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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至亲至疏

时间:1948年3月。

地点:台湾。

基隆这地方,冬天也多雨,有雨港之称。

从成都来的桑梓很不习惯。成都的冬天是温暖的,太阳总是每天照例升起,即使是有雾的天气,空气润润的,也不寒冷。

一晃,上岛已一月了,桑梓的身子已经很重,可是他们还没结婚。她推推身边的吉诚:“吉诚,我们结婚吧!我们要举行一个婚礼,哪怕是最简单的。”桑梓有自己的主见,“我们需要一个法律的程序,这对孩子才公平。”“那你安排吧,现在部队正忙,可能只有婚礼那天才能请假。”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天,桑梓就开始筹办他们的婚礼。战乱期间,无法讲究,新到此地,除吉诚的战友和随军的眷属外,他们无亲无友,所以并不难做。问题是婚纱,他们无力置办。桑梓去了一趟教堂,上帝垂怜,教堂竟有一套婚纱,而且独特、漂亮。桑梓喜出望外,马上付了订金,把婚纱租下来,拿回家清洗。婚礼定在了星期天,吉诚不用请假,所有人都可以来。大家听说桑梓他们要补办婚礼,都很热心。军属院里热闹起来,喜气冲淡了上岛时的那种阴郁和沉闷,人们暂时忘记了自己远离故乡、身处异地。大家都积极地张罗着,桑梓觉得所有的人都很亲切,有了一种新婚的喜悦。

这一天终于来临,承蒙老天眷顾,多日不晴的天,豁然开朗。

清晨,火红的太阳跳出海面,港口一片温暖的光辉,整个渔村充满了喜气。小小的教堂钟声响起,婚礼开始了。随着音乐响起,桑梓着曳地的婚纱,被一个长者挽着,出现在教堂门口,这位长者是舰长,姓卢。他作为长辈被请来,要将这美丽的新娘交到新郎的手中。桑梓好漂亮,貌若天仙。宽大的婚裙遮住了她的腹部,她从容笃定,缓缓前行,步态袅娜,笑容如海面灿烂的红霞。

吉诚看着桑梓,婚纱衬托的美丽的脸,离他越来越近,依稀中,桑桑与桑梓两个影子向他走来,渐渐重叠在一起,又分开,又重叠。他开始眩晕,战栗,脑海里闪出婚纱下的一双闪着鱼鳞的腿,他觉得这张脸越来越模糊,不等那长者把桑梓交到他的手中,他便晕过去了。大家一时慌了手脚,忙把他扶到前排的椅子上坐下,许久他才缓过劲来。

“今天,我以圣父、圣母、圣子的名义,给这对相亲相爱的年轻人举行婚礼。吉诚先生,你愿意桑梓小姐做你的终身伴侣吗?”吉诚脸色苍白,努力地睁着眼睛,觉得自己的双脚飘离了地面,他本能地抓住桑梓的手,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我愿意。”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像是从灵魂中飘出来。“桑梓小姐,你愿意吉诚先生做你的终身伴侣吗?不管是贫穷还是富裕,生老病死,不离不弃,终生相守吗?”“我愿意!”桑梓的话,掷地有声。可是吉诚什么也没听到,他软软地倒地,再次晕厥过去。

躺在床上的吉诚还没有醒,他不停地冒汗,桑梓不停地给他洗脸。他的嘴里不停地嘟哝:“桑桑,对不起。”听到这些,桑梓黯然神伤。

第二天,吉诚醒过来了,昨天的婚礼,他似乎全然忘记,吃完早饭,对桑梓什么话都没说,就匆匆回舰上了。

昨天的婚礼,给桑梓的冲击极大,她很介意这个婚礼。她拖着日渐沉重的身子,没有休息地忙了几天,可是……昨晚,她照顾吉诚一夜未眠。今晨,吉诚竟然一句话没有,就回了军港。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桑梓晕了过去,军眷们急忙把她送到了军医院。

吉诚接到电话,赶到医院。病床上的桑梓毫无生气,眼里有一层散不去的云翳,脸色灰白。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吉诚轻声地唤她,她也没有理会。医生过来,招呼吉诚去了办公室:“你们还想不想要孩子了?”“孩子怎么了?”吉诚很紧张。“她营养不良,劳累过度,好像又受了刺激,孩子有流产的征兆,这可是双胞胎啊!弄不好,大人也会丢命。”吉诚话都不利索了:“怎么办?医生,你救救她,救救他们,我该怎么办啊?”“你好好照顾她吧,特别是情绪,三天之内不出状况,就安全了。”吉诚唯唯诺诺,再也不敢怠慢。

桑梓躺在床上,间或肚子里的孩子踢她一脚或给她一拳,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这几天,她想了许多。她剥夺了桑桑的婚礼,自己也没有了婚礼,而且还殃及了无辜的孩子。桑桑没有得到吉诚,桑梓明白,自己也没有得到他。吉诚是为了孩子与她私奔的,他在意的不是自己。当吉诚总是在梦中呼唤桑桑时,她就明白了这些,只是她不愿意承认。她想,吉诚对桑桑内疚,说明他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她认为自己在梦中也会喊桑桑的名字,事实上,她的呓语也是:“桑桑,对不起。”几天了,桑梓没有跟吉诚说一句话,吉诚不怪她,他一心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桑梓这一躺,就是二十天。吉诚忙前忙后的,总算不错,大人小孩安然无恙。

以后的日子风过天晴,吉诚和桑梓如其他夫妻一样,平静地过着自家的小日子。此时的台湾,因为200万大陆人的拥入,物资严重匮乏,生活显得异常艰辛。猪肉一个月才能吃到一次,这对怀着孩子的桑梓来讲,实在是太难了,她的两个胎儿需要营养啊。好在吉诚是部队的军官,待遇比一般老百姓要好,一个月有两次吃肉的机会,他都省下来,为桑梓补给营养。

居住也是一个大的问题,由于军人眷属的不断到来,原来的住地无法容纳那么多的家属,政府给军队划了一块地,建立了一个眷属聚居的社区——海角眷村。海角眷村离军港稍远,紧邻渔村,居住条件比先前要好些。两个月后,形势突变,朝鲜战争爆发。那些曾以为在台湾暂住的人,开始恐慌、失望。遥望隔海的大陆,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内心空落落的,挨着时日,耐着饥饿,惦念着海的那边。

吉诚照例是不常在家的,桑梓拖着越来越重的身子,艰难地等待着孩子出世。在这举步维艰的困苦中,肚里的胎儿仍是无忧无虑的。即将做母亲的喜悦,冲淡了桑梓对艰辛时日的体验,别人觉得这种日子苦不堪言,桑梓却无同感。怀里的希望,让她乐在其中。物资的匮乏,全不在心中,只是在几天没有营养供给时,她才觉得这种生活对不住孩子。

吉诚每次回家,会将部队供给的罐头、饼干带回来,有时还不少。“吉诚,你哪儿来这么多的罐头?”“士兵们给的,他们没有家属在台湾,想到你即将生产,给你省下的。”吉诚扶着她的双肩,在她的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自那次住院以来,吉诚一直都很温存、很小心地呵护着她。晚上轻轻地拥着她,两人就这么相依相偎,非常温馨。

吉诚回来了,带回来一些食品。

“你洗了睡吧,我还要看一些东西。”桑梓洗漱后上床了,闭着眼睛休息,她在等待,等那个睡前的仪式。每次睡觉前,吉诚都会在她的额前轻吻一下:“睡吧,做个好梦。”桑梓就会枕着这个吻,安静地睡去,并会如愿地做个好梦。

一豆灯光,不明不暗。吉诚专心地看着手里的东西,一抬头,桌子对面的桑桑冲他浅浅一笑。吉诚一惊,眨眼再看,什么都没有了。吉诚觉得自己的背上渗出了汗,他起身朝里间看,桑桑斜靠在床上,吉诚使劲摇头再看,是桑梓。他有些恐慌,马上灭灯睡了。自然,他忘了那个“仪式”。看着背对着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吉诚,桑梓充满疑惑。

雨雾之中,远远地看着他的人,是桑梓。吉诚的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她孤单的身影,吉诚的心里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滋味。

转瞬就是两个月,吉诚再次回到成都。这次,他要和桑桑订婚了。

午后的阳光在这盆地的七月,仍然是热辣辣的。桑家院子在骄阳下异常明亮。正是午睡时间,怀玉示意吉诚小声说话,便带着他向后院桑桑的闺阁走去,右边阁楼里住着的桑梓并没有午睡。桑梓、桑桑虽是双胞胎,相貌酷似,但别人还是能一眼就区别谁是谁。因为桑桑的个头比桑梓矮了那么一些,而且瘦弱。桑母常说两姊妹在她肚子里时,桑梓吃了过多的营养,桑桑却没有吃足自己的那份。因此告诉桑梓,你长得那么健康,是妹妹将自己的部分营养给了你,你以后要多让着妹妹些。桑梓从小就信,所以一直以来她都让着桑桑,让几乎成了她的一种习惯,而桑桑也早已习惯姐姐的这种让,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桑梓听到有人上楼,到窗前一看,是吉诚。她吓得转身贴在窗后,不敢再探出头去。她听到了自己突突的心跳,埋怨自己:为什么啊,这两个月我不是淡下来了吗?她的泪没出息地掉了下来。

再说桑桑,意外地见到吉诚的到来,惊喜地如小鸟一般飞向吉诚,两人紧紧地相拥着,完全忘了怀玉的存在。怀玉悄悄地退了出来,并轻轻地掩上门。

久别的恋人忘情地相拥,吉诚的吻还是那样狂轰滥炸,桑桑的脸颊、额头、脖子、耳朵,被他吻遍,最后他吻住了她的唇,桑桑被他热烈地吻到窒息。他一把将她抱起来,轻轻地放在床上,俯身看着她,眼里喷着烈火。刚才还沉浸在幸福中的桑桑,被吓着了,她左躲右闪,本能地推着吉诚:“不要,不要……”吉诚管不住自己,俯下身子更激烈地吻她,“不要,不要……”桑桑竭力地反抗,渐渐没有了力量,全身松软了下来,她推不开他,满脸惊恐,紧闭眼睛不看他。见此情景,吉诚终于从狂乱的激情中清醒过来,看着被自己吓坏的桑桑,将她拉起来,拥在怀里,温柔地在她的耳边说:“桑桑,放心吧,我永远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他更温柔地拥着她,轻轻地吻去她脸上流着的泪。桑桑安静下来,乖乖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桑梓知道,吉诚这次回来要和桑桑订婚。他们计划在“双十节”结婚,寓十全十美之意。桑梓有些失落,走出房门,往桑桑的房间看去,门掩着,窗闭着,只那窗外的一株文竹,在骄阳下晒着。

桑梓去了洪泽那里。自从那次同父亲谈话后,桑梓就开始尝试改变自己,让自己对吉诚坦言:“我爱你。”她其实做不到,她有两堵墙:一堵是桑桑,桑桑爱吉诚爱到了命里,吉诚是她的阳光;一堵是吉诚,吉诚爱桑桑也爱到骨子里,桑桑是他的阳光。尽管心里并不想违逆自己的感情,但桑梓还是怕伤了桑桑,她似乎习惯于对桑桑让步,这是她的痛;另外,她不能确定吉诚是否能喜欢上她,哪怕是一点点,如果不是,情何以堪。她开始尝试进入另一种状态的生活,所以这两个月来,时常去找洪泽,渐渐地,她以为自己把自己从暗恋的怪圈中拉了出来,她依稀觉得生活中出现了另一道曙光,那就是洪泽。

其实桑梓心里的初恋对象是洪泽,无奈洪泽心属桑桑,父母又竭力撮合。谁知桑桑不解风情,只将他视为哥哥,剩得洪泽独自暧昧。

两个情场失意的人,总有些同病相怜的话题,这一来,大家竟都有了知音,有了倾诉的对象和聆听者。洪泽惊异地发现,大大咧咧的桑梓,竟有如此丰富而细腻的情感,开始对桑梓刮目相看。桑梓比桑桑只大两个小时,可大家都忽略了这一点。

“吉诚回来了,回来和桑桑订婚。我以为我已经走出来了,可是一见到他,心又乱了。”洪泽把水递给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其实洪泽的心里也不好受,他打心眼里不愿听到桑桑订婚的消息。“洪泽,你拉着我的手。”桑梓拉过洪泽的手,“像这样……”她把自己的手放在洪泽的手掌中,“抓紧啊!”她等待一股强有力的暖流传遍全身,她渴望被这暖流袭击和包围,可是没有,有的只是一双木讷的手。桑梓的泪流下来了。“桑梓,如果不甘心,就说出来,你自己不解脱,谁也帮不了你。”“你解脱了吗?”“没有,但我没办法。她不爱我,只当我是哥哥,如此而已。哥哥总要祝福妹妹,对吧?”桑梓无言以对。

桑梓哭,把洪泽的心给哭碎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倏然而至。他像是有了一种使命感,过去掰过桑梓的肩,擦拭着她的泪:“桑梓,你现在可以接受我吗?我们成全他们吧,也成全我们自己。”桑梓顿了一下,似乎也并不吃惊,她看着洪泽,迟疑地点了点头。她躲进了一个可以逃避的港湾,虽然没有她所期待的那么温暖。

日子似乎一下子变得平静了许多,桑父桑母又看到了从前那个桑梓。不过她又搬到学校里去住了。桑桑和吉诚依然没心没肺地热恋着,周围的一切都不在他们眼里。吉诚说,订婚后,他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时间大概要两个月。十月初回来和桑桑完婚。

中午,洪泽来了,桑父很高兴:“洪泽,你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是啊,干爸,医院有点忙。”“桑桑后天订婚,你一定要来啊!”“当然。”“还有你爸。”“那自然。”“来,坐。洪泽,你和桑梓的事,我们可是听说了。”洪泽有点难为情。

这时桑梓回来了,听到了父亲和洪泽的谈话。“洪泽,你真的喜欢桑梓?”“是的。”“有多喜欢?”“干爸,你放心,我会像喜欢桑桑一样喜欢她的。”桑梓停住了脚步。“你可不是为了桑桑这么做的吧?若是这样,你就苦了桑梓了。”洪泽犹豫一下说:“干爸,要说一点没有,那是假话;要说全是为了桑桑,也是假话。这几个月,我发现桑梓身上许多不曾发现的优点,我想,我是喜欢她的。况且,我们这样做,大家都各得其所,一切平安。”

桑梓转身走了,“各得其所,一切平安”?洪泽怕谁不平安呢?桑梓烦躁地摇摇自己的头。她知道,这段时间她太敏感,太患得患失,太钻牛角尖。本来已波澜不惊的心,一下就逐浪而高。她是准备把自己的心全交给洪泽,她以为这样她就可以安定了,可是这颗心有时不听从她的意志,不时会摇摆不定。刚才洪泽的话,让她的心又偏离了洪泽。桑梓觉得自己是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盲目地翩飞。她转身出门,在府河边漫无目的地徜徉。

后天是订婚的日子,桑桑在试穿婚纱。“把眼睛闭着。”她娇嗔地命令吉诚,吉诚乖乖地闭上了眼睛。桑桑终于穿好了婚纱。“睁开眼睛!”吉诚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灿烂如花。惊为天人的桑桑,旋转,娉婷,累了,倒在椅子上喘气,双手提起曳地的长裙。吉诚的眼睛一下扫到她的小腿,就愣住了。桑桑修长的小腿,布满鱼鳞,闪着银灰的光。吉诚惊呆了,血液凝固了,脸上渗出了冷汗。桑桑奔过来,温柔地拭着他的汗:“你怎么了,吉诚?”吉诚拿开她的手:“我,有些累,头晕。对不起,先回去了……”然后他逃一般离开了桑家院子,扔下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桑桑。

出了桑家院子,吉诚不自觉来到府河边上,满脸惊恐、懊恼和沮丧。他冲进一酒家,要了一瓶酒,大喝起来。“为什么啊?桑桑,你不该……我那么爱你……”他哭着喝着,旁人看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桑梓徘徊在府河边,不想回家。看到街边一酒家,忽然生出一个强烈的愿望:“喝酒!喝酒!喝酒!”她郁郁地进了这家酒店,找了个犄角旮旯,要了一瓶酒,独自喝起来:“洪泽,你是在帮桑桑吧,各得其所……这是爱吗?”她忍不住啜泣。“桑桑,你不该……”桑梓一惊,循声看去,竟是吉诚,他已喝得酩酊大醉,桑梓疑惑地走过去。“为什么这样,桑桑,你不该瞒我,我那么爱你。”吉诚哭着,像个孩子。“吉诚,”桑梓摇晃他,“你怎么了?”吉诚蒙蒙眬眬地看着桑梓。“桑梓,喝,喝酒……”他醉醺醺地要桑梓坐下来喝酒。“不能喝了,吉诚,回家。”桑梓扶他出来,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送他回席庐。“回家?桑梓,不回家,再喝一会儿,回家要挨骂……”桑梓一想,是不能把他送回去,他的父母会责备他的。这个样子也不能到桑家,她只好把他直接送到自己的学校了。

一进门,吉诚就大吐特吐,桑梓忙前忙后,终于让他安静了下来。见他熟睡了,桑梓准备回家。刚打开门,吉诚就恳求道:“桑梓,别走……”桑梓看着他。“床头有水,渴了就喝,明天早点回去。”“桑梓,求你了,别走。我有话说……”吉诚几乎是在哀求,桑梓不好再说什么,留了下来。停了好一会儿,吉诚从床上撑起:“桑梓,你告诉我,桑桑,是不是有病?”“没有啊。”“你胡说,别瞒我了,她的腿……”桑梓明白了。“银屑病,没什么,好得差不多了。”“银屑病,果然是……”吉诚又哭起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这病对生活没有任何影响。”吉诚使劲摇头。

那个离他的生活已经很远的山本惠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三年前,吉诚在日本海上舰队见习。导师山本先生的女儿山本惠子,在中国出生,十四岁才回到日本。她跟吉诚很要好,导师也有心将惠子许给吉诚,吉诚在心里已将她视为未婚妻。

一日游泳后,惠子坐在沙滩上,将沙子捧起来掩在自己的腿上,吉诚看时,吓了一大跳:惠子的双腿,在阳光下闪着银银的粼光,她双腿的皮肤与鱼鳞并无二致。吉诚觉得反胃,跳将起来,逃得远远的。从此以后,惠子再没有来找过他,他也没有再去找过惠子。

现在桑桑又是……吉诚觉得无论心理还是生理上,都难以接受。他很难过,又哭起来。见他这样,桑梓也揪心地痛,不知怎样才好。

吉诚一把抓过桑梓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桑梓,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桑梓再一次被那种温暖包围、浸漫,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和快感,她觉得那个断线的风筝忽然有了依靠。她的手任由吉诚握着,不想抽出来。吉诚有些意乱情迷:“桑梓,你来车站送我的,我看见了。”“我受伤,你哭了。为什么我回来,你就住学校,你在躲我?”他不停地问,桑梓根本无从回答。她想说:“是的,是的,你早看出来了。你什么都知道,你装作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无视我,我和桑桑相差多远……”但是她说不出来,只是流着泪不停地点头。“桑梓,你爱我,对吗?”桑梓控制不住自己了,心里依然在挣扎:“桑桑,不怪我,我努力过,我逃过,我躲过。可是我还是被逮住了,你不要怪我……”看着泪流满面的桑梓,吉诚心潮澎湃,翻江倒海,他把桑梓紧紧地箍在怀里,在酒力的作用下,癫狂地吻着桑梓。压抑太久的桑梓找到了感情的出口,她没法把持自己,也激情地回应着吉诚。感情的洪水冲破了堤坝,两颗狂野、恣睢、肆无忌惮的心,被狂风巨浪卷向半空、高空,再狠狠地摔下……

狂风巨浪就这么过去了。

吉诚齁声如雷,桑梓清醒过来,一把抓过被子盖住自己,就呜呜地哭起来。罪感、耻感,一起袭来,她越哭越伤心。吉诚醒过来,蒙了。看着哭泣不已的桑梓、满地的衣物,他一下子六神无主。“我和桑梓?”他不敢想,使劲拍打自己的脑门,赶快穿好衣服,僵在了那里。他结结巴巴地说:“桑梓,我们……我们是不是……”桑梓看着他,只是哭。“天哪,我都干了些什么啊……我该怎么办哪……”吉诚呼号着,敲打自己的头。看他这样,桑梓慢慢冷静下来,冷冷地说:“我们什么也没做,你走吧。”吉诚得了特赦一般,立刻逃了出去。桑梓蜷缩在床上,把头埋在臂弯里,又哭起来。

回到家里的吉诚,一身酒气。席父一见就呵斥道:“喝酒,喝酒,夜不归宿,明天是什么日子,真不懂事!”晚饭时,吉诚两眼游离,魂不守舍,席母以为他是高兴得昏了头,他们哪知道这个儿子祸闯大了!这一夜,吉诚几乎没有睡觉,他知道,事情弄糟了,自己面临两难的选择,他完全没有主意了。第二天一大早,吉诚就赶到学校,要向桑梓讨个主意。

是夜,桑梓一夜无眠。

哭够了,也想通了,她要面对未来的未知,只能听天由命了。吉诚的到来,她并不意外。从他昨天的熊样,她就知道他会来。吉诚坐了很久,很不安,不说话。桑梓也坐着,不说话。场子冷了许久,吉诚还是忍不住了:“桑梓,我们……怎么办?明天我要和桑桑订婚的……”“知道了,我会去的。”“可是,我们……”他的眼睛不敢看桑梓。“我们什么也没做,你记住了。”桑梓的话冷得像冰。“可是,可是……”“没有可是,你快走吧。”

吉诚得了解脱似的出来,一出来就碰上了洪泽。“吉诚,早!”洪泽跟他打招呼,心里也有些疑惑。“我,我来请桑梓明天早点过去。你们忙,你们忙……”吉诚心绪不宁,惶惶地边说边走。

洪泽来到桑梓的住处,轻轻敲敲门:“桑梓。”听出是洪泽的声音,桑梓调整了一下自己,打开门。“坐吧。”她给洪泽泡了一杯茶,递给他,不敢看他的眼睛。“桑梓,明天桑桑订婚,我们早点过去。”“我也这样想,刚才吉诚也来过。”“我们该送点什么礼物呢?”洪泽看着桑梓,桑梓马上躲过他的眼神。“你定吧。”看她这样,想到门口遇见吉诚,洪泽的心里似乎预感到一点什么。

桑桑和吉诚的订婚仪式如期举行。两家的至爱亲朋、至交好友聚在一起,祝福这对天赐佳人,恩爱一世,白头偕老。桑桑幸福地笑着,吉诚也很开心,但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回避着桑桑、桑梓、洪泽的目光。

“桑桑对不起,你不要纠缠了,放过我们吧!”吉诚的梦呓居然这么口齿清晰,桑梓的心猛一抽:“这段平安的日子,又要结束了吗?为什么啊,这种梦魇何时是个尽头啊!”桑梓凄然地想,等孩子满周岁,我一定要回去,去面对桑桑,任她要杀要剐,我不能永远这样生活。她怜惜地看着吉诚,俯下身子,吻吻他的前额,睡了。

1949年5月的一天,桑梓艰难地生下一对女儿,起名为席菡菡、席菡萏。孩子的到来让这个家里时不时弥漫的阴霾逐渐散去,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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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头看到的就是他那双孤傲的眼睛,散发着无数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那张脸简直无懈可击,与哥哥相比似乎更胜一筹,但是他满脸的高傲和不屑,瞬间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个冰山男依旧惜字如金,没有表情,我开始有些怀疑,老哥是不是认错人啦?呼呼,不理他们啦,走咯“答应我一个要求!”说得这么爽快?是早有预谋吗?可是不应该,总不至于他是策划者吧“要求?行,但是你不可以说…”委屈啊,莫名其妙地要答应冰山男一个要求。“不管如何,你都要信我!”那是你对我的乞求吗?一次次的错过,一次次的误会,他们之间是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可爱善良的韩雪柔能够等到幸福钟声响起吗?面对昔日的男友、今时的未婚夫,她该如何抉择?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嘻嘻,我会再接再厉的~~~推荐——http://m.pgsk.com/a/450433/《邪魅总裁:女人,乖乖躺着!》推荐新作温馨治愈系列:听说,爱情回来过。http://m.pgsk.com/a/702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