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欠他一辈子啊……星儿,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三天前我就推演过,我活不过今日了。所以,该写的一定要写完了。”
小丫鬟哭晕在了地上。
“朝阳,你恨我,我不怪你。如今我去了,西凉国就交给你了。西墨月擅权,你若是太在意政事,会引起他的猜忌。故,你只帮他出谋划策即可。东泱国日渐强盛,在东方虎视眈眈。东皇陛下极富野心,你万分小心。我非国师,却盗天机十数年,如今也算是报应了。朝阳你怨我也罢,恨我也罢……保重。姐,莫初星,绝笔。”
“西帝吾皇敬启:吾所写治国方策,皇上若遵照,定可保西凉国二十年无忧。朝阳积怨已深,望皇上多体恤。东泱国实乃大患,然无法征服,唯有和平建交一途方为上策。另,九月初六清莲楼之事,吾深有所感。皇上当日易容化名岳公子,必然不会想到当日的女人是吾。京城青楼尚有逼良为娼之事,何况地方矣!况如千春露之物,流传市井,实乃祸害。然,吾未能保护好皇上的子嗣,实乃生平最大憾事。且吾身体已然油尽灯枯,若是强行产子,对子不利。然,吾曾推演腹中胎儿,实为皇上之大皇子,故,私下取名为宸。吾不能陪伴皇上一辈子,如今早去,望皇上保重龙体。莫初星,绝笔。”
莫初星写下最后一笔,把两封信放进两个写好名字的信封,用镇纸压好,然后安静的回到一边冷冰冰的床上,闭上眼睛,安然逝世。
冷宫里,窗户开着,雪花被寒风吹了进来,飘落在莫初星的脸上,被残留着的体温融化,妆在那张平静的脸上,成了一滴晶莹的泪。
十三年前,同样寒冷的冬天,同样的稻草床,同样的寒风。只不过,躺在床上的莫朝阳,变成了莫初星。
只不过,莫朝阳是假死,而莫初星,是真的死了。
国师殿,沉寂的坐在莫初星最常做的书桌前的西墨月心有所感,猛地站起来,飞快的往冷宫走去。
莫初星死了,易晓初却还在她的意识海,跟看电视剧一样,看着西墨月躲门而入,看着西墨月冲进来,试了莫初星的鼻息,又拼命的狂吼着叫御医。
看着他发现地上晕倒的小丫鬟,看到他发现书桌上被寒风吹得有些凌乱的治国方策,看到他发现那镇纸下的两封信。
他几乎是癫狂的撕开了那封写着西墨月的信封,抖出里面的信纸,只是粗粗扫了一遍,他就完全僵立在原地。
谁会知道九月初六在清莲楼的事情?谁会知道清莲楼的逼良为娼?谁会知道千春露是什么?
除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
西墨月手里的信纸飘悠悠的掉在了地上,他猛地扑到了床边,跪在地上,轻轻的拍着莫初星的脸:“初星,你别吓朕……你别吓我啊初星……你不会死的,你怎么会死呢,你不是说了,要一辈子辅助我吗?初星?初星?”
那滴在眼角的水滴,轻轻的滑过脸颊,渗入了莫初星身下的稻草里。
“初星!初星!”西墨月紧紧的抱住了她,“初星,你不能离开朕……你不能……说好的一辈子……初星……御医!御医!”
西墨月抱起了莫初星,脚步踉跄的就往外跑:“御医!”
易晓初早就泪流满面,疯狂的大笑:“西墨月!这就是你的下场!这就是你的下场!”
易晓初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易晓初,还是莫初星,她只是看着癫狂的西墨月,心里除了有自己的报复的快意,还有莫初星浓烈的痛楚、不舍,还有眷恋。
“蠢女人!你果然是蠢女人!”易晓初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笑声也越发的疯狂,“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拖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你太蠢!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你对他再好,你为他做了那些,他是怎么对你的?你看看啊!你看看啊!现在你都已经死了,他的后悔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他是怎么把你推到祭神台的?他是怎么在你女人身份被曝光的时候把所有的事情推到你身上的?他是怎么残忍的逼你喝下堕胎药的?”
“易晓初!”
一声怒喝让意识已经完全混乱的易晓初稍微的清醒了些。易晓初喘着粗气,抬起了头:“谁?是,是东炽阳?”
“易晓初!”东炽阳紧紧的抓着易晓初的手,而郭槐之他们死死的按着易晓初的身子。
从刚刚开始,易晓初的身体就开始了更剧烈的痉挛,似乎已经陷入了完全的癫狂,这让他们不得不出手制住她。
最重要的是,易晓初一直在哭,那眼泪跟不要钱的一样,这会已经把枕头都打湿了。
“易晓初!”东炽阳真恨不得钻到易晓初的脑子里面去,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在昏迷里梦到了什么。
最主要的是,刚刚东炽阳,隐隐约约听到易晓初嘴里冒出了“西墨月”三个字。
四周又恢复了一片黑暗,现在易晓初耳边,只能听到东炽阳的声音。
“易晓初!你这白痴女人!”
她嘴角抽了抽:“你才是大混蛋!”
她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
这会她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同。前几天她一直都是在外面的动静,自己也会想象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可是现在完全不是她在想象,而是她好像就真的站在了一片黑暗里,而东炽阳的声音,就从远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易晓初!你这白痴女人到底梦到了什么!”
“是这个方向!”易晓初精神一振,拔腿就往那个地方跑。
可是一直跑啊跑,却怎么都追不到那个声音。而且接连不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差点没让易晓初跑断腿。
“东炽阳!你这王八蛋在哪里啊!”易晓初累得都快哭了。
郭槐之几人都惊愕的抬起了头。
虽然迷迷糊糊的,但是他们的确是听到了这句话。
东炽阳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松开。他伸手摸了摸易晓初眼角又泛出来的眼泪,沉声开口:“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易晓初终于确定了方向,拔足狂奔。
“诶?有亮光!”跑了一阵,易晓初终于看到了一点亮光,越发卖力的跑了过来。
“易晓初,我在这里。”
“来了来了!”眼见白光越来越大,易晓初也越来越兴奋,她对着白光,猛地扑上了上去。
“呃……”易晓初浑身轻轻一震,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就是东炽阳那张面瘫的冰山脸。
“啊,连个笑容都没有,我还是继续昏迷算了。”
“易晓初!”东炽阳咬牙切齿。
郭槐之和陈书明惊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起惊呼:“娘娘醒了!”
老太监激动得都说不出话了,好不容易咽下了嘴里的口水,他疾奔到了耳房门口:“娘娘醒了!”
整个御医院立刻轰动了。在御医院办了几天差了文武百官们,也都算是松了一口气。
昏迷了将近半个月的曦妃娘娘,终于清醒了。
见易晓初终于清醒了过来,东炽阳松了口气,但是语气又多了讽刺:“怎么,你还想继续昏迷?要不要朕帮你?”
易晓初翻了个白眼,想要爬起来,可是她昏迷了这么多年,每天都是硬灌下一些稀饭之类的流食,这会能有力气才怪了。
“娘娘别动!”李承恩这会也才从木鸡状态中清醒,赶紧制止了易晓初。
东炽阳却站了起来:“既然你醒了,朕就回……”
本来他要回御书房的,可是话还没说完,耳边就传来了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他停住了话头,一扭头,就看到一脸疲色的渊夜。
“皇上,”渊夜简单的跟东炽阳打了个招呼,一扭头看到躺在床上,虽然是水泡眼但是眼里亮晶晶的易晓初,心里也松了口气,“曦妃娘娘果真已经醒过来了。”
他一路直接用轻功赶路回来,这刚刚到了御医院门口,就听到说易晓初已经醒过来的消息。
“渊夜!你回来了!”易晓初满脸的惊喜,只是一瞟眼看到了东炽阳,又不爽了,“你不是要回去了吗?”
“朕几时说过?朕只是说要去继续看折子了。”东炽阳一脸的若无其事,心里却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见东炽阳又坐到那个临时书桌前看折子,易晓初很是腹诽了一阵,这才激动的看着渊夜:“渊夜,你回来了?我已经醒过来了,不用你的……不用你救啦。”
渊夜点了点头,又看向了东炽阳:“皇上,娘娘既然已经醒过来了,那我就先退下了。”
东炽阳微微皱了皱眉,还是应允了。
易晓初却懵了:“诶?诶?渊夜你就这么走了?”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仍旧是无力的躺了下去。而渊夜,没有搭理她,一转身就离开了。
易晓初满腹的委屈:“我惹他了吗?怎么这个样子啊!”
看着易晓初扁着嘴,老太监偷偷的看了东炽阳一眼。
东炽阳仍旧在看折子,一脸的平静。
“什么嘛!人家才刚刚醒过来!渊夜怎么这个样子啊!”易晓初的嘴扁得更厉害了,眼睛里也迅速的积起了水雾,“好几个月没见了,我都差点死掉,他也不关心一下!”
郭槐之和陈书明对视了一眼,当做什么都没听到,跟东炽阳告知了一声,扯着还懵懵懂懂的李承恩就出去了。
“统领大人长途跋涉,满身风尘,对娘娘的身体不利,所以定然是去洁身去了,”见易晓初的眼泪又开始流,老太监慌了,赶紧掏了帕子出来给易晓初抹眼泪,“娘娘莫要哭了,眼睛都已经肿起来了。”
易晓初怔了怔,随即想到是因为在昏迷的时候,自己混合了莫初星的意识,在莫初星死后哭得太厉害的缘故。
想到在莫初星的意识里看到的那些景象,易晓初又狰狞了起来:“西墨月那王八蛋!”
东炽阳抬起头,若有所思:“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不是梦,”易晓初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是看。”
东炽阳眉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