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古风,是一组别具一格的作品,与他其余的诗作相比,确实具有不同的艺术特点。最初受李白之托而为其编集的李阳冰,把这五十九首五言古诗合在一起,题为古风,是有见地的。就诗的内容说,多属感遇咏怀讽喻现实之作;就诗的风格而言,它古朴纯真,颇似古体。它之所以受到李白诗歌研究者的重视,是因为它比较集中地表达了李白的文学主张,其中大部分诗歌,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而在艺术表现上,远绍阮籍《咏怀》,近承陈子昂《感遇》,成功地运用兴寄,把比兴手法的运用推到一个新的高峰。
李白对于诗歌创作,有其进步的主张和精到的见解。这些主张和见解,绝大部分集中在《古风》诗中。在《古风》其一中,开宗明义,表明白己的诗歌创作的主张,他综括了历代诗歌的发展,明确表态继风雅而作,以删正诗编、中兴诗歌、发展新的诗风为己任。可以说《古风/大雅久不作》是他对历代诗歌批评的史纲,也是他一生诗歌创作的主导思想。在孟桨《本事诗》中记载他的话说:“齐梁以来,艳薄斯极,沈休文又尚以声律,将复古道,非我而谁?”大有开一代诗风非我莫属的气概。胡震亨评论此诗说:“统论前古诗源,志在删诗垂后,以此发端,自负不浅”。李白诗歌艺术论大雅久不作,吾衰竞谁陈?王风委蔓草,战国多荆棒。龙虎相咦食,兵戈逮狂秦。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垠。废兴虽万变,宪章亦已沦。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群才属休明。乘运共跃鳞。文质相炳焕,众星罗秋昊。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写孔子死后,无人展布诗教,使其从战国以来。风雅不振,诗人感慨系之。从“王风委蔓草”到“绮丽不足珍”,是他对从战国到唐这一段诗歌发展史的简要概括:战国至建安时期,诗风不振,而由《离骚》发展为汉赋,铺张扬厉,诗的寄兴托讽之旨不存。六朝以来,诗风“绮丽”淫靡,风骨不振。这清楚地表明,他是主张继承建安风骨、坚决反对六朝以来的绮靡诗风的。“圣代复元古”至“绝笔于获麟”,集中地发表了自己的文学主张:第一,与“绮丽”的诗风相反,他提出“清真”这一美学准则。“清”是清新,“真”是真率,清新真率的诗风,是他追求的艺术风格。第二,在内容与形式的关系上。要“文质相炳焕”,强调文质并重,相互辉映。第三,他以孔子删诗自许与自期。力图重振诗风,这与陈子昂革新诗歌的主张相衔接。《唐宋诗醇》评此诗说:“古风诗多比兴,此篇全用赋体,括风稚之源流,明著作之意旨。一起一结,有山立波回之势。”又说:“指归大雅,志在删述,上溯风骚,俯视六代。以绮丽为贱,情真为贵,论诗之意,昭然明矣。”这段沦述,概括了此诗论诗的意旨。这首诗在写法上之所以采用赋体,就是为了准确地表述自己的诗歌主张。
李白反对文学上的模拟,强调诗歌创作的独创性?这与他在诗歌上主张清真。要求内容与形式并重是一致的。他的反对论李白的《古风》模拟,主张独创,是一种自觉的行习。是艺术上更高的清醒而自觉的追求。《古风》其三十五,可以看作是他反对模拟之风的旦璐曰:丑女来效雌,还家惊四邻。寿陵失本步,笑杀邯郸人。一曲斐然子,雕虫丧天真。棘刺造沐猴,三年费精神。功成无所用,楚楚且华身。大雅思文王,颂声久崩沦。安得郑中质,一挥成风斤?
关于此诗的主旨,一向有不同的理解。萧士赘说:“此篇盖讥世之作诗赋者,不过借此以取科第干禄位而已,何益于世教哉?”沈德潜云:“讥世之文章无补风教,而因追思大雅也。”钩他们指出李白在这首诗中强调文学的“功利主义”,强调文学致用于世的原则,这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此诗用“东施效肇,邯郸学步”等为人熟知的典故,意在反对诗歌上亦步亦趋地模仿古人名作,反对刻意雕琢的诗风。正是这种模拟和雕琢,丧失丫文学的自然与天真,使风雅沦丧。为此,他大声疾呼要恢复文学天真自然的风格。他曾在赠人诗中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就表明他在诗歌上主张自然天成。他在《古风》其二十一中写道:
郑客吟白雪,遗响飞青天。徒劳歌此曲,举世谁为传?试为巴人唱,和者乃数千。吞声何足道?叹息空凄然。
诗里流荡着高才难遇、曲高和寡之叹。这“才”和“曲”也可以说是指他的文学主张得不到重视或支持,因而不平则鸣。
李白论诗的这三首《古风》,清楚地表明了他的诗歌主张:
强调继承风雅的优良传统。反对六朝以来的绮丽诗风,反对模拟,提倡独创精神。这种主张,无疑是进步的。他将这种进步的诗歌主张,贯串到自己的创作实践中,使其诗歌放射出异徉李白诗歌艺术论的光彩。
李白的文学主张,是有积极的现实意义的,是针对六朝以来长期形成的柔弱绮靡的诗风而发的。陈隋以来,诗风柔靡,唐承隋遗绪,诗风委弱,陈子昂大声疾呼:
“兴寄都绝”,揭起了复古的大蔫,力矫时弊,引起了人们的重视,然而他的创作“实绩”,不足以显示这种进步主张的威力,减弱了他的声威和影响。
李白同时,既有孟浩然、王维、高适、岑参诸名家在诗歌上独创性的贡献,又有自己丰富的、成功的创作播扬宇内,诗歌创作之丰盛,一时蔚为大观,其战斗声威,远在陈子昂之上。
李白的《古风》是有意识地用近似的风格写成的一组诗,这组诗绝大部分是在长安三年与离京以后所作。当时唐玄宗已失去开元时期励精图治的精神,生活上日趋腐化堕落,迷恋酒色,怠于政事,大权逐渐旁落。奸相李林甫独揽大权,嫉贤害能,排斥异己;杨氏兄妹,跋息飞扬;安禄山早萌叛志,待机而发。由于统治阶级争权夺利,矛盾激剧,加上对唐初经济政策的逐渐破坏,唐王朝正经历着由盛转衰的巨大变化。李白在和最高统治集团的频繁接触中,目睹了他们生活腐朽精神堕落的真实情景,这黑暗的现实与他希望有所作为的抱负和正义感有着尖锐的矛盾。对此他十分痛恨,因此用其尖锐的笔锋,给以批判与讽刺,使诗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
第一,在《古风》中,诗人对最高统治集团迷信神仙作了尖锐的批判。玄宗晚年,长期耽乐,迷信仙道,寻求长生不老之术。在《资治通鉴》中,即有不少关于玄宗迷信神仙的记载。
据开元二十二年记载:“方士张果自言有神仙术,谊人云:论李白的《古风》尧时为侍中,于今数千岁;……称州刺史韦济荐之,上遣中书舍人徐娇资玺书迎之。”“张果固请归恒山,制以为银青光禄大夫,号通玄先生,厚赐而遣之。后卒,好事者奏以为尸解;上由是颇信神仙。”
又夭宝九载记载:“太白山人王玄翼上言见玄元皇帝,言宝仙洞有妙宝真符。命刑部尚书张均等往求,得之。时上尊道教,慕长生,故所在争言符瑞,群臣表贺无虚月_。李林甫等皆请舍宅为观,以祝圣寿,上悦。”
迷信仙道,是唐玄宗偏狭愚昧自欺欺人的愚蠢行为,这与他晚年追求享乐沉迷酒色的荒淫生活相表里,由此导致了唐王朝政治的日趋腐败。李白在古风诗里借古喻今,用周穆王、秦始皇、汉武帝这些既有雄才大略而又迷信神仙的皇帝,影射唐明皇,并对其迷信神仙的愚昧行为予以辛辣的讽刺,这无疑是有强烈的现实意义的。
周穆八荒意,汉皇万乘尊。淫乐心不极,雄豪安足论?西海宴王母;北宫邀上元。瑶水闻遗歌,玉杯竟空言。灵迹成蔓草,徒悲千载魂。
“淫乐心不极,雄豪安足论?”他们虽则雄豪百代,因为淫乐之心没有终极,其雄豪又安足称道!在对比中对其淫乐行为痛下针贬,尖锐警拔,令人深思。“灵迹成蔓草,徒悲千载魂”,诗人以冷峭的笔调作结,点出周穆王、汉武帝求仙的虚妄,对其迷信神仙讽刺是深刻的。
李白在《古风·秦皇扫六合》中,对秦始皇迷信神仙作了深刻的讽刺:“髻袱蔽青夭,何由睹蓬莱。徐市载秦女,楼船几时回?”点明他求仙其实是受了方士的欺骗。“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这是迷信仙道的结果,是对企图成仙者的棒喝白针对时弊而发的这些诗篇,是有强烈战斗性的。
李白《古风》中有大量的游仙诗,这岂不与批判迷信仙道矛盾了吗?其实不然,李白写了游仙诗。并不意味着他就迷信仙道,历代李白研究者,早就作过一些揭示与说明。范传正说,李白“好神仙非慕其轻举,将不可求之事求之。欲耗壮心,遣余年也”。胡震亨说:“今考《古风》为篇六十,言仙者十有二,其九自言游仙,其三则讥人主求仙,不应通蔽互殊乃尔。白之自谓可仙,亦借以抒其旷思,岂真谓世有神仙哉!他诗云:此人古之仙。羽化竟何在?意自可见,是则虽言道仙,未尝不与讥求仙者合也”……对于李白的游仙,范氏认为“欲耗壮心,遣余年也”,胡氏认为是“抒其旷思”,其实李白的游仙是企图从极端苦闷中得到精神解脱,是他思想超脱的一种表现,这与他表面上是虔诚的道教徒,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作法是完全一致的。这一点需撰专篇论述,此处兹不赘论。
第二,李白在《古风》中,对于时贵、宦官、外戚作了极尖锐的批判。据史记载:玄宗“晚年自恃承平f以为天下无复可忧,遂深居禁中,专以声色自娱,悉委政事于林甫”。高力士说:“天下大柄,不可假人”(他很不高兴。可见他有意耽乐,无心政事。由是。奸臣、宦官、外戚在政治上得势,他们竞相争权夺利,生活上也十分腐化。
据《新唐书·宦者传》载:“开元、天宝中,……宦官黄衣以上三千员,衣朱紫千余人。其称旨者辄拜三品将军,列戟于门。其在殿头供奉,委任华重。持节传命,光焰殷殷动四方。所至郡县奔走,献遗至万计。修功德,市禽鸟,一为之使,犹且数千络。监军持权。节度返出其下。于是甲舍、名园、上艘之田为中人所名者半京敬矣。”又《新唐书·高力士传》载:“中人若黎敬仁、林昭隐、尹凤翔……并内供奉。或外监节度军,修论李白的《古风》功德,市鸟兽,皆为之使。使还,所衷获,动巨万计,京师甲第池园、良田美产,占者什六,……”宦官在政治上飞扬跋扈,在经济上巧取豪夺,在生活上极端腐化堕落。这些家伙是国家的蛀虫,是社会的寄生虫,它严重地腐蚀着国家机体。目睹了这罪恶种种,诗人非常愤恨,对他们予以尖刻的批判与讽刺。
大车扬飞尘,亭午暗吁陌。中贵多黄金,连云开甲宅。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鼻息干虹霓,行人皆休惕。世无洗耳翁,谁知尧与拓?
此诗对于中贵的豪奢与嚣张气焰,作了淋漓尽致的揭露,透过这首诗所描绘的画面,我们看到唐王朝中贵得势的一个侧面。
诗人以愤怒的心情,描写了时贵奢侈豪华、荒淫无度的生活。在《古风》其十八中写道:“鸡鸣海色动,渴帝罗公侯。月落西上阳,余晖半城楼。衣冠照云日,朝下散皇州。鞍马如飞龙,黄金络马头。行人皆辟易,志气横篙丘。入门上高堂,列鼎错珍羞。香风引赵舞,清管随齐讴。七十紫鸳鸯,双双戏庭幽。行乐争昼夜,自言度千秋。”通过时贵上朝及散朝回家场面的描写,典型地揭露了时贵骄奢淫逸的腐朽生活,这是唐王朝最高统治集团生活的一个侧影。在《古风》其四十六中对其豪奢生活作了精彩的描写:“一百四十年,国容何赫然!隐隐五凤楼,峨峨横三川。王侯象星月,宾客如云烟。斗鸡金宫里,毗跷瑶台边。举动摇白日,指挥回青夭。当涂何翁忽,失路长弃捐。”写了他们豪华的建筑,写了“斗鸡”、“娥蹄”这种典型的游戏活动,反映了时代的风尚和时贵荒淫腐化的生活。应当指出,这些诗中宦官和斗鸡者形象的背后,是唐玄宗的昏庸腐朽,骄奢淫逸。因此,表面上写的是宦官和斗鸡者,而矛头所向则李白诗歌艺术论是唐玄宗的黑暗统治。这是李白这类古风思想的深刻所在。
第三,在《古风》中,李白对统治阶级轻启边衅作了批判。
唐玄宗好大喜功,轻启边衅,老成持重之臣如王忠嗣不用,而一些不恤士卒以战邀功者得宠。诗人对此深表不满,用尖锐的诗笔,予以揭露和抨击。
代马不思越,越禽不恋燕。情性有所习,土风固其然。昔别雁门关,今戌龙庭前。惊沙乱海日,飞雪迷胡天。帆虱生虎鹤,心魂逐族游。苦战功不赏,忠诚难可宣。谁怜李飞将,白首没三边?
此诗可谓为兵请命之作,诗中描写了长期戍守边关的士卒的苦难生活,对他们“苦战功不赏,忠诚难可宣”的不公平待遇深表同情。《唐宋诗醇》评日:“民安乡井,离别为难,况驱之死地乎!其义恻然可念。”一明皇喜边事,致有冒赏掩功者,故萧士资谓其感讽时事,有为而作。诗人希望边事宁息,人民安居乐业,戍守边关者得到应有的待遇。同时对好战喜功的皇帝和不恤士卒以战邀功的边将作了深刻的讽刺。这类诗作,是切中时弊的,因而有其深刻的现实意义。
诗人为兵请命,写戍守之苦的诗作尚有《古风》其十四。诗中写道:“胡关饶风沙,萧索竟终古。木落秋草黄,登高望戎虏。荒城空大漠,边邑无遗堵。白骨横千霜,磋峨蔽棒莽。借间谁陵虐?天骄毒威武。赫怒我圣皇,劳师事策鼓。阳和变杀气,发卒骚中土。三十六万人,哀哀泪如雨。且悲就行役,安得营农圃?不见征戍儿,岂知关山苦?李牧今不在,边人饲豺虎。”
这首诗有感于时弊而发,有极强的针对性。《唐宋诗醇》评曰:“开元以来,岁有征役,至王君羹战胜青海,益事边功。石堡一城耳,得之不足制敌,不得无害于国。唐兵前后屡攻,所失无论李白的《古风》数,哥舒翰虽能拔之,而士卒死亡亦略尽矣。此诗极言边塞之惨,中间直入时事,字字沉痛,当与杜甫《前出塞》参看。”诗人以悲枪的情绪,描写了边塞荒凉、戍守艰辛、战事误农、边民饲豺虎的现实。诗人既优国事,又察下情,诗里渗透了爱国爱民的情绪。
写鲜于仲通征南诏之事的《古风》其三十四,诗人以沉痛的心情,写了士兵的惨凄与军威的不振,其中“渡沪及五月,将赴云南征。怯卒非战士,炎方难远行。长号别严亲,日月惨光晶,泣尽继以血,心摧两无声。困兽当猛虎,穷鱼饵奔鲸。千去不一回,投躯岂全生?”更其伤感和悲痛。所谓写“征夫之凄惨,军势之怯弱,色色显豁,字字沉痛”
第四,《市风》对统治阶级不重视贤才作了尖锐的批判,诗里流荡着个人怀才不遇的感慨。统治阶级不重视贤才与个人怀才不遇,是互为因果的紧密联系的两件事,统治者不重用贤才,或者掌握实权的统治者妒贤害能,必然导致大部分有志之士怀才不遇、宏图莫展的局面。李白对统治阶级不重视贤才的批判与怀才不遇的感慨,虽然在主观上带有个人要求的鲜明色彩,但在客观上却远远超出了这一点。
他青年时代就受儒家思想的深刻影响,有着兼济思想,他希望在特定的客观环境,对国家和社会作出应有的贡献。在李白所处的时代,李林甫、杨国忠相继为相,嫉贤害能,极力排挤和打击有才能有抱负的人。李林甫口蜜腹剑,是排挤打击有志之士的能手。据史记载:他“媚事左右,迎合上意,以固其宠;杜绝言路,掩蔽聪明,以成其奸;妒贤嫉能,排抑胜己,以保其位;屡起大狱,诛逐贵臣,以张其势。自皇太子以下,畏之侧足”。《通鉴》天宝六载记载:“上欲广求天下之士,命通一艺以上皆诣京师”。李林甫恐草野之士对策斥言其奸恶,建言:“举人多卑贱愚赣”。恐有侄言污浊圣李白诗歌艺术论听。乃令郡县长官精加试练,灼然超绝者,具名送省,委尚书复试,御史中丞监之,取名实相副者闻奏。既而至者皆试以诗、赋、论,遂无一人及第者。林甫乃上表贺野无遗贤。“这是一场有名的骗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就是这次锉选受害者之一”。因此李白这类诗,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既是对统治者不重视人材的严正的批判,也是正当的要求和正义的呼声,不论其主观动机如何,在客观上却有着积极的进步意义。
燕臣昔劫哭,五月飞秋霜。庶女号苍天,震风击齐堂。精诚有所感,造化为悲伤。而我竟何辜?远身金殿旁。浮云蔽紫阉,白日难回光。群沙秽明珠,众草凌孤芳。古来共叹息,流泪空沾裳。
诗人怀着沉痛的心情,抒发了受宵小的排挤不得重用的苦闷而愤激的情绪。对聚集在皇帝身旁那些嫉贤害能者予以揭露和鞭挞。
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J珠玉买歌笔,糟糠养贤才。
良宝终见弃,徒劳三献君。直木忌先伐,芳兰哀自焚!
白日掩祖晖,浮云无定端。梧桐巢燕雀,积棘栖鸳莺!
他对于皇帝的轻士,宰衡的妒贤,奸臣对皇帝的蒙蔽,都作了大胆的揭露和抨击。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封建社会政治的黑暗和最高统治集团腐朽的本质。在封建社会,蝉翼为重,千钧论李白的《古风》为轻;黄钟弃毁,瓦釜雷鸣;谗人高涨,贤士无名,他对这种是非颠倒的现实,揭露是深刻的,批判是无情的。因而有着较高的认识价值和深刻的思想意义。
第五,《古风》中有许多感时讽世之作。由于当时上流社会日趋腐朽堕落,社会风气日益变坏,诗人对这种现象极为不满而又无能为力。他不愿随波逐流与世浮沉,而要努力保持洁身自好的品操,便用诗歌发抒对社会风气变坏的感慨。
世道日交丧,浇风散淳源。不采芳桂枝,反栖恶木根。所以桃李树,吐花竟不言。大运有兴没,群动争飞奔。归来广成子,去入无穷门。
这是诗人洁身自好的独白,对世道浇风充满了愤激鄙弃之情。陈杭说:“三章(按:指本篇及《古风》其二十九、其三十)皆疾末世而思古人,鄙荣利而怀道德,骨气高奇,颇近射洪、阮公,世人读古风者,但取游仙飘逸之词,衷怀不系耳。”指出了此诗的思想和艺术价值。
诗人这种:“疾末世而思古人,鄙荣利而怀道德”的思想感情,有时借游仙形式表达。他在《古风》其四十中写道:凤饥不啄粟,所食惟琅歼。焉能与群鸡,刺盛争一餐?朝鸣昆丘树,夕饮砒柱端。归飞海路远,独宿天霜寒。幸遇王子晋,结交青云端。怀恩未得报,感别空长叹。
此诗盖离长安时所作。末四句有怀恩未报恋恋不舍之意,但他终不见容于宵小,诗人也不屑于与奸按之辈相处。以凤自喻,不愿与鸡同群,终于毅然离去。以实际行动,表示了对士风日下政治黑暗的反抗。
综上所述,诗人直面现实,对当时最高统治集团的黑暗腐李白诗歌艺术论朽势力作了有力的抨击:诸如皇帝的迷信仙道、穷兵欺武,宰衡的嫉贤害能,外戚、宦官的逾制骄纵,以及由此而造成的社会风气浇薄、士风日下的局面,作者都予以揭露和讽刺。仔细阅读这些诗篇,可以看到玄宗末年整个社会、尤其是上流社会如何日益腐化堕落走向衰亡的真实情景。如果用“史诗”或“社会缩影”这样的词语,概括和评价这些诗的思想内容,是不为过誉的。从艺术风格方面讲,李白的《古风》大体可分成两类:一类质朴明快,诗人以愤怒的情绪,揭露、抨击、讽刺了统治集团中的腐朽势力,其笔力之尖锐、对比之强烈,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准,因而感情色彩鲜明浓郁,艺术个性突出。李白《古风》中另一类型的诗,扑朔迷离,隐晦曲折地表达出自己的思想感情。大多为游仙诗,借恍惚迷离的仙境,写自己的精神世界,其艺术风格则颇似阮籍的《咏怀》。
李白的《古风》是继阮籍《咏怀》、陈子昂《感遇》而作。
因此过去的评论家喜欢将三人的创作成就进行比较,这是理所当然的。至于他们的比较恰当与否,则是另外一个问题,自当别论。
《唐宋诗醇》评曰:“白古风凡五十九首”。远追嗣宗《咏怀》,近比子昂《感遇》,其间指事深切,言情笃挚,缠绵往复,每多言外之旨,白之流品亦可睹其概焉。夫开元天宝治乱迥殊,林甫国忠相继柄政,宵小盈朝,贤人在野,卒致禄山之乱,宗社几墟。白以调境之才遇谗被放,虽放浪江湖而忠君爱国之心未尝少忘。身世之感一于诗发之,诸篇之中可指数也。岂论李白的《古风》非风雅之嗣音、诗人之冠冕乎?这段话指出了李白《古风》艺术上的渊源所自,揭示了李白《古风》写作的社会政治背景,并给予客观的评价。胡震亨将李白《古风》与阮籍《咏怀》、陈子昂《感遇》诗作了比较,对其艺术表现,尚多微词。他说:“太白六十篇中,非指言时事,即感伤己遭。循径而窥,又觉易尽。
此则役于风气之递盛,不得不以才情相胜,宣泄见长,律之往制,未免言表系外,尚有可议。”胡氏所谓“循径而窥,又觉易尽”、“宣泄见长”、“言表系外”云云,是与阮籍的“诗旨渊放”、陈子昂的“深穆之气尚多包含”比较而说的,也就是说李诗质直,含蓄蕴藉不足。这种评价,则是很不妥当的。阮籍的《咏怀》,与其说“诗旨渊放”,无宁说是隐晦。我们认为李白《古风》诗的质直与阮籍诗的隐晦,固然有着时代的和政治的原因,但李白、阮籍的诗的风格,与诗人个性有着极密切的关系。
李白对于黑暗势力的反抗、对于封建统治者的藐视则远远超过阮籍,因此他们写的反抗黑暗势力、暴露封建统治者腐朽思想的诗篇的风格也不一样,其艺术效果也大不相同。阮籍诗词意隐晦、词旨游移,情思朦胧闪烁,形象不够显豁鲜明。李白《古风》语言明快,形象鲜明,个性突出,主题明确,这是他艺术上的重要特色,是应该肯定并给予高度评价的。因此,我们认为李白的《古风》,继承了阮籍《咏怀》、陈子昂《感遇》的优良传统,而在思想内容与艺术水平上,都在阮籍、陈子昂之上。诚如胡国瑞先生所说:李白《古风》,“或托志于往古人事,或假象于自然景物,辞意明切,而余味仍自深永,其艺术效果实有超过前人而无不及的。”李白的《古风》,不论就反映生活的广度与深度,不遗余力。地对封建统治阶级腐朽势力的批判,质直地毫不留情地揭露现实生活的阴暗面;抑或就艺术风格的明快与词旨的明晰,都远李白诗歌艺术论远超过了阮籍的《咏怀》与陈子昂的《感遇》诗,这是无可争议的。他的《古风》中讽喻现实的诗篇,对杜甫“即事名篇”的乐府。元结的“系乐府”,张籍、王建、白居易、元慎的“新乐府”,有着深刻的影响。对唐代诗歌现实主义洪流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唐代诗歌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