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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臧莺莺

廖子诚得了展隋玉的消息,说是找到有关孩子们的消息了,让他立马带着陈林、陈秀一干人等过来。

“公子,人都到齐了,这就开始搜山。”

“再等等。”展隋玉道。

“等?公子,咱们这是在等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踩断枯枝的轻响,捕快们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手纷纷都按上了刀柄。转过身,黑暗中慢慢走出来的身影让他们都不由一愣。

黑云遮月,只能隐约看见是兽类的轮廓。夜风渐起,云层飘散,银白色的月光仿佛从稀薄的云层中筛过,轻盈地落在狐狸雪白的皮毛上。

陈秀:“狐,狐狸?怎么这么多!”

粗略看一眼大概就有十多只,还成群结队地向他们靠近。有捕快准备拔刀,被展隋玉伸手给拦下了。

“公子?”

“无妨,是我向别人借来找人的。”展隋玉解释道。

用狐狸找人?寻人用狗他们知道,衙门里还有一只大黄呢,用狐狸的还是头一次听说。

展隋玉走上前单膝跪在为首的白狐面前,问道:“找到了?”

只见那白狐抬头看着展隋玉,极通人性地点了下头。身后的捕快们心里都叹道:“这狐狸成精了!”

展隋玉听后也半松了口气,说了句“那便好”,站起来对身后的府衙捕快们道:“两人一组,跟着狐狸去找人。切记紧跟狐狸,不要单独行动。”

“是。”

展隋玉和廖子诚一起,也跟着一只狐狸找人。

“狐狸一个个都往不同的方向去了,难道丢失的孩子也都在这山里的不同地方?公子,他们该不会是被——”想到抛尸的可能,廖子诚忽然面色一沉,手不由紧握成拳看向展隋玉。

展隋玉单手负在身后,淡定道:“放心,人应该都还活着。”

听到他这句话,廖子诚心中松了一口气。转而又问道:“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又是怎么追查到后山来的?”

也不怪廖子诚疑惑,毕竟当初接到报案时由于被拐的孩子背景都差不多,多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孩子,衙门首先排除了绑架勒索的可能。因此,破案优先的方向就是人口拐卖。

所以,他们当时排查了城内大大小小的牙行,以及进出城门口的人。

另外,被拐的孩子加起来差不多有十多个。那么多十三四岁的孩子要藏也需要地方,考虑到行动是否方便以及吃喝、掩人耳目等等的问题,他们还仔细排查了可能被当做窝点的地方。可惜最终都一无所获。

那么问题来了,展隋玉又是怎么想到后山的呢?毕竟这里离宿州城的距离不近,要把十三四岁大,已经有反抗意识的孩子带到这么远的地方,这无疑是增加作案难度的。

展隋玉:“今天,章栖宁也被带走了。”

“什么?!章姑娘也——”这么说展隋玉是跟着那人找到这里的,以展隋玉的轻功想要做到这一点的确可行。“章姑娘她现在难道在贼窝里?!”

“不,那人半途发现抓错人,把她扔下了。人已经送回春风得意了。”

连着好几个大喘气,廖子诚:“作案手法诡异,几日之内又连犯数案,作风嚣张,目无王法,大伙儿都推测来的是什穷凶极恶之徒。可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那人虽绑了孩子,却又把他们“散养”在后山里。捉了章栖宁,放人时却又不怕自身暴露,并未杀人灭口。既不图财,也不害命,难道这绑匪绑人只是绑着玩儿?总得有个说法吧。

而且——

“公子,这些孩子大多不是富人家的,肯定有人跟家里人上过山。既然绑匪放了他们,他们不会傻到连逃都不会吧?那绑匪既不害人性命,这么些天竟没有一个逃下山的?您不觉得很奇怪么?”

那自然是因为鬼打墙啊。普通孩子怎么可能出得去。

“廖捕头可信鬼神之说?”展隋玉停下来背对着他,前面领路的狐狸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也乖觉地停下回头,细长的吊梢眼在寂静的夜色中散发着淡绿色的光芒,目光有些专注地看向他们。就好像也在等待着廖子诚接下来的回答。

“...鬼神之说。”廖子诚想起之前在废帝陵时候的事,回来他是真的去庙里好好烧了一炷香。他语气有些犹豫,道:“半信...半疑吧。”

“不过——查案时我是尽量不会往那方面想的。公子你想啊,若全是妖邪作祟,鬼神庇佑的话,还要衙门做什么?”

展隋玉唇角不禁勾了下,“说的也是,官府中人这么想的确不适合。廖捕头,这次的事善后可能比较麻烦,你做好准备。”他手指握住腰间的挂饰,摩挲把玩着道:“话说回来。作为顾问,我倒也不全算官门中人。”

这言外之意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展隋玉是知府的表弟,因为对查案有兴趣所以作为顾问留在宿州府帮忙。他除了当下的案件外,对一些查而无果的悬案也颇感兴趣。府中记录在册的案件中,有多桩令人费解的案件都被他安排得很妥当。

每每想到当初在废帝陵的场景他都会不由头皮发麻。所以,对于展隋玉要插手的这种“麻烦”案件,廖子诚其实想敬而远之。

“公子,你。”

“救人要紧,先跟上来吧。”

狐狸走在前面,其实展隋玉目前也不知道这次他们面对的是什么。

这些孩子似乎对章栖宁口中的妖道并没有任何价值,不然也不会这么随意地“放”在山里。他在山周围设了屏障,在山内设了鬼打墙,就目前看是为了不让那些孩子乱跑,同时不让山外的人发现。

诱拐孩子通常的目的是索要赎金、仇家寻仇、卖给牙行获利,卖入黑市进行交易。如果将妖物也算在内的话,不排除还有活祭这种可能。

廖子诚说得对,就算妖道做了这些,可他并没有从中获利。那他这么做的理由和动机又是什么?着实让人费解。

“公子,前面好像有什么!”

狐狸停了下来,廖子诚拨开遮挡的树枝探身查看,结果发现一小块空地的中央停着一间轿子。

白狐率先走到轿前嗅了嗅,前爪趴在雕花坐台上,然后拱开轿帘跳了进去。

“花神祭的轿撵...”展隋玉皱了皱眉。里面该不会是这次选出来的神女吧?

此处在山路之外,周围有树木包围,另外整座山里都有鬼打墙。如果没有十娘的狐狸他们怕是根本不会在意这样的地方。

多重的保障,既是隐藏,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保护。

其余的孩子都在山里走动,为什么只有这个哪里也不去?害怕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廖子诚和展隋玉朝轿子走过去,掀开轿帘。

“公子,是女孩儿。”

“花神祭选出的献花神女,当然是女孩儿。”展隋玉往一旁看过去,指尖擦过抬杆捻了捻。

绿色荧光的粉末...磷粉?不对。

他朝轿内看过去。

女孩也是十三四岁花一般的年纪,因为花神祭被打扮得漂漂亮亮,从头到脚无一丝不精致。身旁放置着花匠为花神祭培养的花,坐在轿中的她也像极了一朵在温室中精心呵护的百合。

用抱娃娃的姿势抱着白狐,水灵的杏眼打量着他和廖子诚,没有惊慌甚至还有一丝好奇。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跑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她判断周围没有危险,而且她身边刚刚极有可能还有别人。展隋玉弹去手上的粉末,弯身进到可以容纳四五个大人的轿子内。

子时已过,丑时将至。而她身边就连用来点缀的小花都没有蔫掉,仍然非常有生机地开放着。

展隋玉敛起眼中的神色,低下身摸了摸白狐的后背,笑着道:“别怕,哥哥们都是负责花神祭的官差,不是坏人。你叫什么?”

狐狸顺着展隋玉的手蹭了蹭,小姑娘见了抬头看着他,小声道:“臧莺莺。”

“臧?公子,宿州府姓臧的只有城南做当铺生意的那家吧。”

有钱人家的小姐啊——

展隋玉笑了笑,“臧小姐,花神祭出了点问题,我们待会儿会送你回去。”他看向她抱着不撒手的狐狸,继续道:“你也可以和这只小狐狸多玩一会儿哦。”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

廖子诚牵着她的手把人带出来,问道:“公子,现在要怎么办?”

“等孩子找到,一起先带回去问清情况和住址,让家里人来接吧。记得让徐浩把每家每户都登记详细。”

“是。”

“对了,小姑娘。”展隋玉转身问道:“刚刚这儿有别人吗?又或是和你一样大的孩子?”

臧莺莺抱着狐狸看了看他,低头想了想,最终摇头道:“没有。”

“...”展隋玉什么也没说,了当地笑了声,直接结束了这段对话。臧莺莺莫名看了他一眼,手中的狐狸被勒得紧了,不舒服地低吼了一声,四肢挣扎地从她怀里挣脱了。

它跑到展隋玉脚边蹭了蹭,回头望了一眼她,竟还伏身冲她哈了一口。臧莺莺忽然一愣,廖子诚有所觉,用余光盯着小姑娘。

展隋玉仿佛没有看见她的失态,两手背在身后,心里却叹了口气,然后低头看了一眼狐狸。

对方紧张了,但也并非只有说谎这一种可能。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紧紧抱着狐狸不离身,狐狸是暖血动物,人在紧张或是害怕时,温暖的触碰能够适当缓解内心的恐惧,从而带来安全感。

虽然表面不太看得出来,不过这孩子对外界的一举一动都相当敏感,还是不要太过刺激为好。

“时候应该差不多了。和其他人先汇合,回去再说。”

“是。”

寅时,在狐狸的帮助下,孩子们都被找到。不过在山里呆了几日,缺水少粮,大多体力不支。卯时,官差们背着孩子总算是回到了苏州府衙。

但衙门口确是不一般的热闹呢。

“我女儿呢!把人交出来!!你们这群废物,全都是废物!”

臧成吉挥舞着击鸣鼔锤冲着衙门的官差又吼又叫,两个官差上来强行制住他。谁也不知道他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哪里来的这么大一股疯劲。对方脸色微铁青,看来平日身体底子就不大好,眉眼间戾气横生,使脸上原有的几分读书人的气质荡然无存。

气到瞪大的眼睛看着有些瘆人,大吼大叫费了他太多体力,这会儿被扭着胳膊猛咳起来。压着他的衙役怕人发病死在衙门口,手下也没敢使大劲。

臧成吉连扑带脚踹,衙役们也挨了他发狠的几拳头。

“艹!哪来的疯子?松手!”

“再发疯,让你吃牢饭了!”

两人伸手把人往台阶下一推,臧成吉摔在地上,嘴里骂骂喋喋还要再战。

“爹!”

他忽然不动了,循声看过去。

“爹,您干嘛呢?”臧莺莺小跑到他身边把人扶起来。

臧成吉好好把人打量个遍,确定人没事才稍微镇定了点下来。

“臧小姐按理会在神庙呆上一晚,第二天由人送回。明明衙门都还收到她不见的消息,臧老爷又是怎么知道的?”展隋玉问道。

“我呸!”臧成吉轻蔑道:“一群废物怎么保护我女儿?要不是我雇人暗中跟着,指望你们这群饭桶收到消息,呸。我呸,呸呸呸!莺莺,走,跟爹回家。”

臧成吉拉上孩子就要走,廖子诚等人准备动手拦下,被展隋玉阻止了。

“让他们走吧。告诉徐浩,记得登记臧家的孩子。”

“是。”

陈秀看完臧成吉那神经病泼妇骂街式的乱搞一气,“臧家生意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简直神了!”

“臧家的当家是臧锦添,那个是他弟弟臧成吉。”陈林在一旁淡淡开口道。

春风得意酒馆。

玻璃珠大小的玉珠逆光被章栖宁捏在两指间欣赏,珠体浑圆,珠内肌理层次分明,清若星河璀璨,纹若山岚流动,阳光吸入其中,光华内敛,成色极佳。

这个玉,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应该是——

“老板娘请问,展隋玉在吗?”

一位佩剑的江湖公子从外面进来,虽面露急色但仍言语温和。十娘放下酒勺笑着朝他看过去,“叫掌柜的,没老板哪来的老板娘。这位公子,展隋玉是衙门的人,怎么上酒馆来找?你这地方可跑错了。”

那人道:“衙门我去过了,官差说他往这边来了。怎么,他不在吗?”

十娘摇了摇头。

“公子你和展隋玉是?”

“在下季然,和林昭是江湖上认识的朋友。”

展隋玉,字林昭。

季然此人虽是江湖侠客,言谈举止却是最温和不过。武功路数稳重,然内力深厚,仗剑天涯,心肠也好,可称是江湖少侠中的一代楷模。与他相交的人都说若他以后退隐,这样温厚朴实的性子还可以去当教书先生,给孩子们讲讲江湖故事。

十娘道:“宿州府的人说他往这边来了,那十有八九是看栖宁来了。你有事不妨坐下等等,说不定是你俩走岔了,他一会儿就到了呢。”

“栖宁?”

十娘往窗口方向指了指,道:“喏。那边,正靠窗的那个。”

季然心里微微惊讶了下。一个...姑娘?

“这么好看当然是姑娘。不是姑娘展隋玉也不招惹啊?”十娘听了轻笑道。季然这才猛地意识到,刚刚竟把心里话不小心给说出来了,有些尴尬地转过视线。

可一转就恰好看见章栖宁手中的玉珠。

章栖宁闻声转过头,就见一个人冲她过来。可季然还没碰到她,一个白色衣服的翩翩少年便挡在了她身前,单手拦住对方的手。

“季然,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可不像你。”

展隋玉松开手,笑道:“这么久没见,刚来就为难小姑娘。说不过去啊,何况我还是宿州府尹的表弟,你在这儿给我惹麻烦——我是抓,还是不抓?”

“这位公子,有事吗?”章栖宁从展隋玉身后站出来问道,见季然从刚刚起就一直盯着她手里的这个东西,于是递过去道:“我在后山捡到的,是公子的?”

季然回过神,恍然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接过来玉珠,一脸抱歉道:“这是我...我一个朋友随身佩戴的。进宿州后我们走散了,在下不免有些情急,还望姑娘见谅。”

“我不打紧,你朋友那边反倒比较棘手。戴得起紫梁玉,来头不小,求财或仇杀都有可能。”

季然手里拿着玉珠愣了下,“紫梁玉?”

章栖宁:“怎么,公子不知道?那就是我多嘴了。古往今来,除了前朝开国皇帝亲手挖出的那块紫梁玉外,还没有人发现过第二块。而那一块也被用来制成前朝玉玺,最终随前朝废帝萧楚澜一起在人间消失了。”

“前朝玉玺...那这一块是?”季然拿着玉珠神色忽然有些复杂,他对这些没有研究,从不知那人身上戴的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还和前朝有关...他不禁看向展隋玉。

展隋玉按上他的肩,拍了两下:“季然,别紧张。我知道你一个闲云野鹤是绝不会谋反的。”

“你放心,我朋友也不会。至于这紫梁玉...”季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其实就算这是紫梁玉,公子也不用太过紧张。”章栖宁笑了笑。“虽说与前朝有关,但民间也未必没有。”

季然:“可姑娘刚刚不是说,这玉全天下就只有一块,而且用作玉玺之用了么?”

“据说当时制造玉玺的名匠在完工后,萧太祖大喜,欲要赏赐于他。而他一心醉于玉石,只要了制作玉玺的残料,并将其做成玉玩。毕竟出自名家之手,纵然价格不菲,被人收做藏珍也无可厚非。”

展隋玉看了章栖宁一眼,打趣道:“季然,这丫头没事就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书,净知道些歪七八门的冷门知识。她都这么说了,你就放心吧。你朋友不见了,我朝衙门借些人给你?”

季然:“那倒不用。听说宿州府前些日子丢失孩童,衙门昨晚将孩子都找了回来。我想去看看。”

“你等会儿,我们找回来的可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你朋友这么小?”

“不是的,她只是看起来比较显小,个子也不高。所以...”季然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连表情也变得温柔起来。

季然刚刚那么紧张,现在又这幅表情,恐怕那人不是“朋友”这么简单。展隋玉笑了笑,“行了,我带你去衙门走一趟,记得回头请我喝酒。”

和他离开了春风得意。季然无奈,“你一个江湖世家公子,又不差钱。这么久没见,怎么还是这么抠门?”

家里的终归是你家里的,就像你爹终归是你爹,那能混为一谈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当无数的相思意象被载于一朵花上时,那已经不是一朵普通的桃花了。

此花非彼花,形式也是一种表达。姑娘家从小准备嫁妆,期望嫁个良人。他提早准备彩礼钱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些也不仅仅是平淡的嫁娶往来,而是两个人的一生。自然是准备的越早越好,越充分越好。

“这叫谋。我的钱,自是去那可以钱生钱、利滚利的地方,一分都不会浪费。”展隋玉替自己正名道:“若是日后夫人家世难缠,除了倚仗我爹以外,我还有生财有道、吃苦耐劳、年轻有为等诸多长处可以加分,印象好了,提亲也自然容易了。”

“林昭,你——”

展隋玉:“我说真的。”

季然:“是刚刚那位姑娘?家世难缠,你解决不了?”

“季然,这世上有什么是本公子没办法的?”展隋玉勾了勾唇,朝他做了一个嘘声不语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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