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吕瑞娘旁观着这个过程——她刚回来,少华便醒了。用指肚揉去眼屎,把窗户推开,呼吸早晨的好空气。这时草地上聚了不少人,正围着离开人世不久的安波。少华来到走廊上,伸了个懒腰,下楼来了。
少华站在回廊旁,侧身在地盂内吐出醒后的第一口痰。过了片刻,两名担架工抬着安波从少华身边走过。少华好像有点不大高兴,转身上楼,回到自己的病房。
吃过早餐,少华和往常一样开始翻阅晨报。不痛不痒的新闻使少华心不在焉,他瞄了一眼头版,把报纸翻向反面,注意力在一则寻人启事上降落。他重又走出病房,下楼从敞开的门廊来到开满向日葵花的后院,走进那座孤单的灰色小楼。
吕瑞娘看见安波躺在担架上,少华蹲了下来,迟疑着抬起手,撩开安波的头发,使其五官暴露,他神情突然恐怖起来,身上像装了一只压紧的弹簧,猛地跃起往外奔,以风的速度冲出了门廊,嘴里大叫了一声。
听到叫声的人围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少华不予回答,脸色惨白坐在草地旁的长椅上。人们看他不理不睬,便没趣地走开了。
少华就是这样一个人,性格内向,缺乏年轻人应有的朝气,是一个生活在人群边缘的人。
他坐在长椅上试图使自己平静,如果没有别的事(比如治疗),他可以在这里坐上整整一个上午,直到那位漂亮的护士杨冬儿在阳台上叫他:“少华,吃饭。”
在此之前,少华就在硬邦邦的长椅上消耗时间,是一尊肉身雕塑,可以坐上几小时纹丝不动,让人不知他的耐心从何而来。
草地上有人在打羽毛球,两位姿势别扭的中年妇女,技艺不高却兴致勃勃,有一些实在滑稽的动作让旁观的病友笑个不停。少华没笑,他心思不在这上面,他对世事的冷漠与年龄构成鲜明对比,他现在的性格是疾病塑造的。这一点,他自己也清楚,没必要自欺欺人。
就在少华看着别人打球的时候,吕瑞娘也正在看着少华,这种格局很有趣,局内人就是局外人,反之亦然。少华好像有点烦,像是有什么事要去做,又下不定决心,不过最后他还是拿定了主意,慢慢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吕瑞娘看着少华走上楼,回到病房,挪开床头柜上的晨报,拎起了电话。
“喂,请接外线。”少华在床边坐下,把报纸摊在膝盖上。
吕瑞娘看见他对照着报纸拨电话:6974526.
“喂,请问楼夷在么?”少华对着话筒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