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在一边看着她忙来忙去，一会儿水，一会儿火，一会儿又是药粉的，现在脸色又这么不自然，她把头凑过去，看了一眼苏适意手里的纸，面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这种探子怎么也要培养好几年吧，连这么机密的密报都给你看啊，他该不会…”
“你闭嘴。”苏适意捂着耳朵打断她。
苏沫对她姐这种遁地能力登峰造极的人还真的没办法。
说真的，有些事情她都看出来了，只有她姐还努力的让自己不知道，坚持不听、不看、不信的原则。
这是她非常想不通的一件事。
她姐看起来很随意，甚至有些时候很放肆，不是那种中规中矩的世家小姐，甚至喜欢逛青楼，看见长相俊俏的小相公还会调戏一番，所以她一直以为她姐于情之一字肯定很有造诣，但是现在看来，恐怕不然。
这分明是个鸵鸟啊。
苏沫也没办法，只能等着她自己慢慢打开蚌壳了。
既然知道了那五万卫军是假，不好好利用一下就不叫苏适意了。
这五万人都是普通百姓，摆摆阵势勉强可以，如果真的要上战场，且不说百姓肯定不愿意白白去送死，就这五万百姓，人多嘴杂，假扮卫军的事没出几天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华如昼不会不懂。
既然如此，他找人假扮卫军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想拖华阳城主下水。
“不管华城主认是不认，至少在别人看来，派驻卫兵都是他所授意。”
苏沫点点头，虽然华阳老奸巨猾，也很会将自己摘出来，但华如昼如此孤注一掷，也是他所没有料到的。
端坐在上座的华阳将手中的邸报随手一扔，冷笑两声，“哼，出息了，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
坐在下首的华千树与他父亲更为相像，两个人都是方正沉稳的模样，与华如昼的阴鸷深沉完全不同。
“父亲，如昼那五万人到底是怎么来的？”
“你说呢？”
华千树叹了口气，这回他们想不插手都不行了。
但这一局的胜算实在太小，代价又太大，而且这个庶弟打的什么主意他和父亲都很清楚。
贪心不足蛇吞象。
在如昼还小的时候，会缠着他一起狩猎，会和他偷偷逃太史的课，一切都在他被封为少主的时候发生了改变。
如昼开始变得恭敬、沉默寡言，心思让人捉摸不透，上一秒轻笑，下一瞬剑却已经出鞘。
他甚至说过，他二人，不死不休。
华阳看着大儿子眉眼间的神情，脸色暗沉了下来。
“千树，切莫妇人之仁。”
华千树低下眉眼。
如昼在父亲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一颗棋子，还是随时都可以舍弃的赌资筹码？
华千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父亲不止一次说过，不过舍个儿子而已。
但是他却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浑身冰凉。
不韪山庄者，成龙成凤。
一句戏言，让本来已经踏上路途的他被迫折回南陵。
原来当时只有八岁的他也已经是父亲的威胁了。
原来也有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
原来如此。
可他真的很羡慕，羡慕南言，惊才绝艳，十四岁就带兵打仗，排兵布阵，决胜千里。
羡慕苏适意，身为女子却运筹帷幄，笑睨天下。
羡慕墨三才，年纪轻轻便文采斐然，武艺高强。
即便父亲为他寻找了最好的师父，但是终究还是被剪除了羽翼，困在浅滩之上，永远也没有办法翱翔天际。
他只能仰望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
父亲却不允许，他说他的儿子不许仰望任何人，他的儿子才应该是睥睨众生的那一个。
可被人仰望的机会，早就被父亲一手捏碎。
华阳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却无比不快，他的儿子怎能如此唯唯诺诺。
“千树，你自己解决这件事情，为父不插手。”
华千树感觉心中慌乱。
这一局该怎么破？
不到最后一刻与华如昼划清界限的时候，他不能轻易暴露那五万大军是假的事实，这样会让其他城池以为他们南陵出现内讧。
但是就这样被华如昼拖下水，他父亲绝对不会允许。
华千树看了一眼上首的父亲，他抿着嘴唇，表情严肃而狠厉。
看来父亲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操心，甚至比假冒卫军的事还要重要。
“是，父亲，儿子会办好的。”
众多幕僚焦头烂额，这件事不替少主处理好，恐怕不仅是民心，连城主的喜爱都要丢掉了。
华千树看着他们为自己担忧的模样，觉得无比讽刺。
他还是这么没用，在所有人心里，除了因为是嫡子，得到了父亲的一点帮扶之外，一无是处。
他敛了心神，仔细听着幕僚说话。
“常司史，这未免也太武断了吧。”
“厉长史，如果不这样的话，二公子又怎会妥协？”
厅上十几个人争论不休，让华千树头疼不已。
“查清那五万人的底细，一点一点从内部瓦解。”
说话的是一位年轻的幕僚，华千树对他没有印象，但是他说的话却不简单。
“说说看，如何从内部瓦解。”
“乌合之众，瓦解难道不是易如反掌吗？”
华千树疑惑：“你怎么知道这五万人是乌合之众，二公子有可能是从濮蜀借兵。”
年轻幕僚摇头：“聂城主虽然支援着聂少主，但是五万兵力不是小数，他也更加不会将这支军队交给二公子统领。”
“既然不是兵，自然是民。”
“二公子即便私自养兵，也没有办法召集整整五万人。”
他的论断听起来很惊世骇俗，但是却头头是道。
华千树和其他幕僚不得不信了，而且从他们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这个想法竟然是很好的解释。
否则为何都城卫军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守了起来，恐怕是不能暴露内部的情况。
华千树一时之间对这个年轻幕僚另眼相看，能有如此心智，堪当大用。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得力的心腹。
接下来的几日，年轻幕僚在华千树面前一直是炙手可热第一人。
他说的话一直出人意料，但是却又让人信服。
再到后来，没有幕僚压得住他的风头，更甚者，许多事情华千树就直接听从他的意见，当场下达命令。
这位年轻幕僚已经隐隐掌控了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