在一侧漠然看着这一切,高台上的少年正值英姿勃发,额角的凤凰在落日下浴火般闪亮耀目,让他不得不眯起了眼——好似那年那日,安风津血战后,他仰头望着高山上那个青甲秀俊的身影,彼时残阳似血,而那人屹立天地间竟如沐神光,也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甚至,不得不慢慢垂下了头,俯首称臣。

(四)

狩猎场上风波连连,狩猎之后也非风平浪静。诸人回到邺都,首当其冲的一浪便是前左仆射邱隆病死府邸的丧讯。皇帝与太后商议,追赠邱隆太尉,赐谥曰简。众人忙着去邱府奔丧哀悼时,自不曾发觉,当日夜里,还有一人也不明不白地悄悄死了。

“那个柔然人常孟昨夜在狱中暴病而亡了。”云阁书房,偃真捏着刚刚收到的密函,忿忿难平,“弃卒保主,殷桓如今的手段是愈发狠辣高明了。”

云憬伸手按额,皱了皱眉。

钟晔忍不住横了眼偃真,没好气道:“你暗中派去保护常孟的人呢?”

“也死了。”偃真扼腕。

钟晔琢磨不透:“我还是不明白,常孟的身份是尚公子在殷桓帐下多时才探出的,我们这边不曾走漏一丝风声,他却被人抓入大狱,这到底是谁在殷桓背后使黑手?”

云憬想了想,落笔道:“对殷桓而言,此非坏事。”

“不是坏事?”钟晔斟酌半晌,恍然悟道:“也是,常孟现在身份暴露,远比等将来事情成熟后被人发现要容易处置得多。”

偃真道:“依少主的意思,难道并非有人在殷桓身后使黑手,而是有人在暗中警告殷桓,也是为了要保全他,免得他大错铸成,无可挽回?”

云憬不答,似是默认,钟晔有些茫然:“那会是谁?”

“太后。”云憬唇边笑意冰凉,笔下字迹倏然潦草峥嵘,力透纸背。

钟晔和偃真暗自吸了口气,垂头不语。

云憬落笔问道:“韩瑞那边,最近可有消息回来?”

“没有。”偃真踌躇,“少主,我听说殷桓的女儿和韩瑞关系十分亲密,而且殷桓已为他们定下了婚事。”

云憬微微一愣,笔端停滞。

钟晔叹了声:“少主,我也担心韩瑞这孩子会不会当真认贼作父了?最近两年,他送回来的密报可都是些不需他说我们便可知道的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云憬神色淡淡,写道,“我信韩瑞。”

钟晔和偃真见字又是沉默,云憬挥手让二人退下,坐在案后沉思片刻,自一侧堆积如山的帛书间抽出一卷,入内室换了一身黑袍,独自出了云阁。

此夜没有星月,过了戌时,天色便已黑透。湘东王萧璋府邸四周松柏遍植,自府里透出的明亮灯火因被深浓的树荫遮蔽,倒愈发衬得此处夜色朦胧难测。王府西首的静风轩前有宽敞的空地一片,莲灯数盏,人影扑朔,萧少卿此刻正和萧璋身边第一高手魏让喂招比试。

萧少卿长剑游走,宛若矫龙惊水,掠飞出无数雪亮锋芒。在如此凌厉的剑气下,魏让长刀与掌风俱使,刀势劈山碎石,掌风雄健沉稳,大气浑然。两人比试许久分不出胜负,卷沙飞叶间,萧少卿忽然扬了扬唇角,猛地一振剑身,白锋吟啸,寒光如网,顷刻笼罩魏让周身。迎面剑风再咄咄逼人不过,魏让只得举刀虚晃一式,足尖滑过石地,飞身后遁。只可惜他逃得虽及时,袍袂仍被萧少卿的长剑割去了一块。

魏让心悦诚服,叹道:“小王爷今时回来,剑法又比半年前精进许多。”

“魏叔承让,你的绝技飞刀还未出手,我不过侥幸胜了半招罢了。”萧少卿收剑回鞘,坐到墙角的石桌旁饮了口茶。

魏让憨厚一笑,也去石桌边坐下。他有着江湖人的豪爽粗直,此刻心里对萧少卿是真心佩服,还是忍不住继续夸赞:“小王爷如此年轻,能有这般的身手已属罕见。”

“魏叔缪赞了。”萧少卿一笑放下茶盏,岔开话题道,“听父王说,魏叔前不久曾被人伤到了右臂?”

“是,那夜在慧方寺,王爷让我暗中保护太子。有人搅动暗夜,大乱寺中,当时情形混乱,魏让惭愧,竟被众人当成是盗佛像的贼。而那时有人趁乱暗使匕首靠近太子,我在情急之下只能使出飞刀,岂料回身时一个不留神,竟让一个少年刺伤了右臂。”

“少年?”萧少卿道,“看来身手倒是了得。可查出那少年的来历?”

“王爷查了,说是云氏家仆偃风……”魏让话音未落,忽觉墙外柏树上传来的细碎动静有些不寻常,扬袖便甩出一把飞刀,喝道,“谁?”

“啊!”树枝间隐忍下的低呼有些异样的熟悉,萧少卿心中一动,抬眸时,只见一道黑影鬼魅般横空掠过柏树,伸臂抱出一个身材纤柔的紫衣人,遁入茂密的树叶间缈然离去。

魏让正要掠身追赶,萧少卿却伸手拉住他,摇头道:“魏叔,不必追了。”

那紫衣人是谁他心如明镜,至于那个黑衣人——如此出神入化的轻功,且在此刻出现——萧少卿心中一凛,转身正要出静风轩,却见萧璋的亲卫已急步过来,言道:“王爷请小王爷去趟书房。”

正如萧少卿所料,湘东王府今日被人夜闯的动静果非寻常。书房里,萧璋背着手来回踱步,掌中握着一份锦书,面色有些凝重。听到萧少卿走入书房的脚步声,不等他行礼萧璋便开口问道:“你随殷桓在南蜀作战半年,可知他手下有个名唤常孟的谋士?”

萧少卿道:“知道。”

“常孟是柔然人,”萧璋盯着他,面容冷峻,“这,你知道吗?”

“柔然人?”萧少卿皱眉,“我素来在前锋营,那常孟却是跟随殷桓身侧的亲信谋士,平日接触甚少,倒不曾发觉。”

“你先看看这个吧。”萧璋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帛书递过去。

萧少卿飞速阅罢,冷笑道:“殷桓也真是贪得无厌了,他的荆州军每年享用朝廷分配下来最多最好的兵器,还嫌不够?居然私通柔然人购买铸兵器的精铁,其中必然所图不浅,当真是好日子过得不耐烦了!”

萧璋坐回书案后,沉默不语。

萧少卿疑道:“父王又如何会有殷桓和柔然人私约的盟书?”

“今夜有人送来的。”萧璋望着一旁大开的窗扇,眸光深邃,“那人身法如鬼魅,入我书阁直入无人之地。”

“这等身手?”萧少卿想起方才掠过树上的那道黑影,心中了然。他转身坐到书案一旁,沉吟道:“可是他送此帛书来给父王目的为何?若要向朝廷举报殷桓,不必送到湘东王府。若是他和殷桓有仇,依他的身手,殷桓有十条命也不够他杀的。”

萧璋揉起额角,叹道:“为父也困惑此事。”

萧少卿手指敲打书案,又思了片刻,双眸一亮,笑道:“原来如此。”

萧璋道:“什么?”

萧少卿道:“父王觉得,若此时将此事举报朝廷,殷桓会获什么罪?”

“常孟猝死狱中,想必殷桓已料到此事会被别人知晓,一些证据肯定早被毁灭,到时有凭无据,彼此不过一番口舌之争罢了。”

“所以那人未将此盟书送至朝廷。”萧少卿道,“既然目前没有证据,父王你信不信殷桓会私通柔然?”

萧璋冷道:“殷桓是何等的狼子野心,天下有人比我更清楚?”

“正是因为如此,想来送信那人必然也知道父王与殷桓的仇隙。所以将盟书直接送给你,不是为了举报殷桓,而是顺水推舟的人情,为给父王一个警示。”

萧璋听到这里渐觉神思清明:“我儿的意思是……”

萧少卿缓缓道:“殷桓私下勾搭北胡柔然人,凭这一纸盟书要朝廷现在拿下殷桓是不可能的事。他荆州军拥兵二十五万,东朝其余的军队加起来都不及他多,且殷桓刚打完南蜀的胜仗,民间声望如日中天,此刻不管朝廷有没有此心此力,都不能妄动他。而荆州位于东朝最西,邺都所在的扬州却在东朝最东,殷桓若图不轨之举,中间必要经过父王镇守的江州和子瑜叔父镇守的豫州才能有所成。此人送信过来,不过是让父王提高警觉罢了,免得到时哪一日殷桓突然起事,父王镇守的江州没有丝毫准备,便是放任荆州悍骑直奔邺都城下的弥天大过。”

萧璋在他的话下倒吸一口凉气,深有感慨道:“殷桓不除,东朝一日不安,将来的大乱,如今已经可窥得一斑了。”

萧少卿笑道:“父王,不要忘了,你还得立即通知一人。”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萧璋有些无奈道,“怕就怕你子瑜叔父至今仍不肯原谅为父。”

“不会的。”萧少卿一笑,“昨日在清林苑,父王的马鞍松了,还是他悄悄给父王重新安好的。”

“当真?”萧璋搓手握拳,欣喜过望。

萧少卿微笑道:“小叔叔的心思其实比一般人想象的要细很多,他也比寻常人明智豁达很多,所谓大智若愚,便是如此了。父王现在不妨命人去汝南王府请了试试看。”

萧璋畅快大笑:“好,好,这就命人去请。”

萧少卿出了书房后,招来一个侍卫,扔给他一张令牌:“替我送到太傅府,交给明嘉郡主。”

侍卫摸摸脑袋,分不清状况,小心翼翼道:“小王爷,这可是通行湘东王府和江州军营的令牌。”

“我自知道它的重要,你只管送去便是。”萧少卿悠然一笑,又加了句,“再替我问候郡主的伤,告诉她,墙上君子做多了,可是会送命的。”

“啊?”侍卫彻底茫然。

“去吧!”萧少卿笑意微冷,拂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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