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广西人,小时候,总是会听到大人们无时不刻不在讨论广东。
他们讨论广东的经济发展,讨论自己曾在广东发生过的故事,以及讨论,在广东哪家厂里做事,工资会更高一些,哪家厂里,待遇会好一些,然后每年总是有那么一批人,听过这些故事之后,跃跃欲动,到了年后再通过熟人引荐,就进厂做工……
广东和广西,人们将他们简称两广,而两广的交流,一直按照这种人员交换的方式进行着,从来都不曾改变。
一些故事流传久了,流传着流传着,它就会变成传说,故事一旦成功的变成了传说,那么它的知名度,曝光率,以及覆盖率,就会变得更大更广,就会流传至天南海北。甚至整个世界。
老豹,一个地地道道的东北人,不,准确的说,老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东北粗鲁汉子,喝酒从不眨眼,脏话从不离口的那种。
这两个条件,前面那个,是辨识南北方人的标准之一。
我说过,故事一旦变成了传说,它就会变得无比傲慢,变得夸大其词,脱离事实,比如它传到一些距离它十万八千米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是面目全非。
比如说广东的发生的那些传奇故事,就跋山涉水,到过东北…
东北,那个想想就让人觉得冷的地方!
老豹十八岁那年,和大部分的青年人一样,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高考,高考结束,老豹走出考场,伸手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的在街上走了很多圈,然后才回家,甚至于班级最后的谢师宴,他都没去参加。
后面老豹的高中同学问起老豹,“老豹,你连毕业最后一次聚餐你都不去,你很虎啊?”
老豹斯了斯牙,暴脾气上来,“你他娘的,老子连钱都没有,去个鬼的聚餐,再说,以后见面,看见你做的是下流生意,谁还会主动去喊你不成,能和你打个招呼就不错了。”
老豹的高中同学:“那你好歹也去和老师说声再见啊?三年了,你就这么没有感情?”
“去他娘的狗屁哦,老子读书,他何曾看得起过我,说我是差生,把我放在最后一排,班里出事,就第一个怨我,还见他?没揍他就不错了!”
老豹的高中同学:“………”
那段对话,东北人独有的北式口音十足,我尽力的脑补过,实在很难脑补出来。
老豹的高中同学走后,老豹一个人去了一次三里外的地里边,他蹲下来,一顿大哭。
其实,他也很想去和大家高高兴兴的吃最后一顿饭,他高中在班里,甚至是全校都很出名,打架从未失手那种,脏话也从不离口。
最重要的是,这最后的聚会,老豹暗恋的那个女生,也在。其实老豹也很想去看看那个手拿戒尺打过他无数次的老头,和他说一两句道别的话,只是他没钱,真的没钱。
老豹带着刚哭过的红着的双眼回到家里,把书包一扔,拿起一张凳子往门口一丢,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点起一根烟。
母亲回来,背上背着一捆柴火,在墙角放下。
笑着问老豹,“豹子,高考考的咋样?”
老豹吐出一口烟:“不咋样,也就那样吧。”
老豹的母亲:“你叔说的北京的那几个学校,有没有希望?”老豹的母亲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我家娃子,我信得过。”
老豹吐出一口烟,“娘,你别说了,那种学校,俺真的去不了,能进个职校混他个两三年,已经算好了,再说了,考不上生活也还得继续嘛不是,考不上,我就去打工,赚到了钱就回来娶媳妇,修房子,不照样好好的?”
老豹的母亲:“去哪打工?像你大叔一样?去广东?忒远,再说,你一个小屁孩,一个人出去,我这个做娘的,放心不下哩!”
老豹吐出一口烟:“再说。”
……
老豹最后果然没考上北京那几所大学,就连他说的职校,都没考上……
几经打听,老豹托在广东打工的大叔给他找个事情做,经过介绍,老豹决定去远方,决定去广东打拼……
他叫母亲给他车费,于是母亲拿出那一沓皱巴巴的零钱,塞给他,给他装了一些衣服,没有说话……
“娘,我没做出个名堂来,我誓不回家。”老豹信誓旦旦。
母亲没有说话。
“娘,我,豹子,王冲,对不起你和我爸。”老豹说完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
母亲没有说话,哭了,泪如雨下。
老豹抹抹眼角,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院子。
老豹的母亲,哭的很伤心,泪如雨下。
母亲这种生物就是这样,不仅仅要做很多事,还要担心着很多事,就像老豹的母亲,她的期盼破碎了,她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老豹转身离去那一刻,她的内心有多么的绝望,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刻意的去问起。
那次,老豹坐了五六天的车,老豹说真他娘的坐车坐到想吐。
从北到南,随着轮胎的旋转,跨越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也许,有些离别,就是一辈子,有些遇见,只是擦肩而过……
岁月是把无情的刻刀,改变着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容颜。
曾经的清纯少女,已经嫁为人妇,身材跨得一塌糊涂;曾经的不羁少年,为岁月操劳,白了头发。
广东。
一座多么有魅力的城市啊,才会吸引着祖国大江南北的一批又一批人的到来。
老豹下车,和顺子告别。
顺子,老豹车上认识的,东北人,两个人,算得上是老乡,也是被那个传说所吸引而南下广东的。
车上。
老豹:“唉,兄弟,您,这是去哪?”
老豹笑嘻嘻的,露出那排大黄牙。
顺子看了看老豹,说:“广东。”
老豹:“你也去广东啊?我也去哩。”
顺子:“同路,哈哈哈。”
……
车开了多久,他两就聊了多久。
“听说广东赚钱容易,而且随便进一个厂,工资都比东北那边高,你说,我在做他个十年八年,攒点小钱,回家修个房子,取个媳妇,生个孩子,多好?”说完,豹子哈哈大笑。
“这可不嘛,我家隔壁那户狗日的,就是这样,出去了忒久,房子都好大一座了哩。有了这些人的带路,我们还怕没钱不成,回到东北,怎么说都算个小富豪了!”顺子说完,笑的如痴如醉。
两人在车上定下了日子有空一起喝酒,老豹拿出那台十分老旧的老人手机,存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然后在下车后,两个人分开,一个从这边出去,一个从那边出去。
老豹拖着行李,给大叔打电话。
“喂,大叔,我到车站了。”老豹兴高采烈。
“好嘞,你给等等,叔马上过去接你。”大叔兴奋不已。
在外地,老乡见到老乡,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发泄乡愁最好的方式,也许就是找个宵夜摊,喝到半夜,喝到泪流满面,醉到一塌糊涂。
那晚,大叔带老豹去夜宵摊,老豹狼吞虎咽。
大叔叹口气:“唉,你这孩子,是饿了多久了。怪造孽的哩。”
老豹边嚼着嘴里的烤串边说:“那车开了几天,我就饿了几天,家里带的那点腌菜,不够吃啊!”
大叔听了,哈哈大笑。
那晚一共四个人,另外两个,是大叔在广东打工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