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天,爱德华的心乱了。
关上车门,他一进妈妈家的院,一股怪味扑面而来,立即明白妈妈叫他回来是为了什么。果然,妈妈戴个口罩,独自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一尊木雕。平日,只要他一回来,妈妈立即会飞过来同他拥抱。他小心翼翼地问:“妈咪,又是为了隔壁制造的怪味急匆匆找我回来?”妈妈答非所问地说:“我错了吗?我想不通!”爱德华说:“你说什么?”妈妈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明明是他们不对,你爹地怪我多管闲事,我们为别人的过错吵架,这是第一次。”爱德华知道,隔壁的中国女人不断制造毒气,妈妈有气味过敏症,已经忍无可忍了。妈妈说:“你闻闻,三天两头来一次,我怀疑他们是恐怖分子。”爱德华使劲呼吸一下,这次的味道与以前那种臭脚带血腥味不同,这是类似狗尿被蒸熟的气味,妈妈的反感并不夸张。他说:“奇怪,这到底是什么怪味,能穿透几堵墙。”妈妈说:“你看,我把门窗全关严实了,没用,整整两天两夜,味道进来就散不出去,晚上睡觉都戴口罩。你爹地是华人,他明明也恶心,但他护着他们!”爱德华着急地问:“妈咪,我下午还有课,我回来有什么用?”妈妈说:“你是我们区有头有面的人物,你出面干涉一下,或者报个警,比我管用。”爱德华说:“报警也得有个说法。”妈妈说:“他们在煮一种肮脏的怪菜,我戴着口罩就敲开了他们的门,我的上帝,那门口堆了一地的鞋,臭烘烘的,他家来了很多人。我先是看见一盘鸡的脚和花生米煮在一起,已经吓得差点昏倒,更恐怖的是看见有一盘红红的菜,像一朵朵小花,正冒着热气,味道就是从那里来的,问他们是什么菜,隔壁男人新娶的中国妻子得意地说,是猪腰子,还说欢迎邻居品尝一下。我问腰子是什么,那男人一脸无奈,耸耸肩说,就是猪肾脏喽。我真的要晕倒了,那装尿的东西能吃吗。我说,拜托,请你们以后再也不要煮这种东西了。中国女人问:‘为什么?这是很补的食物,吃什么补什么,这是滋补品。’我说:‘我们西方人从来不吃这种有毒的脏东西,这次就算了,如果有下次,我会报警。’可能激怒了那中国女人,她说:‘有什么毒?哪本书上说肾脏有毒?太太,你是有知识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无知的话?你们西方人吃鹅肝酱是不是服毒?你们国家宪法有禁止吃猪肾脏的条款吗?如果有,我立即把这锅菜倒掉,还主动赔偿损失,否则,请你立刻向后转,你无权干涉我们的私生活!’我说:‘我们的鹅肝酱是在加工厂处理,只有香味,没有异味,有可比性吗?自从你住到我们这个区,就时时飘来各种怪味,血腥味、臭脚味、臭肠子味、狗尿味、猪屎味,你搅乱了我们的生活,我有权利制止你!’那中国女人说:‘请摘下你的口罩,何必遮住自己的面貌?怕我们认出你?去吧,去告我吧,不然,请你们搬家。’我气得眼泪汪汪,只好掉头跑回家,回到家,你爹地不但不安慰我,反而指责我不该冒昧地去兴师问罪。为了一个中国女人,我们伤了和气,我越想越委屈,就把你叫回来了。”
爱德华也非常讨厌隔壁的女人,老实说,他有华人血统,从骨子里对中国人有好感,但对一些华人敢吃这些肮脏的东西,他极度反感,甚至真想让妈妈搬家。他说:“我现在就报警吗?”妈妈叹口气,摘下口罩说:“我的意思是,你一直对中国女人有好感,我十万火急把你叫回来,是要趁机让你再判断一下,中国女人能不能要。”爱德华问:“你听说什么了?”妈妈说:“我知道你有一半华人血统,对华人女性有本能的好感,但我不能为了迁就你而害你。听说你们多伦多大学有两个中国女讲师在追你,我是提醒你,中国女人就算了吧,我是正统苏格兰贵族世家,我们还是在自己的圈子里找吧。”
爱德华总是认为,爱吃肮脏东西的中国人属于不正常范畴,他认识许多中国人,包括父亲,从来不沾这些臭烘烘的东西,隔壁的中国女人属于不正常。但爱德华始终不明白,妈妈那么敌视华人,为什么要嫁一个华人父亲,还爱得死去活来,为父亲割舍了一个肾。更不理解的是,正常的中国女人有的是,隔壁正宗加拿大男人,为什么要娶一个总是要吃些极度肮脏东西的中国女人。
他不喜欢高头大马的西方女人,的确想娶秀气的中国女人,但炒“肾脏花”一竿子杵过来,他有点七上八下了。他对妈妈说,不是每个中国女人都吃那些肮脏东西,也不是每个西方女人都不吃肮脏东西。不管怎么说,这位从来不同邻居伤和气的学者,这次突破了自己谦和的形象,是真的报警了,让警察来吓唬吓唬那蛮不讲理的中国女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