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园
菜二包了十亩地，其中有一长条儿，是茨园山庄西边那条砂石土路。这条路，坑坑洼洼，平时用处不大，就是农忙时节，庄人去地里干活儿走走。
半月光景，路两边围起了栅栏。栅栏的一头，是养猪场，另一头，是屠宰场。“哟，这货，杀头猪还要赶到两三里外，明显不科学嘛！”有人说。大家都笑，“就是就是”地附和，还有人说：“还没养猪，这货就成了猪脑子！”不过，不管别人咋说，菜二还是养了群猪仔，而且养法奇特：每天傍晚，他把群猪从养猪场撵进栅栏，自己掂一把铁锨，高举着，吼吼地叫着轰着猪群，从这头跑到那头，再从那头跑到这头，并用黑笔在跑得快的那些猪身上标上1、2、3…
看着看着，庄人都笑了：“这货瞎折腾啥啊？”由是，庄里每天都有不少人围着栅栏看，还有人说：“菜二啊，你可真二，把这些猪撵得满身大汗，你不也满身大汗么？你到底啥意思啊？该不是想培养个猪界的长跑健将吧？”他这话，倒是启发了庄里一个聪明人，一拍大腿：“我知道了！”眼瞅众人目光纷纷投来，他更是得意，“肯定是菜二想参加国际长跑比赛得金牌拿奖金，先练腿儿呢！”他说得得意，但立马有更聪明的人反驳：“瞎扯！菜二再二，也不能跟群猪练腿儿啊！他若真想当冠军，该跟驴了狗了什么的一起跑嘛！”大家一想，也是，便又把目光齐刷刷投向菜二，还有人说：“说说看菜二，到底为啥啊？”
嘿嘿，嘿嘿。菜二笑，敷衍：“等这些猪出栏了，你们就知道了！”
半年后，二百斤以上的猪越来越多。二百斤，是猪出栏的标准。那一天，菜二请了俩杀猪师傅进了屠宰场，就开始撵着猪群从这头往那头去。眼瞅群猪争先恐后从养猪场向屠宰场跑去，随后掂着铁锨跑着的菜二大声喊道：“杀杀杀！”嘈杂间，屠宰场里那俩师傅忽然窜出，一人一把大铡刀迎着猪群飞奔过去，左右挥舞，咔嚓一头，咔嚓一头，砍翻七八头时，余下的众猪扭头惊叫着往回窜去。
菜二并不阻拦，气喘吁吁跑到屠宰场时，两边观看的众人仍目瞪口呆。
杀猪，有这杀法？
哎呀妈呀，太血腥了吧？
这样的想法在众人心头浮起疑惑时，菜四也揭开了隐匿半年的“谜底”：“知道我为啥这样养猪么？知道我为啥这样杀猪么？现在告诉你们啊，这可是当年慈禧太后御用养猪大师的祖传绝技呢！这样养出的猪，肉瓷实、鲜美！嗯，今天在场的，人人有份，都砍块儿回家尝尝鲜啊！”
是晚，满庄猪肉飘香。但第二天后半晌，村主任却领了俩自称是“县里来的”人找到菜二。打头的那人说：“菜二啊，要说你这养猪法挺新奇，不过呢，你让杀猪的天天舞着大铡刀左劈右砍，万一他们砍出了瘾，跑到县里用这法儿把领导砍了，这责任你负得起吗？”
菜二一想，也是。于是，经过三天苦思冥想，他在县里找了家科技公司，研发了个“激光杀猪器”，在临着屠宰场的栅栏上安了。这“器”，其实就是用激光照着，并通过电脑设定每次杀几头，只要猪一跑过来，就会有箭嗖嗖射出，将猪射翻在地。
再一日傍晚，一群猪荡着烟尘飞奔而来，嗖嗖几声响亮，跑在前面的几头猪连哼哼都不带哼哼地纷纷倒地，不仅庄人惊奇，据说那家公司还由此申报了专利。
然而，猪傻么？傻，但也不是都傻。这样过了一段日子，剩下的群猪尽管仍顺着栅栏“拼了命”向前奔跑，可快接近屠宰场时，便会麻利转身回奔，急得菜二用铁锨左拍右拍，拍得一些猪头都出了血，却挡不住往回窜的滚滚猪流。
“妈的，你们还有没上进心啊？得个冠军不好吗？”那天傍晚，菜二喝了些酒，醉醺醺眼瞅着猪群拥拥挤挤又要往回窜时，返身回到养殖场，顺手操起铡刀，舞动着，怒吼：“冲冲冲，得第一者免死！”群猪惊惧，也不知是否看多了血腥，从而像人一样开悟了左右都是个死的道理，返身，再次向屠宰场奔去。
夕阳下，烟尘滚起，菜二侧侧歪歪拖着铡刀大踏步随着猪群也向屠宰场奔去。
涌动的猪流越来越缓，拥挤中，不时有猪擦着菜二的身子向养殖场奔回；不知不觉中，菜二大踏步奔到了离屠宰场几步之遥的地方，“妈的，你们都不敢，老子先跑个第一让你们看……”菜二骂骂咧咧话音未落，只听嗖嗖两声响亮，两支利箭穿透了菜二两条大腿，“哎呀妈呀”，菜二惊叫一声，酒醒了大半儿，可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向前倒去……
嗖——嗖——
（原载《大观》2016年第1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