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冰和崔璨跟着蒙美立来到红树林海滩时,太阳已经西斜,荔枝湾的红树林,在晚霞的映照下显得更为神秘而迷人。
“唔,这条小河是从红岭山那头流下来的。”走前头的蒙美立指着一条蜿蜒的小河说,“过去这一带草木茂密得很,我们小时候轻易不敢进来,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连水草也不怎么长了。”
“好像还可以耶。”崔璨挽着吴冰的胳膊,甜蜜地笑着。
“那是。”蒙美立点点头说,“毕竟它目前还是一个相对完整的自然形态。”
吴冰好奇地问:“蒙哥,你好像挺专业哦。”
蒙美立笑道:“专业谈不上,只是比较留意这方面的知识而已。这片红树林在天涯来说,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可能是最原始的,现在最担心的是被开发商盯上,要是那样就没得救了。走吧,我的小船在那边。”
三个人沿着地坝边走边聊,很快便到了一个水潭的边上。
“喏,那些不就是雷公笋啰!”蒙美立指着水潭边一片绿油油的植物。
“天哪。”崔璨尖叫一声,忽地冲下斜坡去。
“小心滑倒哦!”蒙美立担心地喊道。
崔璨兴奋地蹲在地上,双手抚着半尺高的雷公笋,朝岸顶上喊道,“吴冰,你下来给我拍一张特写好吗?”
吴冰举起手机正要拍摄,崔璨却摆摆手说:“不不,要用相机……哎,你下来拍嘛。”
吴冰微笑着看了下崔璨,转头又看了看蒙美立,说:“蒙哥,咱们一起下去吧。”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斜坡。
吴冰拍完照片,把相机递给崔璨说:“哎,你看下效果怎样?”
崔璨接过相机,翻看一会说:“这雷公笋要是再长高一些就更好了。”
吴冰笑道:“你干脆带几棵回台湾去算了。”
“好啊。”崔璨笑吟吟地望着蒙美立,“蒙哥,可以吗?”
蒙美立笑道:“当然可以了,回头我给你挖几棵小苗就是了。”
“那我先谢了。”崔璨欢欣雀跃地应道。
正说着,蒙美立卷起裤腿下到河里,伸手解开绑树桩上的拉绳,使劲往后一扯,便见一艘小木船从隐秘的树丛中露出头来,并随着蒙美立的牵引缓缓地向他们这边靠了过来。
崔璨用欣赏的目光盯着蒙美立熟练的动作,说:“哎,蒙哥,干吗要把小船藏起来呢?是不是怕被别人偷啊?”
蒙美立笑道:“我们这附近就那么几户人家,没有人会偷这种小船的。可是如果不藏起来的话,没几天就晒暴了。”
崔璨点头应道:“哦,其他人都搬走了吗?”
“是啊。”蒙美立说,“连我父母都搬到镇上去住了。”
“那你为什么要留下呢?”崔璨不解地看着蒙美立。
蒙美立笑笑说:“这很简单,因为我老婆喜欢这里的环境,她说她很向往沃野荒原、田园牧歌的生活。”
“哎,听到了没有?”崔璨用胳膊肘蹭了下站身旁的吴冰。
吴冰笑而不语。他知道崔璨的心思,只是在蒙美立面前,他觉得还是缄口为好。
正说着,小船已经到了岸边。蒙美立站在水下,双手压住船尾:“二位,上船吧。”
吴冰搀扶着崔璨一起上了船,挨着身子坐在船体前端的横板上。蒙美立回到岸上,从芦苇丛里抽出一根竹篙,用力一撑纵身跃上了小船,随即驾船顺着河口向红树林海面驶去。此时,海水已经开始涨潮,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片片红树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蒙美立身材不高,但身板壮实,手执着竹篙站在船尾,在逆光背景下犹如一尊塑像。他一边撑着船一边说:“我们荔枝湾的这一片红树林,一溜生长在四五公里的滩涂上,咱们所在的这一块是红树林最茂密的地方,大概有千来亩吧,我领你们绕一圈。”
“蛮壮观耶。”崔璨像是在自言自语,她依偎着吴冰的肩膀,脸色绯红,神态妩媚。显然,她今天酒是喝多了一点,不过,这也成了她粘着吴冰的正当理由。她摇了摇吴冰的胳膊,“哎,是不是很壮观啊?”
“嗯,是的,咱们先听蒙大哥说哦。”吴冰头也不回地说着。
吴冰的话是讲给蒙美立听的,所以声音比较大。他虽然已经感受到崔璨释放出的爱意,心里美滋滋的,不过,他还是顾及蒙美立的感受,故意挺着腰板,直视前方,给人一种坐怀不乱的感觉。
蒙美立抬眼看着崔璨,和蔼地笑笑说:“很喜欢吧?”
“是的!”崔璨笑眯眯地点着头。
蒙美立指着小船右侧的红树林说:“这一片都是些树龄较小的木榄、秋茄、果角木之类的树,我记得小时候这里还是光秃秃的,才二十来年光景就大不一样了。喏——”蒙美立用船杆指着左前方说,“那些叫木果楝,听说整个天涯市的海岸线,目前就我们这里有这树种了,而且还是比较珍贵的。”
吴冰了点头,转脸问起崔璨:“哎,你们嘉义有没有红树林啊?”
“没有。”崔璨摇摇头,“不过,阿里山的树林还是保护得蛮好的。”
“这个我知道。”吴冰说,“阿里山五奇里就有‘森林’这一奇嘛。”
“你去过我们嘉义?”崔璨惊讶地看着吴冰。
“那当然了。”吴冰得意地说,“我读大二时,作为交换生就曾在台湾艺术大学待了半年,别说嘉义了,整个台湾我都走了个遍。”
崔璨捶了下吴冰,娇嗔道:“讨厌,也不早说!”
吴冰逗趣说:“哎,蒙哥在这呢,注意些影响哦。”
蒙美立毕竟是过来人,笑呵呵地说:“我什么也没看见哦。”
崔璨的脸上倏然绽放出娇美的笑颜。她轻轻地捏着吴冰的手,低声说:“有没有画到嘉义的风景呀?”
“有啊。”吴冰头点说,“阿里山的‘五奇’我全都画了。这次在天涯参展的其中一幅作品《谷中湍流》,就是在阿里山写生的基础上创作而成的。”
“真的?”崔璨尖叫道,“那我改天得去看看你的作品了。”说着转头看着吴冰,“你能我陪去吗?”
“当然。”吴冰肯定地说,“明天都可以。”
“嗯。”崔璨点了点头。
蒙美立虽然手执竹篙,眼睛四处张望,但还是竖起耳朵听着吴冰和崔璨的对话。
蒙美立听说到要去看画展,突然蹦出一句:“把我也带上,可以吗?”
吴冰微笑着说:“没问题啊,欢迎都来不及呢!”
蒙美立道了谢,满脸的高兴,手执竹篙,左右开弓,驾着小船穿行在树林之间。小船所到之处,不时有受惊的鸟雀扑棱地从树冠中腾起,鸣叫着冲向蓝天。
“哎,你们看前面那些树。”崔璨指着前方一片红树林,“那些树好像叶子跟这边的不一样耶。”
“哪一边啊?”吴冰正要拍照,却被崔璨的手臂挡住了镜头。
“喏,就是那些嘛。”崔璨又重指刚才的方向。
“啊。”蒙美立伸手挡着额头说,“那些树龄就很老啰,我小时候见到时有的树径已经二三十公分粗了。”
“可以过去看吗?”崔璨问道。
“没问题。”蒙美立冲着崔璨说,“不过离海岸比较远喔。”
崔璨不解地说:“哎,那怎么看起来好像很近的?”
蒙美立笑道:“不近了,起码得两三百米哩。你们都会游泳吧?”
崔璨应道:“我是没问题啊,至少也能自救吧,再不济还可以爬树冠嘛。”
“你还会爬树?”吴冰笑道。
“哎哟,猴王来的。”崔璨绘声绘色地说,“小时候我家住部队大院,那院里的几棵果树到了挂果时节就没清静过,树干都被我们磨滑了。”
“你父亲当过兵……”
“不。”崔璨知道吴冰的意思,抢道,“是我爷爷,而且据说他曾经在天涯驻守过,是1950年4月底才去的台湾。”
吴冰觉得话题有些沉重,便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
“噢,原来是这样。”
蒙美立则举目远眺,就当没听到似的。但他心里清楚,解放军是当年5月1日拂晓攻下天涯城的,估计崔璨的爷爷逃离时,解放军已经是兵临城下,势如破竹。
沉默了一会,蒙美立指着东面海域一个迷雾缭绕的岛屿说:“你们看,那边还有个小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