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此心安处是吾家（一）
一
故事非常感人。
从案子的角度来说，却一点不复杂，只是难度有些大。
二
戚小云以为石宇烆和杨阅不会接，只得自己做了点尝试。
她的做法简单直接，在网络社交上把涂拾锋和涂心心当街表演的照片贴出，配上故事，请魏晞转发。
三
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方偁忍不住大声叫好。
魏晞虽然不是明星，不过却是很多明星也要买账的人。
谁知效果却并不理想。
四
戚小云便把石宇烆几个人带到了广场。
涂拾锋父女都还在，表演的热情一点不减。
杨阅一见涂心心就爱得不要不要的，极想冲过去抱抱她。
涂心心却只认得戚小云一个，眼睛在几个人脸上转来转去，却只对着戚小云一个人笑。
五
涂拾锋唱的是一首古曲《荆州亭》似乎是写给祁念安的，词云：
常慕江南烟雨，曾梦茅庐田墅。辗转又天涯，壮志随风飞去。
尘路来来去去，心事凄凄楚楚。何处是归家？绿水青山鸟语。
词还有几分托物言志的意味，却并不出众，倒是涂心心的演唱让人几位赞叹。
这词颇有些感伤，加之涂拾锋又特意选了二胡作为乐器，更加增添几分凄楚的韵味。难得的是涂心心的领悟力。她的声调之中有几分哀婉，却不减童真；有几分抱叹，却有几分坚定。把一首词唱出了别样的韵味。
直让方偁惊呼-------父母的音乐基因太强大。
六
戚小云高兴，打趣方偁，道：“你懂音乐吗？”她显然忘了方偁可也是“民间歌王”级的人物。
七
戚小云的声音引来众人恼烦的目光。
众人这才发觉，民众们异常投入，偌大的广场，在涂拾锋父女表演之时都没有半点声音，都表情怪异地专注表演。
有的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有的手指随着节拍一动一动；有的嘴边嚅动，似乎跟着涂心心轻轻地唱。
有的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能听到如此美妙的音乐；有的紧紧盯着涂拾锋的指法，或者是观摩学习；有几个快乐的孩子也停止逐闹，呆呆地看着涂心心。
八
一曲歌完，观众忘记了鼓掌，表演者似乎也根本没有收钱的念头。
九
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涂心心蹦蹦跳跳地冲出来。
大伙纷纷掏钱的掏钱，更多的是礼物，或是糖果，或是饼干，或是冰淇淋......
十
涂心心根本不理，径直跑向戚小云。
戚小云绽开孩子般的笑脸，张大双手，蹲下把涂心心高高举起，在她脸上亲了又亲。涂心心也热情地回应。
杨阅凑过脸，笑道：“心心，也亲阿姨一口。”涂心心看了杨阅一眼，赶紧把头埋到戚小云怀里。
十一
接下来，涂拾锋还是演奏《荆州亭》不过角色换了一下，由涂心心吹口琴，涂拾锋自己演唱。套用了古词牌，词却非常现代，观众一听便明白是涂拾锋思念妻子之作。词云：
爱你忘了自己，爱你不分非是。邂逅好时光，年少青春最美。
忘了我在哪里，忘了爱情已死。风雨太凄迷，昨夜凋零花蕊。
十二
石宇烆懂一点音乐，更多只是懂欣赏；方偁懂得多一些，会一点乐理。
他们都极赞赏涂拾锋的安排。
口琴的音色，加上涂心心童稚的吹奏，曲子便多了几分明快，和悠扬，少了几分哀怨的意味。仿佛带人回到了美好的少年时光：甜甜的，酸酸的......
十三
涂拾锋的演绎却不同。
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像是一个说书人，深情地把故事向听众娓娓道来。
没有悲痛欲绝，没有声嘶力竭，没有痴缠抱怨，就那么淡淡的，淡淡的，像是一阵清风吹过平静的湖水，只带起一丝涟漪。-------
只是懂音乐的人都明白，哀而不伤，平静的湖面下是汹涌的激情的道理。
十四
夜色渐浓，观众的热情却一点不减。
有人给涂拾锋父女递上了烤翅，烤肉......逗得观众哈哈大笑。
更多的人则是送上果汁，牛奶或者水果，饼干。
就连簇拥到涂拾锋身边，帮着他父女收钱的戚小云，方偁等人都受惠不少，吃着烤肉十分惬意。
十五
禁不住观众的挽留，涂拾锋又表演了一首，还是《荆州亭》词云：
梦醒忽然不见，梦里青春娇面。一起这些年，是否已经疲倦？
想你忽然出现，想你依然怀恋。看那旧时梁，一对归来新燕。
十六
这一回又是不一样的演绎，无论词，曲或者演绎，都是石宇烆和方偁认为最好的。
十七
这一回，没有打扰和戚小云一起吃得开心的女儿，涂拾锋自拉自唱。
还是二胡，还是低沉的嗓音，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味道。
十八
上阙起得很平，好像一个痴心的，悔恨的丈夫在追问他的爱人，没有抱怨，没有指责，有的是悔恨，有的是伤怀，有道是迷茫。
下阙忽然变得激烈，石宇烆目光扫去，不少观众都动容，或者目含热泪，或者手握双拳，或者痛心疾首。
从词的意境上来说，本不该是这样的。
不过，或者应了那句话------
情到深处，情难自已。
十九
本该是饱含希望的下阙，生生被涂拾锋演绎得凄厉和幽怨。
就好像一个自责的丈夫哭天喊地，向妻子跪下乞求，忏悔，甚至想拿起刀剁了自己的手，以明心志。
二十
涂拾锋的激烈惊到了观众，也吓到了心心。她丢掉手中的鸡翅，一双油滑滑的小手搭在父亲的手肘上，闪着泪光的大眼睛呆呆望着父亲。
涂拾锋这才惊醒过来，曲子渐渐舒缓，渐渐平淡。最后以一个悠长的尾音收尾，好像满是乌云的天空，总算透出了一缕阳光。
二十一
结束了表演，便是热闹的夜。
二十二
直到所有人都累了，众人才依依不舍分手。涂心心被戚小云留下来，陪着她和杨阿姨睡。
二十三
第二天戚小云刚好休假。
一大早吃完早点，众人便开始激烈讨论。
二十四
杨阅干脆地对戚小云道：“小云，你发的那个启事还是删了吧！”
戚小云急道：“为什么？”石宇烆也道：“昨晚就想劝你，后来就忘了......”说着嘿嘿直笑，其实他是没从和戚小云的尴尬之中走出来。
二十五
杨阅瞥了一眼石宇烆道：“你也是这意思？”石宇烆点点头，道：“你来说吧！”杨阅也不客气，道：“小云，首先你要明白，现在是各个行业的公信力都极度受到挑战的时代，因此，你的做法可能收效不会太大，反而会让魏晞为难......”
戚小云急道：“怎么会，我们又没有骗人......”杨阅赶紧打断她道：“最主要的是第二点，你听我说完，别急。”
二十六
按杨阅，还有石宇烆的意思。戚小云的做法无疑是火上浇油。
祁念安为什么离开？
因为受不了涂拾锋的堕落？
是，也不是。
祁念安更想要的是一份安定的生活，不管她是不是那样的人，总之那时候她的选择是这样的，所以她宁可选择跟一个卖包子的小老板跑了。
二十七
杨阅现身说法。
她说戚小云还有石宇烆等不知道一个做母亲的感受，要怎样的决心才能让她抛下才一岁的女儿？
答案也很明显，首先她对涂拾锋已经彻底死心；其次，她想重生......
二十八
戚小云急道：“或者是那小老板逼着她，不让她带孩子呢？”
杨阅淡淡地道：“一样的，我说了，最主要还是祁念安的决心。”
二十九
戚小云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就像她超市前的吉祥物被放掉了气一样。
三十
许久，戚小云沮丧地道：“那......就是说这个案子......不能接？”
“不，可以接，不过......”
说话的是石宇烆。
戚小云没有意外，也没有感激。此时的众人都明白：这又是一桩近乎于“公益”性质的案子。
三十一
杨阅有些意外，道：“你要接。”石宇烆笑道：“有什么奇怪的，这么好的题材，就算失败了，放到‘爱情的七十二张假面’也是非常好的素材。”
杨阅点点头，道：“你要是真想做，说不定咱们能反败为胜。”
石宇烆苦笑道：“这我倒不敢奢望。”戚小云却激动得抱住杨阅道：“杨姐你快说，你快说！”
三十二
杨阅的第一句话却便让人惊掉下巴，她道------
首先咱们要做的便是劝涂拾锋放下，别再找祁念安！
三十三
戚小云自然急得不行，杨阅不等她开口，先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三十四
杨阅说：
涂拾锋的痴心没错，也很感人。
涂心心的思念没错，非常动人。
可是不能忘记，是祁念安主动离开的。
三十五
有什么区别吗？
有。
三十六
杨阅已经说过，祁念安想过正常的，安稳的生活，所以，如果不是有非常大的变故，她会主动站出来吗？
没有人有答案。
三十七
杨阅认为不会。
她继续自己的理由。如果真是那样，涂拾锋的做法是不是在逼祁念安，而戚小云的做法是不是火上浇油。
试想，就算祁念安相念女儿，会忍不住，可是她要面对的是全社会的舆论压力......
再者，这许多年过去，祁念安想必已经重新组织家庭，难道真忍心为了一份回头的、迟到的爱，为了一个“旧家”，从拆散一个“新家”，谁能忍心？
三十八
戚小云大急，道：“我......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想指责她什么......”杨阅握着她的手道：“我们知道你，也都明白你的用心。”
沉吟一下，又道：“可是我们都必须面对这样的事实，现在的网络环境就是这样，无限放大某种情绪，形成一股巨大的舆论压力，让当事人喘口气都不行......”
杨阅又道：“这也就是公信力迅速下降的原因之一，因为像你这样，像这里的民众这样善良的人太多了，而善良往往是最会被野心家利用的，一次两次，民众走向的结果只有一个......”戚小云脱口而出，道：“什么？”
杨阅冷冷地道------
冷漠！
三十九
戚小姐急得快哭，道：“那怎么办？”
杨阅道：“不是说了吗，首先就是要涂拾锋学着放下......”戚小云抢道：“接下来呢？”杨阅微微一笑道：“转移焦点。”
四十
石宇烆其实也是一个意思。
无论涂拾锋和祁念安最后的结局怎么样，石宇烆的初衷都是-------
涂心心是无辜的，她不能没有妈妈，不能连妈妈什么样都没见过。
四十一
只要涂拾锋放下，便由公司出面，全面策划，把主题变为为涂心心找妈妈，当然首先要淡化恩怨，不能把祁念安置于舆论的风口浪尖。
四十二
杨阅的计划很宏大，也很全面，看得出是一整夜都在谋划这个事。
她要把案子做大，作得轰动，这样就是没有明面的收益，也会为公司带来巨大的影响，带来巨大的潜在效益。
四十四
石宇烆有些迟疑，他很不赞成这样利用别人善心的行为。
杨阅似乎把他也看穿一般，冷笑道：“咱们堂堂正正地做好事，又不是那些别有用心的无良商家，你怕什么。”
石宇烆苦笑，杨阅又道：“你可别忘了你可是公司的总经理，别什么业绩没带回去，被公司上下说出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丑话......”
一句话把石宇烆和戚小云羞得抬不起头。
四十五
说完，杨阅也不客气，道：“好了，我也以下犯上一回，做涂拾锋工作的事就劳烦你们，跟心心闹了一夜，我可得补个觉......”
说着也不理众人，打着哈欠回自己房间去了。
众人也不拦她，都明白她嘴上轻松，其实是熬了一宿想方案。戚小云十分过意不去，愣是把杨阅送到床上才回。
四十六
做涂拾锋工作的工作自然是石宇烆。
四十七
其实石宇烆心中也早有这想法，就是那一道坎没过，现在被杨阅说服，便轻松上阵。
四十八
两个年纪相仿的男人，说话也直接一些。
先是聊聊音乐，接着便说到感情的事。
四十九
两个男人是极少聊各自感情的，这一点和女生有些不同。石宇烆起初也十分别扭。
五十
不过石宇烆还是迈出了那道坎。他的方法也很简单，-------将心比心。
五十一
石宇烆说的便是自己回来接案子的原因，以及对戚小云的爱。
不过是说到了无奈的结局，他只能成全戚小云的爱！
五十二
说着说着，本来安静弹着吉他的涂拾锋，手渐渐慢下来，渐渐停住。
没有停的是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啊流，流啊流......
五十三
搞创作，搞文艺的人，都有一根极敏锐的神经，以及一颗能跟人互换的心，涂拾锋自然一下便听出了石宇烆言外之意。
他痛苦地点下了头。
