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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碰,恰恰

碰,恰恰,碰,恰恰,音乐的鼓音如此分明,打乱了她记忆里惨痛的碰一声响。

四十出头的蓝素贞腿很长,让她看似高了三厘米。拜长腿之赐,她走起路来特别有味道,跨出去的步伐舒坦又帅气。有了这双行走起来像有话要说的长腿,她从台南走到了上海。

这天,她蹬着一辆变速捷安特,悠悠跑在市街上,凉冽的晚风中有桂花的香气,她抓住这丝香气,把周围的尘嚣抛在脑后,这是她在上海把日子过好的秘诀。刚从菜场里出来,脚踏车前篮里装着鼓腾腾一个购物袋,露出一丛油绿的芹菜叶,袋子上头一袋鸡蛋,颤悠悠地随着她的车往前颠行。这附近在修路,坑坑洼洼尘土漫天,行人小车和大车全挤在一块儿。蓝素贞一边在人车间穿梭,一边不时望一眼篮里的鸡蛋。这新鲜的草鸡蛋,她准备一回家就白水煮蛋,剥壳,下锅跟五花肉一起炖,这是邻居教她的正宗上海红烧肉……

一个骑电单车的秃子,斜刺里突然钻到了一辆轿车前,轿车为了闪避,砰一声从后头撞上了蓝素贞。车速不快,但蓝素贞整个人飞了出去,趴在了死硬的柏油路上。你不会知道那柏油路有多硬,直到整个人撞上去。它生着许多小刺,一下子全刺到手腕、手肘、膝盖和身体各处。蓝素贞没有觉得痛,还没有,她惊愕地趴在地上,从地面这个角度,看到刚刚在市场里买的芹菜摔烂,白萝卜断裂,黄糊糊的蛋渍到处都是。有人聚拢来,但没有人靠近她,只听到一个男的说,腿断了。

蓝素贞去看自己的腿,左腿从膝盖以下整个折过去,拧成一种特别不自然的姿势,牛仔裤湿了一大片,这时她才感到椎心的疼痛,盖过所有的感觉,从那疼痛的汪洋里升起一股比疼痛更巨大的恐惧。她安慰自己,不可能的,没事的。围观的人继续看着她,没有一个来扶一把,好像还在思索接下来要做什么。终于有人过来把她的车扶起,靠在路边的邮筒,因为那车阻碍了原本就人车争道的马路,再加上她倒在这里,人车更难通行了。

“帮帮忙吧,”蓝素贞一开口竟然已经声嘶力竭,仿佛她刚才一直在哀号,“谁,好心帮帮忙……”她全身颤抖,既屈辱又恐惧,她趴在这污秽肮脏的地上,以为别人自然会来同情和帮助她,可是四周的人只是在那里窃窃私语,她听不清他们在谈论什么。我不会赖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我自己付得起医药费,请帮帮忙叫部救护车吧!蓝素贞想这样跟大家说,但她只是闭上眼睛双唇无声嚅动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三分钟,或是十分钟,蓝素贞睁开眼睛,围观的人少了些,她转头再看一眼那以奇特角度拧过去陌生的一条腿。要保住它,保住它!她突然冷静下来,想到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手机的手抖得不像自己的,上头黏糊糊不知是血还是蛋。这时,救护车响着警笛来了。

出院后,蓝素贞躺在床上哭了几天。哭得昏天黑地,眼泪流进耳朵里,头发枕头都湿了,她时而无声抽泣,时而放声大号,死命拧着棉被,如果脚能动的话,她会使劲狂蹬,像小婴儿般哭得干噎。她回到了婴儿时期,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做,不想做。但是她只有在许献出门后才开始哭,到了傍晚就渐渐收泪,在床上沉沉睡去。睡醒时八九点,许献已经回家,带回晚餐。

她跟许献的感情本来很好,决定一起来上海发展,从娘家筹措了资本,正读初中的儿子留给公婆照顾。但是几年下来,许献的小吃生意总是惨淡经营,往往收支打平,等于做白工。她是学文的,秀秀气气一个人,不喜欢去店面当炉招呼客人,管账也不行,只能是客串插花,帮不上什么忙。这样几年下来,许献意气消沉,两人感情也不好了。如果她能干一点就好了,这是他最常讲的一句话,人家谁谁谁的老婆,自己都开了好几家店。所以当蓝素贞提出想学舞教舞时,他断定这只会是个赔钱的投资。上海缺舞蹈老师吗?她都几岁了?没想到一年后蓝素贞真的教起了舞蹈,在小区会所里租了木板地两面墙镜的教室,学生都是像她这样的中年妇女,她为大家量身定做的舞蹈运动,竟然颇受欢迎。

现在她腿断了。医生说了,即使以后能走能跑,也绝不能再跳舞了。许献很自责。当初她想以舞蹈为职,他不支持,现在,她竟是连跳舞都不能了。更让他感到自责的是,一位命理大师告诉他,有个亲人替他挡了个大灾厄,接下来有后福,他的生意就要风生水起。

许献没告诉老婆高人说的话,只是反复说着不幸中的大幸啊,腿断了还可以接好,没有别的外伤,没有脑震荡……有脑震荡倒好,蓝素贞想,就不会记得跳舞的事了。

从小,蓝素贞特别高兴或难过的时候,都会自己在院子里跳舞,身体这样伸展那样扭转,手这样伸出去,腿这样缩进来,纵跃时感到拂面的风。那些舞步那么自由,就跟云南杨丽萍的孔雀舞一样,是随兴跳出来,是跟大自然飞鸟鱼兽的亲密对话。台湾那时有个《八千里路云和月》的电视节目,率先到大陆采风,主持人惊讶于杨丽萍竟然常不记得自己的舞步。这有什么奇怪的呢?电视机前的她这样反问。但她没有成为杨丽萍那样的一个专业舞者,一派宗师。她蓝素贞只是个爱跳舞的人,跳着没有章法未被认证的舞,自得其乐。正因为如此,失去舞蹈后,只有她一人了解失去了什么,只有她一人哀悼。别人看她,还是蓝素贞。

失去香味的玫瑰,还是玫瑰吗?

小菁头一回见蓝素贞,觉得这个台湾太太一点架子都没有。后来知道,蓝素贞并不像她表面上那么没架子,她的架子是摆在里头的,那种讲究和区分,不是一眼就看得出,要一段时间后慢慢体会。

一到星期六,下午两点到五点,打扫卫生兼煮晚饭,肉菜都是前一天蓝素贞写好字条,让她第二天到市场去买来。买菜的时间,不算在工时里,但是蓝素贞给的菜钱很宽松,从不查问,小菁就做下来了。

跟其他钟点工比起来,小菁年纪小点,只有三十出头,笑容多点,一笑起来眉毛弯弯,嘴咧开半张脸,看起性格温顺好商量。其实小菁的脾气特别倔。嫁的老公是家里反对的,两个人跑到上海来打工,老公在工地里干活,她当钟点工,一天做两三家,挣的钱比老公多,回家都是老公买菜烧饭。她听说东家找人找了很久,换了几个钟点工都不满意,现在选中了她,不更证明她的能耐?

小菁不知道,蓝素贞看上她的,不是做事利落,是她那腰身那双腿,拿着拖把,腰胯一摆,一脚紧压向地,一脚向旁滑去的模样。小菁拖地走神了,练起了脚功。蓝素贞坐在沙发上看她来去忙碌,手缓缓揉膝。

蓝素贞不喜欢讲话,从不找小菁聊天,不像别的东家,做一两个星期就能把底细摸个大概,哪里人,家里人都干啥的,有什么特别的烦恼或得意事。这一点小菁很不习惯。她的嗓门大,一根肠子通到底,喜欢把自己的事说给别人听。她想,你不说,我说总可以吧?她看蓝素贞腿不方便,一到寒湿天就拖着脚走路,平时也很少出门,肯定心里很闷,所以越发要说给她听,说自己住的大院里的事。院子住的都是江西同乡,上星期天大家休息,吆喝着搓麻将,凑了五桌,她老公手气好得吓人,连赢几圈,八百多块钱呢,抵上半个月工资了。她更说以前和现在不同东家的故事。一个东家也是个台湾太太,第一个孩子是抱来的,前阵子回台湾去做了什么手术,回来在床上躺了很多天。一个上海东家,看不起她是钟点工,不让她用家里的厕所大便,钟点工大便就比别人臭?还有个东家,老公喜欢喝酒,酒醉撒尿撒得厕所到处都是,清醒时却有洁癖。这些故事她讲也讲不完,蓝素贞脸上总是淡淡的,有时她正讲得起劲,蓝素贞就缓缓起身,到别的房间去了。

小菁碗洗好地拖净,把外头晾着的衣衫收进来,三两下叠好,收进五斗柜。她听着蓝素贞没动静,猜想可能又在那个房间里,坐在里头唯一的藤椅上发呆。这个房子是三室两厅,一间卧室,一间是许先生的办公室,还有一间南向的房间里有很大的衣柜,堆着一些纸箱和鞋盒。平日,蓝素贞只让她把房里的地板拖干净。她发现,蓝素贞常在那个房间里。在那没有电视没有桌子没有床的房间里,真想不出能做什么。有一次有人送货来,她敲开了那扇门,蓝素贞坐在房里唯一的藤椅里,看着她,像不认识她。

小菁跟老公说,那个台湾太太肯定是有什么伤心事,你看她活得那么不带劲,听说她老公生意做得红火,开了几家餐饮连锁店,她脸上却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我看,她肯定是死了孩子了。

她看过一张全家福,就挂在那个房间墙上。那个孩子看起来就十来岁,跟蓝素贞一模一样的尖下巴。是这个儿子死了吗?她在五斗柜底层发现几件男孩子的衣服,书架上还有一些漫画书。儿子养到这么大,突然死了,难怪她要痛不欲生。

天气暖和了,折磨了蓝素贞整个冬天的脚伤,不再隐隐作痛。独自吃过晚饭,她出来沿着小区外的红砖道慢慢往前走,一旁的报春花枝条铺满嫩黄的小花,空气中一种春天特有的清芳,引她继续向前。经过那家以前常光顾的水果摊时,老板娘叫住她。

“喂,你好了?”福建来的老板娘一边把香蕉挂上铁钩,一边打量她的脚,“可以走了?”

“嗯。”她不想多谈。

“那时候,是我打电话叫救护车的。”

“哦,是你叫的,谢谢,谢谢!”

“今天的香蕉不错哦,要不要?”

“好,我待会儿过来买。”

蓝素贞再次谢过老板娘,继续往前走。她现在走路特别慢,像个老人。她想到初秋时,骑车经过这里,转眼都半年了。车子没修,现在还锁在小区地下室。砰!她耳畔还有那个声音。那是冰冷钢铁撞上血肉之躯。砰!仔细聆听,不是金属和肉身的相撞,是汽车保险杠撞上了脚踏车后轮,脚踏车就像受惊的马腾空把她抛出……

人行道上一头血肉模糊残肢断骸的羊。路旁卖涮羊肉片烤羊肉串的店家正忙碌,在店前就地动刀肢解,她避开了那摊血污,转进一条小路。夹道梧桐褐色树干上一块块脱皮后的白斑,像身上长满了癣,叉出去的秃枝吐出一点一点的青芽,又像石头上生了苔。长长梧桐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区公园,传来由喇叭播送的舞曲,碰,恰恰,碰,恰恰,音乐的鼓音如此分明,打乱了她记忆里惨痛的砰一声响。她不由得往那里走,看到入门处的石灰空地上,男男女女成双成对跳交谊舞,伦巴、恰恰、华尔兹、布鲁斯、快四步,一首接着一首。

住在附近的老人,平日无事,把跳舞当晚间运动,也有那年轻时候总是流连舞厅的老人,下岗后没有多余的钱去舞厅逍遥,凑合着在这里跳舞,收了不少女学生。蓝素贞看到一个长椅上还有个空位,过去坐下休息。

天色未晚,一对对老人慢悠悠地跳着,他们的身体僵硬,微微动着手,脚像在走路一样,却有一对男女活泼地穿梭全场,动作做得很大很足,舞姿特别引人注目。男的一头银发,腰板挺直,穿着条吊带裤,举手投足一看便是舞场老手,女伴也不遑多让,穿着条红裙子,长发披散,腰臀款摆,很有几分风情,在吉路巴乐声中俏皮转出裙花。蓝素贞以为自己眼花了,但那个笑眯眯尽情欢舞的女郎,竟然是小菁。

“哎哟,哀个乡下人哪能尬辍气!”旁边的阿婆说。

她转头,原来阿婆是在跟一旁的老先生说,说那个乡下佬怎么那么惹人厌。

老先生低声劝:“侬勿要响。”

“侬勿觉得伊辍气?侬觉得伊老嗲,是伐啦?”阿婆生气了。

老先生闭嘴不再搭腔,但是阿婆嗓门更大了,像要说给所有的人听,“格外地人尬十三点,私家跑来把牢老师勿肯放。”这不属于他们一分子的外来者霸占老师,阿婆的眼睛像要射出毒箭,死盯着场中舞动的小菁。

江西人,钟点工,三十来岁,众星拱月的老师偏爱这个腰肢灵活的新学生。这些都让这个阿婆难以忍受吧?蓝素贞环顾四周,果然看到了几双带着同样敌意的眼睛,对准了舞场中央这对男女。她再看小菁,发现自己从没好好看过这个天天在眼前转的人。她知道伊身手利落,但不知她有这么好的律动舞感;她知道伊两腿有力,但不知它们能熟稔踩出舞步;她知道伊爱笑,但不知道伊笑起来这么有自信有魅力。伊的舞感跟她一样是天生的,只是她修长优美,伊娇小强健。她经过辛苦的学习,增加了许多律动的技巧,而伊是一块璞玉,凭着感觉在跳。

银发老先生带着小菁一支跳过一支,无视于周边怒目以视的老学生们。这些人,这些酷好看戏无情排外的人!蓝素贞冷笑一声。可就在这一笑的瞬间,她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渴望,对跳舞的渴望。车祸后,她就不允许自己再动跳舞的念头,能丢了拐杖走路,就要谢天谢地了。但她忍不住问上苍,为什么要夺去她跳舞的能力?好像才不久以前,她还因为跳舞的美好,感觉到神从云端伸手摸她的头。现在,她不是下凡当普通人,是打入地狱当畸零人了。她看小菁的舞姿,看得出神,直到夜幕低垂,模糊中看到小菁谢过老先生,走到一旁去取电动车。

小菁在客厅熨衣服,蒸汽熨斗压到长裤上,呲呲冒着热气。她一边熨衣服,一边说着昨天早上一双半新不旧的球鞋,洗干净了晾在窗台上,回家时就不见了,他们那院子啊,一天到晚丢东西……蓝素贞连头都没抬,在看她那本红书,上下两大册,一会儿翻到前面,一会儿读后面。小菁识字不多,这样两大册书,要看到什么猴年马月?

“如果黛玉不能吟诗,她还是林黛玉吗?”

“啊?”

“小菁,”蓝素贞突然抬头看她,“你下了班都做什么?也打麻将?”

“我不打麻将。”小菁很兴奋,蓝素贞主动找她聊天了,“回家天就晚了,肚子饿了要吃饭,吃了饭看看电视就睡觉了。”

“你喜欢做什么?我是说,嗜好。”

“我?”小菁熨斗往长裤上一放,思索着,良久,蓝素贞想那裤子是不是要烫坏了,她才突然拿起,搁到旁边架子上。“我这个人也没什么嗜好,就,没,没什么啦。”

小菁拖地,一路拖进了那个房间。三两下拖干净,本想掩上房门,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打开了那个巨大的衣柜。衣柜一开,小菁傻眼了。满橱满柜,全是舞衣。紧身的上衣、长裤,各种面料、花色、或长或短的舞裙和小礼服,镶亮片、穿珠子、缀蕾丝、荷叶边、蝴蝶结应有尽有。这里简直是个舞衣专卖店!小菁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瞒着老公下了工去跳舞,也跳了好一阵子,最好的行头不过是路边摊淘来的一条红舞裙。那边年纪比她大的阿婆们,天气一暖,也换上裙子,怕不都有五六条?不穿裙子,穿像这种宽脚裤也时髦好看,她轻抚着一条发亮的黑色真丝喇叭裤。小菁发现,这个东家最让人羡慕的财富,都在这里了。她小菁,不要这个三房两厅的房子,不要那个四十二英寸液晶电视,不要席梦思大床、真皮沙发,她小菁就想要有这么一个衣橱,可以打扮成各种模样,每一种在舞场上都是众人眼光的焦点。

蓝素贞总是站在围观的人群后,从缝隙里窥望小菁跳舞,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找位子坐,那时场中的小菁已经看不到她,而她还能追随小菁舞动的姿影。她不需要看清楚每个举手投足,这些简单的舞步她一看就都记得了,她只是要看小菁跳起舞来生气盎然如花绽放的模样,宛如被身体律动带到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跳舞时的小菁不是打扫卫生洗衣烧饭的小菁,她飞起来了,带着蓝素贞一道。

小菁跟老先生说了再见,笑嘻嘻走向停车处,蓝素贞也站起来,慢慢朝大门走去。

“小姐?”

她回头,竟是那个银发老先生。

“要不要跳支舞?”

蓝素贞一愣:“我,我不能跳。”

“不要紧,我教你,很容易的。”老先生笑得和蔼,“看你每天都来,肯定是有兴趣。”

“谢谢,”蓝素贞转开头说,“我不能跳。”不能跳,不是不会跳,懂吗?

“咦,做啥?”老先生怫然不悦。

蓝素贞对这先礼后兵有点错愕,却见老先生往停车处那儿赶去,小菁跟两个妇人吵起来了,正嚷着,突然就被推倒在地。老先生赶到,两个妇人回头就走。蓝素贞看着小菁被扶起,悻悻拍打着衣裙。蓝素贞心跳得很快,不知是为了老先生的邀舞,还是小菁的被骂。

连着几天,小菁都没去跳舞。只要一走近小公园,蓝素贞就能感受到那个舞场里有个空缺,那里的磁场减弱了许多,天堂已经消失了。来上工的小菁,无精打采,一句废话也没有。

到了第七天,小菁默默在熨衣服,低头看书的蓝素贞突然说:“不跳舞的小菁,还是小菁吗?”

“啊?”

“没什么,我有包旧衣服,你带回去你们院子,谁要就给谁。”

蓝素贞从房间里拿出一只袋子,小菁懒洋洋接过来,一打开,眼睛突然放光。

那天傍晚,小菁走后,蓝素贞饭也不吃,匆匆换好衣服出门。沿着小区外的红砖道往前走,嫩黄的报春花谢了,现在粉紫的杜鹃开得正艳,看惯她来去的水果摊老板娘不再叫住她,羊肉店前围着脏围裙戴小白帽的新疆师傅在抽烟,梧桐树的青点变成绿叶,她离小公园越来越近,乐声隐约可闻。这段路好像变短了,或是她的脚力有了长进?不论如何,她知道小菁会在那里欢乐起舞,穿着她美丽的黑色红条大圆裙,粉红洒金点百褶绉纱裙,或是天蓝色荷叶边短裙。

蓝素贞走在梧桐道上,跨出去的步伐舒坦自在,黑色真丝的喇叭裤随之轻曳。那也是一种舞蹈,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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